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不如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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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已至，在晨光洒下来的同时，一切都尘埃落定。
白塔精心谋划，结果也毫无悬念。无论是巫师们还是被策反的将士都尽被格杀。而早在夜晚刚开始的时候，芜天君与青天姬就带着杀手们将参加谋乱的大臣逮捕关押，府邸全部查封，将一干老弱妇孺牢牢关在门内。
这些人已经没有活路了。谋逆篡位，这几顶帽子扣下去，本就是屠九族的大罪。白塔之所以现在还留着他们的命，也只不过是省得京城人心惶惶，在刑部走个过场罢了。
至于废太子以及太后一干人，他们虽是身份尊贵，但在白塔的眼皮子底下闹腾出这一摊子事，自然也不会被轻易放过。太后倒也罢了，择一所冷宫青灯古佛，孤寂终老便可了事；而废太子，则在乌乐巷被抓住，已是秘密关押进了白塔的地牢，他不得不死。
废太子林远，素来便与白塔不睦。而这一次，他的所作所为已是彻底碰触了白塔的逆鳞。这样极端敌视的态度，不杀了他，白塔便不可能放心的重将祭司们派往前线，开始那场将要燃遍整个大陆的战争。他的性命，于是就注定要无声无息地终结在白塔的地牢里。当年权势，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过是枉然梦一场。
下午大祭师召祭司们议事。前个晚上的屠杀，白塔算是占尽了便宜。它不仅肃清了内患，还得了个能名正言顺发兵的由头。但克孜蛮族的反应决不会慢。战争，已是近在咫尺，摆在所有人的眼前。
葛瑶是最后一个到议事厅的。她此时还些微有些疲惫，胡乱裹着一件披风便走了进去。在坐下来的那一瞬间她无意识抬了抬头，正撞上了云赋看向她的目光。
那样的温暖又坚定，含着快要盛不下的欢喜爱意，将她整个人都暖融融地罩了起来。
葛瑶默默地老脸一红，选择性忽略掉她家无良大姐戏谑的眼光，在长桌尽头独自坐下，边数手指边等云赋开口布置下一步的任务。
现在事情想必繁多的紧，这次会议大约也不过将众人安排好善后方向。之后，便是尽可能快地分兵出去，等待蛮族的反扑了。云赋做事向来把稳，想必也能妥善地将一应事宜安排好。
然而十年不见，葛瑶忘记了去考量云赋身上最令人无可奈何的一点。
在一个时辰的长篇大论，对诸位外派人员的嘘寒问暖后，大祭师他，竟然还是没有切入正题。他对着满桌子昏昏欲睡的祭司们，情真意切地关怀生活起居，衣食住行都恨不能问个清楚，好帮大家安个妥妥帖帖。
葛瑶直听得嘴角抽搐，努力不引人注目地靠向她哥：“这不都十年了吗，亏我还以为他能改掉这老妈子的臭毛病。”
葛铮此时也被折磨得满脸生不如死，深以为然地低声回答道：“呃，可能是太久没人供他唠叨，现在他要靠我们来重拾旧习惯。妹子你……忍耐一下。”
芜天君瞄了兄妹俩一眼，鬼鬼祟祟地也凑过来笑道：“唉，你别说，我也实在不知道，云老妈子这些年臭毛病竟越来越严重的，现在可是越发的停不了嘴了。”
言毕，三人齐齐抬头，看了一眼正滔滔不绝的云赋一眼，共同感慨：所以说，狗改不了吃屎，大祭师改不了话痨。咱们，嗯，还是忍着吧。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是不是？
又是半个时辰，云赋意犹未尽地住了嘴，仪态优雅地端起桌上已经凉了个透的茶润了润嘴唇，淡定地扫了满桌子东倒西歪的祭司们一眼，轻咳一声。于是众人纷纷勉力坐直，以示洗耳恭听。
他正待重新开口，颜天姬却插嘴，竟是直接打断了他：“我也不和你说许多，只是一点，林远那个小子，我是要亲手了结了的。”
颜天姬今日仍是一身黑裙，妆容厚重的很，看上去倒是与寻常无异，方才也颇是促狭地揶揄了葛瑶两句。但当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却是浓妆都掩盖不了的苍白疲惫，意兴阑珊。看起来实在是不大好。
葛瑶略微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便听见云赋稍顿了下，答道：“大姐，我们未必就要处理了林远。”
“不，他必须死，”阿醉声音压得极低，透出股不自觉的心灰意冷出来，但终是坚定道：“交给我吧，你别管了。”
云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胸腔里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说：“好。”
接下来的气氛就莫名压抑了起来，云赋也没再去唠叨，只是简明地分派了善后任务。分配完毕后，阿醉独自先走，葛瑶迟疑了一下，留在最后。
她并不是个细致的人，但刚刚那诡异的气氛却实在不容她不多想，等所有人都走了个干净后，她忍不住问云赋道：“大姐怎么了？这都有点不像她了。”
云赋微笑，但眉目中透出了沉沉的悲哀，也不知是兔死狐悲还是什么：“那个林远，他喜欢大姐。”
“他们的故事我无从评说。他们之间有利用，有欺瞒，但更多的是彼此疯狂的迷恋与绝望。林远是个聪明的人，一开始就明白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他走得义无反顾，至死不悔。”
“他们爱得畸形又固执，但我无法否认，他们确确实实是相爱着的。”
阿醉无视路上的腐臭味与哀嚎声，疾步走过幽黑的地牢，一直走进了最里面。
她推开那扇牢房的门时，分明手都在细微地颤抖着。但她并没有犹豫，直到手中火把橘黄色的光塞满了那个牢房，照亮角落里那个斜斜靠着墙角朝她放肆笑着的男人。
林远早便是不惑之年，他也没有白塔祭司们那不老的皮相，岁月在他周身都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当他松松垮垮披着一件半旧的外袍，倚着墙角朝阿醉笑时，那双桃花眼里仍反射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流蕴藉，那一瞬间风华灼人，能让人忘了这儿是潮湿密闭的地道。
他笑着看了阿醉一眼，语调中竟带了几丝微妙的得意出来。
他说：“你看，我当年说得对。”
“在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一定会结束在你手里。”
阿醉没有说话，她沉默着走进去点亮了牢房里的灯。她那黑色绵延着的裙摆在地上拖出了细微的沙沙声响，在空荡荡的牢房中反复回响着。
等她把所有的灯都点燃，她才开了口，声音中没有了往日的飞扬恣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悲伤寥落。她说：
“嗯，你赢了。”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但愿下辈子你投个好胎，别再不长眼，撞见了我。”
他们眼瞳中俱盛着那样复杂的情绪，说不清的哀伤。他们纠缠十几年，但时至今日，一切便将终于以最惨痛的结局收尾。而最后的一句话，竟是只愿来生不见。
他们俩在黑洞洞的牢房中对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久到林远恍惚都觉得自己看到了他们初见时的场景。
那是太始六年的除夕，颜天姬一身素净白裙，在白塔的高台上跳着祭舞，裙摆迤逦，衣袂若春水，眼角捎带着浓到化不开的缠绵悱恻。他当时还是少年，站在台下，只一眼便觉得一颗心都攀附在了那个轻盈单薄的身影上。
也不知这一眼，便是十几年无望痴缠，苦苦追寻又求而不得的孽缘。
所以说，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或许那一年，最好便是没有那惊鸿一瞥。如此，她是白塔中高高在上的天姬，他是世俗里手握大权的皇帝。
或许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不如不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