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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散沙] ...

  •   顾惜朝轻拭脸上被飞溅的红点,皱着眉将神哭小斧,从一流血不止的颈项上拔下。他已经记不得杀了几番,也已经不记得生了几番。只依稀记得,今晨,处理尸体起来,觉得格外费力,是人数增多了,还是他真的累了?
      蔡京的贼心不死,顾惜朝就杀心不休。这场远隔千里的博弈终将有个成败,终将有个你死我活的成败。
      顾惜朝寒着脸,将小斧在地上不动的“布衣”上,将血渍擦拭干净。抬眼望向京城的方向,神情有些复杂。同样淡蓝的天空下,千里之隔的京城里,那个人可还能应付否?
      顾惜朝突地失笑,低颜,将透着银光的小斧收进布袋内。不期然发现布袋上竟见被神哭小斧磨出了缺口——
      是锥子,就算放在口袋里,也终有一日破囊而出的。
      顾惜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直到将回忆赶出脑海,才慢慢张开平静无波的眼。伸手在布袋里摸出一个白净的小瓷瓶,在那些“杀手”的身上轻抖了一下,转身离去时,身后只剩一滩血色的污水。
      信誓旦旦的说要结束,却总是不由得想起有关于那人的一切。顾惜朝,你还真是不干脆!顾惜朝心中自嘲的想着。
      箭,是杀人的凶器。因为速度很快;也因为尖刃锋利无比。箭,一旦离弦就是破甲碎刃无法阻挡的。但是,再快的箭、再锋利的箭,在顾惜朝的面前都会变得乖顺起来。安静地躺在那白皙的掌心上,任其拿在手中把玩,完全失了杀人凶器的杀气。
      顾惜朝解下箭上附着的纸条,就将那可以杀人的凶器丢弃在柴堆之上。不能再杀人的箭,就这样光荣的完结这一生的任务——
      “公子——”戊语堂上,再没有熙熙攘攘地前来求诊的人潮,安静的几乎叫人窒息。顾惜朝独坐堂上,等待着他要等待的人,直到敞开的门边,响起了他等待的声音。顾惜朝才一挥袍袖,撤了一室的杀机。
      “进来吧——”顾惜朝无声的摊开手中的纸条,像是在等待来人的到来一般。盯着纸上赫然的两个字——散沙。顾惜朝目光含晦,让人看到了死神的临近。
      “是——”踏进堂内的人,是个年轻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半丝存在感的年轻人,那样的年纪应该是无忧无虑,不知人生的真意的,应该是年少轻狂的。但是,堂上的这个年轻人,脸上满载的却是壮士断腕的凛然。
      “你已经知晓了吧?你还要坚持这么做?”顾惜朝没有皱眉,也没有招牌似的轻笑,脸上平静得就像是带了面具似的。顾惜朝从来淡看生死,只要觉得值得,就可以轻易牺牲任何人。所以,顾惜朝不会与任何人深交,淡泊如水的牵系,才能教他毫无顾忌。但是,今天,他却有半分犹豫,不是因为这一次的牺牲不值得,只是看着那张年青的教人嫉妒的脸,顾惜朝难得的感到不忍。
      看来,他是被人传染了那种叫“侠义”的病。
      “只要能还我父清白,重耀门楣,念祖仍旧不改初衷。”年青的脸上,闪耀的是与其年龄不相符的世故,那是假装不来的世故,是经历苦难才懂的世故。
      “你去吧——你要的,那个人一定能给你的。只是,只能在你死后——”顾惜朝闭上眼,不忍看着那个青年毅然离去的背影。
      易水依旧寒,壮士当不还——

      京城,是夜——
      金风细雨楼彻夜无眠,因为没有人能在这夜睡得着觉。楼里的核心人物都齐聚在红楼,当然还有硕果仅存的“名门独秀”——蔡心空。
      “这件事蹊跷的很——”戚少商皱着眉,看得不是犯了大错的蔡心空,而是沉默不语的杨无邪。现下,必须迅速反应,将败势挽回,否则今夜过后,金风细雨楼定当万劫不复。
      “是很蹊跷——他们四个是中伏的。”杨无邪半掩着眼帘,心惊戚少商的细心与快速的反应。不知“他们”的计划,是否瞒得过戚少商日渐犀利的心思。
      “既然是中伏,就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戚少商眼中闪过疑惑,杨无邪的反应很怪,是因为堂下还有众兄弟在,所以,不方便直说?还是——
      “找出这个泄露的人,却是需要时间。”他们现下最缺的就是时间,还有人心。若在这一刻,自家兄弟起嫌隙,那就真白白便宜了使这奸计的人。
      “可能不需要那么多时间——那个人的行踪岂是随便谁都能知道的吗?更何况是梁贱儿他们久不在京城,他们的消息会比我们来得快?”戚少商顿了一下,才开口接续杨无邪的话。也罢,暂搁下疑惑,还是先避这劫才是首要,现在,他必须完全信任杨无邪。
      “楼主是指,透露今晚天子会去小甜水巷的讯息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旨在引出他们入局?”
      “如果这不是个事先设定的杀局,他们四人怎么可能全都回不来?”就算那个天子带所有的侍卫出门,也难免“因大失小”,保护那人才是那些高手的任务。所以,“名门四秀”只要望风而遁,可能有死有伤,但绝对不会四个都死了。毕竟都是江湖上的老鸟了,怎么可能完全不知何时进退?
      “他们布那么绝的局,惊动那么大,出动罗睡觉、黑光上人、天下第七这等绝世高手,只为了要他们四人之命?”杨无邪暗筹,戚少商已经渐渐成了,若是再前进,那到时就连他自己,恐也难掌握戚少商的心思了。
      “天子总不致于叫人来暗杀他自己吧!恐怕还是蔡京本人的设计——”罗睡觉、黑光上人、天下第七都是蔡京府上的“食客”,能使唤他们的人,除去蔡京,不做他人想。
      “如果是蔡京,他的目的,绝对不会是梁贱儿、孙尤烈、何太绝、余更猛四人。”蔡京是做大事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还没有笨到花费那么大的精神,就为了做这么没有回报的事。恐怕还是有所图谋的——
      杨无邪微抬了眼,看向戚少商,知道他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的目的只有——金风细雨楼。”戚少商轻声吐出。
      京里的六分半堂,已在他纵控之下。迷天盟已瓦解,溃不成军。有桥集团,跟他时敌时友,且朝中有权贵支持,他不好下手。只有金风细雨楼,近日结连了天机组、发梦二党、象鼻塔、连云寨等的力量,且正在日益壮大中。眼下的京城,只有金风细雨楼才是蔡京主要的眼中钉,巴不得除之而后快。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为什么他摆下这么大的局,就只等“名门四秀”上门送死——
      “可是他们布这么大的局,只杀了我们四个外系子弟,怎可能伤得了我们的元气?”杨无邪淡淡地说,就像是在引导着戚少商的思路,又或者只是在附和戚少商的想法。
      “他们四个虽然是外系子弟,终究还是我们风雨楼的人。如果是蔡京布局让他们行弑的皇上。那么,他的人格杀了‘刺客’也算是他的护驾有功,然后他大可以借这件犯上叛逆的事发难,借题发挥。在天子面前讨赏的同时,又可在圣上面前尽数我们的不是,借了皇上的名头,领兵一举歼灭风雨楼。趁着王小石不在,将我们扫平、一网打尽。杀天之事非同小可,连天子也敢行弑。就算诸葛先生帮着我们,及时进谏也是无效了。蔡京就没有阻滞,可大肆向我们发动歼灭战了——”戚少商的表情是严肃的,也是凝重的,口中的话却是谨慎的。这样的计,这样的局,那蔡京是真的想要一举灭了金风细雨楼啊!
      戚少商和杨无邪的一解、一说,让在场的人听得心惊不已,蔡心空更是满脸懊悔,直呼没想到这事不仅是死几个人而已的简单。
      “这局,要如何解得?”戚少商询问的目光全投向,这金风细雨楼的“头脑”——杨无邪。这件事,杨无邪必定有他的暗算,否则,他不会在一开始隐瞒于他。
      “……线索乱成一团,不易收拾,也毫无头绪。不如放弃收拾,专心找出线头,一切都容易解了。”杨无邪暗示道。
      “线头?——难道是——皇上!”戚少商顺着杨无邪的提示,将事情又理了一遍,这件事的开头是杀天行动——不对!这件事的开头是那个“不事生产”的皇上。
      “皇上在哪里,线头就在哪里,解局就从哪里开始——”杨无邪轻声地分析。
      “那就有劳军师了——”戚少商抱拳向杨无邪说到,杨无邪显然成竹于胸。这件事就只有全托与他了。
      “这倒是不难——如果,那个皇上安安静静的在皇宫里的话,蔡京也就没了邀功的机会了。今日,赵佶一定会在小甜水巷那里。只是,吃不准是哪一家——”杨无邪岂会看不出戚少商的意思,但他还是皱了皱眉头,故作沉思一般,然后才娓娓道来。
      这人,有半点蛛丝马迹就紧抓不放——
      杨无邪由衷的开始佩服起这个领袖来。能让他佩服的人实在并不多,原因就是跟他在一起的人,都太优秀了——然而再优秀的人,也还是比不上戚少商优秀。戚少商跟苏遮幕、苏梦枕不同,与白愁飞、王小石更不同。戚少商是从江湖上摸爬滚打起来的,所以他可以够厉、够狠,也够沉着;他可以稳守,也能反攻;他能施展抱负,也能受尽委屈;他很有大志,但是野心又似不太大;他也可以手段利害,不过更重道义。
      他不够王小石率直、善良,但他跟王小石一样择善固执;他也不像苏梦枕森冷,但是他偶亦似苏梦枕过于沉郁;他更不似白愁飞的不择手段达到目的,但是他亦如白愁飞一般工于心计,只是他胸中有大义,没有白愁飞忘恩负义的天性。
      所以,戚少商越来越适合金风细雨楼楼主的位置。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戚少商收回拳,放在身侧,自有他的沉着之色。
      “他们的消息是哪里得来的?”戚少商抬眼,问得是站在堂下的蔡心空,这个人没有参加这次的“杀天行动”,但是那四人对京城没有熟悉可言,安排行动,不可能没有蔡心空的参与。
      “——我不知道——”蔡心空面带愧色,深思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这种事,他知道得越少,这次的行动才更安全——
      “你就没问他们,这等重大的消息是哪里来的?!”戚少商没想到蔡心空无知到这种地步,这样的事连问都没问,还是他们认为就会成功不成?
      “事关重大,他们也不让我问——”蔡心空搔搔脑袋,知道戚少商说的是对的。
      “那这件事,除了你们五个,还有谁知晓?”戚少商凝眉,知道在问蔡心空也问不出什么了,不妨,找找别的线索。
      “孙青牙。”蔡心空连忙回答。
      “传——”戚少商简单的丢出一个字,这堂上已然有人奔了出去,丝毫不敢懈怠。
      “这里就交给楼主,我先去查那赵佶何在——”杨无邪像是在把握空闲一样,趁着去唤孙青牙的当口,出声说到。杨无邪只是向戚少商抱拳,然后立即离去。戚少商没有出声,也不阻拦,只是着了两名得力的心腹护送杨无邪。杨无邪是他,也是“金风细雨楼”里失而不得、不容有失的人材。
      杨无邪一走,戚少商也没有闲着。他马上下“召集令”,召集的是一批高手,个个都是他的心腹手下,也是一批死士。他要的人不多,但个个精锐,只有六个人。
      戚少商各自吩咐了他们每个人要去的方向,还有要办的事情。待到全部交待完,大堂之上已经没有那六个人的人影,倒是多了刚刚被唤回来孙青牙。孙青牙站在堂下,神情悲肃,像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这是孙尤烈仗以成名的兵器‘是非剪’?”戚少商望着孙青牙的神色,心中明了,眼光放在他身上那把金澄澄的剪刀上,戚少商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是!”孙青牙答咬着下唇,点点头,答道。
      “他把它交给了你?”戚少商倒是意外孙尤烈没有将称手的兵器带上,反而留给了孙青牙。
      孙青牙仍旧咬着唇点头。
      “孙尤烈既然没把独门兵器带去,就没准备活着回来。那么,他一定跟你交待过一些重要的话。”说话的人是杨无邪,没有人看到他何时回到堂上,只是等他自己出声时,他已经站定在戚少商的身后。
      好快!杨无邪竟半点时机都没有错过。戚少商心中暗自叫好,但脸上仍旧是一派平静。杨无邪一定有收获,如果没有,这个人是决不可能空手而返的。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杨无邪,就能认定身后的人就是杨无邪,可见戚少商对其的信任——
      杨无邪不等戚少商问起,就自顾地开口,向戚少商报告。
      杨无邪此番不仅找出了赵佶的所在,更带回了另一个更重要的消息——“名门四秀”负责联系的人,就是孙尤烈,而他那几日联系的人不多,其中就有孙忆旧。
      “孙忆旧?——莫非——‘七绝神剑’的孙忆旧?!”戚少商灵光一闪,也想起这个人来。“七绝神剑”俱归蔡京门下,那一夜的局,其中就有七剑之首的罗睡觉。戚少商的目光,不由得转向孙青牙。
      “孙忆旧是我们‘大口孙家’的人,他虽加入了蔡京那一伙,但跟我们‘神枪会’并没断绝来往!”孙青牙咬着牙说道,还是不敢直接就相信了孙忆旧的背叛——
      “消息一定是孙忆旧提供的。我见过孙尤烈跟孙忆旧私下会晤过。况且……”说话的人是孙鱼,沉默了许久才出声的他,将这个消息做实——

      “既然如此——”戚少商沉吟了一下,抬头说:“我们行动吧!”
      既然已经所有的事都已经证实,那就再没有迟疑的可能。兵贵神速,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时间不多,更因为士气不可消。他势必要趁着这股气还未殆消前,速战速决。
      蔡心空挺身道:“让我去!”
      孙青牙也道:“我也去!”
      他们都义愤填膺,要为兄弟、同门报仇雪忿!
      “我们这次是用计自救,并非逞一已之勇杀人复仇,你们去了,反而会误事。”戚少商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们此去意在化解危机,可不是去报仇雪恨的。
      “楼主,哀兵可用。”杨无邪就说了一句,提醒戚少商。他岂会看不出戚少商雷厉风行的背后的焦急?说实话,戚少商能这样坐在堂上,仔细分析,细心安排,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了。
      他,终究还是挂心杭州的——
      戚少商顿了一顿,双眉微皱。心知,杨无邪已经看出来了。但是,这一蹙眉的时间大概只比他眨眼长些。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声的接受了杨无邪的意见,将那抹焦急收敛。戚少商转首质问两人:
      “你们不怕死?”
      “不怕!”孙青牙大声道,毕竟年轻气盛,但是无可厚非。
      蔡心空则沉默了一下,然后抬头坚定的说:
      “怕。可是若能四位哥哥报得一点仇,死了也值了。”
      “好!”戚少商毅然一挥手道,算是允了两人的请求。
      戚少商整整脸色,站起身,昂首面对堂上所有人,疾道:
      “我们这次要干的,若成,那是足以名垂青史的大事:若不成,也足以震动京师。无论成与不成,俱足以使好佞之徒毒计再难得逞,扭转乾坤,人生在世,难免一死,若一死能轰轰烈烈,万人景仰,流芳百世,留名千古,就旦看今朝,且看诸位手段如何了!”
      听着戚少商的话,众人脸上都是育亢之色,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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