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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不过两日光景,淮西周家一家老小被贬为奴籍。
      起因是周家老爷周恒清的一篇昔年文章中,隐隐有着不满当朝陛下,暗颂前朝之意,引得节度使大人大怒,亲自督办此事,且上奏陛下。其实这周恒清哪有这个胆子,他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连陛下的袍角都见不到,哪能有不满呢。只是多年来为人清高孤傲,有些恃才傲物,常被上峰打压、同僚孤立,只好写些艰涩的文章暗疏一下自己心中的愤怨罢了,谁想惹出了这等祸端。
      此事在淮西惹的不少官员警惕起来,皆回家翻找自己的文章,生怕也有对今上半点不敬之意。自古以来这样的事还少吗,牵扯进其中之人大多送了性命,皇权容不得旁人半点蔑视。谁知陛下却是慈悲留了他们的性命,只下旨贬为奴籍。

      京都之中却没什么人关注此事,大家的注意力皆放在了靖南王府。
      昨日下午,靖南王世子萧昉骑马出城赏雪,本对于他们这些贵族子弟来说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谁想萧昉的马却忽然发了疯,一路向着断崖冲去,连人带马摔的尸骨无存。靖南王府中一片缟素,可除了靖南王妃刘氏哭晕过去好几次,别人神色间倒也不那么伤感。侧妃庶子们心中窃喜不说,连靖南王萧端都有些难以言说的释然之感。
      嫡子没了,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也是难受。可萧昉自小就是个混世魔王般的性子,不知给家里惹出多少麻烦,这也就罢了,他横不能因为这些就盼着自己儿子去死。可这两年来,他曾被人下过两次毒,还侥幸躲过一次暗箭,萧端查来查去竟是查到了自己亲儿子身上。不止如此,他还发现萧昉在城外养着一批暗卫。
      萧端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只觉得嫡子的野心太大了,这私养死士的事,要是一个不好被宫中察觉了,是要全家一起跟着掉脑袋的死罪。可想想又心中苦笑,萧昉连他这个父亲都想除掉,又哪还会顾念亲人呢。这孩子心太狠了,自己年纪大了又只他一个嫡子,这爵位除了给他还能给谁呢,他却连这几年都不愿等。他觉得心寒啊,甚至想过上折子给陛下,罢了萧昉的世子,或是干脆自己进宫请罪,揭发萧昉的罪行,省的全家被他害死。
      可这毕竟是他的亲儿子啊,看着结发妻子的泪眼他终究还是没狠下心,就这么一直犹豫着,直到萧昉出了事。他伤心难过,却又松了口气。
      王妃刘氏却是有苦说不出,儿子说是出城骑马,可她却知道昉儿定是去视察死士们的训练情况。怎么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一定是有人暗害。可她与谁都不能说,只哭的声嘶力竭。明明她的昉儿心怀大志,他们计划的那么周全,都怪萧端这个命硬的祸害,她帮儿子下了两次毒都没能毒死他。
      若是昉儿已得了爵位,又怎会亲自出城。她可怜的儿啊。

      可说到底不过是死了个世子,就是世子的老子死了也耽误不了京都中上元节的热闹气氛。
      安澜在宫中却是越来越紧张,连芝麻馅的汤圆都不能安抚她,更别说赏月了。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牵着长公主的手,与外祖母和舅舅告了别。
      一上马车安澜就有些懊恼,自己今日怎么没穿那条混银线的湖蓝色袄裙,晚上借着月光一定好看,身上这条耦合色的白天不觉得,晚上一瞧就有些不打眼了。
      可又顾不上这些,她想了好久,也实在记不起前世是在哪里看到了李浔。马车刚驶离宫门不远,她就把帘子挑开一条缝偷偷往外瞧。
      长公主自然看到了女儿的小动作,可安澜近日太安静了,好不容易有了点小孩子的活泼举动,她也不打算阻止,反正穿的厚实不打紧。

      安澜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可她还是没看到李浔,不禁急的有些想哭。若是自己找不到他,他会不会被冻死?今日那么冷,又有些飘小雪了。她努力忍住眼泪,仔细往车外看,任何的地方都不放过。
      终于她又看到了那个衣着单薄的少年。街上热闹极了,到处都挂着喜庆又好看的花灯,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可却没人理睬他,他孤零零的躺在雪地上,带着满身的伤,与所有的一切格格不入。
      安澜急的不行,带着些哭腔扭过头对长公主说:“母亲你快看,地上躺着个人,我们救救他好不好?”
      长公主听女儿哭了吓了一跳,一边哄着她,一边吩咐停车:“阿澜是不是吓到了?不怕啊,母亲下车去看看。”
      安澜哪里肯,硬是跟着下了车。

      李浔躺在雪地里,看着天上飘起了小雪,想着要是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阿娘了?她前几日还说上元节要带自己去看花灯,这傻女人又说话不算数了。
      其实他七岁之前叫李寻,只是阿娘的一个恩客是个算命先生,快活之后又不想给钱。就捻着胡子打量他半天,说他命中缺水,若是不改名定会死于非命,瞎诌的胡话把阿娘吓坏了。傻傻信了人家的话,没收钱不说,还真给他改了名,叫李浔。
      没错,他娘是个妓/女。照她的话说,当初在塞外虽说家中不算富裕,可有牛有羊实在也没穷到卖儿卖女的地步。可谁想家中爹娘刚死,她就被黑心烂肺的哥嫂卖给了来收人的牙婆,换了一百两银子。
      又辗转被卖到了京都的玉香坊中。傻女人说她开始也是狠狠闹过,后来被打怕了,也就认命了。她长得好看,年纪小不说,胡旋舞更是跳的无人能及。当年在京都的青楼中也算有些名气,直到遇到了他爹。
      李浔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爹是谁,阿娘也只知道他姓李。李公子包了他阿娘一个月,后来说要傻女人等他,他回家去取银子,一定会来替她赎身,带她走。
      阿娘等了又等,哪怕又被打的皮开肉绽也不肯接客,直到发现怀上了他,那李公子还是没有出现。
      傻女人却说什么也不肯打掉他,只拿出那几年攒下的所有私房,威胁老鸨,要么收了这些银子放她走。要么看她一头碰死在玉香坊的大门上。老鸨看她一脸决然,还真就点了头,总好过闹得人财两失。
      阿娘就这样离开了玉香坊,她却不敢走远,怕李公子回来找不到她。只在玉香坊后身的一片低矮逼仄的民房中租了一间,可春去秋来,她生下了李浔,还是没等到李公子。所以才给他起名叫李寻。
      阿娘的首饰早就变卖的差不多了,如今又要养个孩子,总不能两人一起饿死,只得又操持起了皮肉生意,那低矮的小屋成了个暗门子。
      李浔一日日的长大,连他都觉得那个李公子根本不会来了。说不定是家中不许,也说不定根本就是随口一说,哄阿娘的。可阿娘不相信,还是在这等着,有一日还兴冲冲的给李浔拿来了书本,说是攒够了钱,要送他去书院。要让他像李公子一样当个读书人。
      李浔只去了一日就惹了祸。那书院离的不远,在那念书的也都是住在附近的孩子。这一片的妇人们都瞧阿娘不顺眼,怕自家男人光顾她的生意。所以连孩子们都欺负李浔,把他的书扔在地上踩,在阿娘新给他做的衣裳上泼墨汁,管他叫小杂种。李浔都忍了,这种事他都习惯了,人们从来都是嫌弃他厌恶他的,除了阿娘没人正眼瞧他。他只低头默默的捡起书本拍干净。
      可王小虎还是不依不饶,他爹是王屠户,最近总是找借口晚归,阿娘说定是去巷口的烂货那了。所以王小虎狠狠的踹了李浔一脚,笑着问他:“听说你娘是个烂货?小爷长大了也去光顾光顾。”
      李浔把他按在地上揍了一顿,他自小就比旁人力气大些,连夫子来拉都没拉开。李浔觉得痛快极了,可因为这个却让阿娘卖了最后一根银簪子,低声下气的向那妇人赔礼道歉,那妇人收了银钱,临走还在他家门口狠狠的唾了一口。
      傻女人没骂他,还笑着说:“阿浔没伤着就好,我再多攒些钱,到时送你去更好的书院。”李浔不想去,却低着头没吱声。从此更是不爱出门,只在来了客人时,带大黄去远些的地方玩,不想再碰到王小虎他们。
      大黄是一只瘸了腿的土狗,长得也不怎么好看,大冷天被人扔在巷口,差点活不成了。傻女人却抱了回来,喜欢的很。
      可没等她攒够再让李浔去书院的银子,她就病了。病的越来越重,吃了多少副药都不见好,后来连床都下不来。李浔急的红了眼,她却抬起干瘦的手摸他的脸,依然笑着说:“等娘过两日好了,带你去瞧花灯。”
      她就死在上元节这日的清晨,手紧紧握着一个白玉镯,那是李公子送她的,她到死也没等来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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