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翼暝

33、番外永远在一起

　　“幽，苏州好玩吗？”

　　从杭州出发离开，桃花就一直在问玉浣幽。在杭州，桃花第一次见到西湖。西湖的美是可以让即使不懂水性的桃花也感受得到的。虽然此时才入春，西湖湖面的荷花都未开放，但是也足以让到此游玩的游客一饱眼福了。是故，桃花也爱上了这片美丽的地方，久久不愿离开。玉浣幽也由着他。这次游玩是为了补偿桃花的，所以只要是桃花的要求，他都尽量满足。他喜欢看到桃花脸上流露出满足的笑容。况且他也不想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但是，他们必须得出发去苏州，非得去，虽然玉浣幽完全不想再次踏足那片地方。

　　“嗯。苏州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比杭州还漂亮？”

　　“嗯。”

　　“可是为什么幽的脸上一点都不高兴呢？”

　　玉浣幽一愣。原来自己不想去那个地方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小家伙都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了。

　　“因为那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以前住的地方？和幽的娘一起？”

　　“是的。”

　　桃花轻轻地握住玉浣幽的手，小嘴贴了上去。玉浣幽已经习惯了桃花的这种行为。每次自己不高兴、难过的时候，桃花都会这样做，似乎在安慰他，又似乎是在给他勇气。

　　“幽，不难过。坏蛋已经抓起来了，不会再来欺负你了。桃花会一直陪着你的。”

　　玉浣幽轻轻地抱住桃花。车窗外的景物渐渐变得熟悉起来。玉浣幽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回到过这个地方了。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他还能在记忆中找到这些景物。

　　物是人非。八岁那年，他忘了怎么笑，怎么哭，心里充满得只有仇恨。

　　曾经，娘亲带着年幼的自己在城外的树林下游玩。虽然娘得了怪病，脸上长了很多可怕的斑，但是娘一点都不在乎，总是对着他笑，温柔地和他说话。虽然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一家人在一起，但是他一点都不难过。他只要有娘就够了。只要跟娘在一起，他就会觉得好高兴好高兴。只要跟娘在一起，他就什么都不会害怕。

　　可是那个男人却想拆散他和娘。命人偷偷地将他带回本宅，却又丢下他不理不睬，每天都只是把他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昏暗的屋子甚至连阳光都照不进来。他独自一人待在屋子里，尤其是夜里，总会感到害怕。他总是想着娘，才能入睡。

　　没过多久，那个男人娶了妾。名义上是妾，实际上却是比正室还要神气。爷爷很快调查清楚了那个小妾的身份。那个男人居然跟这个小妾还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儿子。那个男人见事情败露，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索性将他的那个儿子也接到了玉家本宅。气不过的爷爷去找他理论，却不想就此丢了性命。他和娘变得彻底的无依无靠。那时，他就开始恨这个男人，恨这个不懂的珍惜娘的男人。

　　他趁机又跑到了娘住的小院。那个男人对他也完全不理不睬。在小院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艰难。开始本宅还会派人送东西给他们吃，渐渐地，他们这里就鲜少有人问津。娘的身子也一天比一天虚弱。他常常会趁娘睡着的时候偷偷溜到本宅去偷食物。厨房的师傅们可怜他和娘，发现他去偷东西后就一直悄悄地将剩下的食物加热后放在灶膛上。正因如此，他和娘才不至于饿死在那个小院子里。

　　可是后来，本宅又开始派人来给他们送食物了。虽然依旧是剩菜剩饭，但是年幼的他完全不知道这竟然是那个小妾的阴谋。那时还单纯的他以为是那个男人良心发现了，想起关心他和娘了。每天都不用再背着娘去厨房偷东西的他却没发现娘和他在吃了这些饭菜后身子变得越来越虚弱。

　　终于有一天他在院子里昏了过去。当他醒来时，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旁那个笑嘻嘻的男孩子告诉他那里是他的家，他姓叶，叫叶吟溪。他急着起来找娘，却连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那个叫叶吟溪的男孩子告诉他他中了毒。他这才明白过来突然又开始有的饭菜里竟然下了毒药。他担心起一个人在那个小院子里的娘。可是叶家的人轮流派人看着他，他连一点溜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当他再次见到娘的时候，娘已经奄奄一息。脸上虽然还是带着她那温柔的笑容，可是那笑容却渐渐显得有点吃力了。看着他平安无事，娘满意地笑了，缓缓地闭上眼睛。

　　在娘死去的那一瞬间，他恨所有人，恨那个始乱终弃的男人，恨那个恶毒的小妾，恨不让他回来救娘的叶家人。在那一刻，他忘了笑，即便流下了眼泪，却也不明白那泪水是如何滴下来的。他成了除了恨不懂得别的情感的活死人。

　　马车缓缓地前行着，很快就进了苏州城。城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华，却又与京城的繁华不同。说着吴侬软语的路人轻声细语地和同样说着吴侬软语的商贩讨价还价。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完全没有京城市集的喧闹。

　　桃花好奇地张望着。玉浣幽小心地抱着他坐在车窗边。

　　听叶吟溪说，玉家老宅还保留着，没有被南宫昊义卖掉。尽管那里只是带给他痛苦的回忆，但是毕竟那是玉家几百年的祖宅。那里是娘长大的地方。

　　到了玉府，玉浣幽小心地扶着桃花下了车。大门口还有人看护，想必是玉家其他长老派的人。起初还阻扰他们的看护在见到玉浣幽指上的青龙戒后就立刻变得恭敬了起来。

　　玉浣幽带着桃花慢慢地穿梭于玉府各条走廊，仔细地欣赏起府内建造的那些亭台楼阁，还有院子里堆积的假山，开挖的水池。桃花好奇地东张西望，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花园里。

　　“幽，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我小时候的家。”

　　“这么漂亮？”

　　“嗯。这里所有有钱人家里都弄成这样。这是苏州城富人追求的流行。”

　　“幸好京城不是这样子。否则我肯定会迷路的。”

　　玉浣幽宠溺地揉了揉桃花的头发，领着他继续往前走，直到来到那个偏僻的小院。这个小院似乎完全不属于这座玉府一样。在这里既没有什么形状怪异的假山，也没有造型精美的房屋建筑，有的只是几间破旧的石屋，以及几株快到死去的树木。

　　玉浣幽什么也没说，径直领着桃花进了其中一间屋子。脱下桃花身上鲜艳的外衣，帮他换上素雅的白色长衫。自己则是穿上一件黑色外衣。桃花瞧着他那件黑衣服，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幽穿这个颜色的衣服，感觉阴沉沉的。他决定回去后把幽所有深色衣服都没收了。

　　玉浣幽领着桃花原路返回。出了大门，坐上马车，又出发了。

　　“幽，我们要走了吗？不在苏州多住几天吗？”

　　“明天我会带桃花好好地逛逛苏州城，现在我们先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去见我爷爷，和我娘。”

　　玉浣幽的爷爷和娘都葬城外的小山丘上。玉浣幽和桃花下了车，慢慢地沿着山路上去。

　　到了墓上，他拿出祭祀用的东西，静静地叩头祭拜。桃花也照着他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叩头祭拜。然后两人就这样席地坐在一边，静静地，谁都不说话。

　　娘，这就是你的儿媳妇。你看到了吗？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虽然他是个男子，但却是唯一可以让你儿子动心的人。

　　玉浣幽揽着桃花，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桃花则安安静静地待在玉浣幽的怀中，绞着自己的手指头，低头看着在地上爬行的小虫子。他总觉得今天的幽怪怪的，可是却又不是不高兴。他很想知道幽到底是怎么了。或许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吧。

　　玉浣幽低头看着怀中单纯的人儿，心里泛起了一丝暖意，不禁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应县衙的邀请去县衙府的他却不小心撞见了县衙向人讨要美少年的事情。一时好奇的他想看看是怎样的少年引起了县衙的兴趣，却不想瞧见了一张令他惊艳的脸庞。鬼使神差地要下了这个少年，却又在事后懊恼自己的行为。本想带到京城后就把少年带到他开的相公馆，却因为少年醒后的一系列行为令他产生了想欺负他的念头，但是在看到他难过得哭泣的时候自己却又觉得舍不得。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所有感情，只记得仇恨，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对一个陌生的少年产生不舍的情绪。

　　他心里渐渐地感到害怕。他不知道在和这个少年待在一起的话，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连娘的仇都会忘了。他想逃。可是突然跌进他怀里的少年却让他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温暖，是在娘死后就不曾有过的温暖。他突然变得不想放开这个人。他想要拥有这股温暖。

　　一路的相处，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迷恋这股温暖了。他想要自己的全部去换取这股温暖。太久待在冰冷世界的他已经无法再容忍自己继续寒冷下去。所以他使用了一切办法，希望这个少年能对他产生感情。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从这个少年身上得到什么感情的回报，可是他就是下意识的希望他能和这个少年之间产生某种羁绊。因为他知道他喜欢上了这个少年。

　　于是他在他们到京城的第一天就要了这个少年。即便是现在，他都在懊悔自己的不理智。所幸的是桃花并没有因此讨厌他。

　　他为桃花请了先生。看着桃花学习时那快乐的笑容，他自己的心也会觉得快乐起来。看着桃花递来写着他名字的纸，他竟然会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他想要保护住这个人儿，想要给他最好的，想要他永远这么快乐。

　　可是自己却没能够做到。发现桃花失踪时，他的心差点都停止了跳动。他担心桃花遭遇到什么危险，他不希望有人毁了他好不容易又找到的温暖。当他在厨房发现昏过去的桃花时，他更是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后悔。整整守了三天，桃花才终于醒了过来。

　　听着桃花诉说他的过去，他的心里真是恨极了那些欺负他的人和不管他的亲人，甚至比恨那个男人还要恨。在一瞬间，他只想紧紧抱住那个人儿，想要告诉他自己会一直保护他，照顾他，对他好。可是却没想到曾经以为自己不拥有的泪水就这么轻易地掉了下来。原本以为自己不懂爱的心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悄爱上了这个单纯的人儿。

　　他使了诈骗得了桃花一世的承诺，却在事后又开始觉得不妥。自己过早地禁锢了他，或许会在日后引来他的厌恶。如果不能让他属于自己，那只要能够陪在他的身边，也已经足够了。他不希望在桃花的眼里看到任何一丝厌恶他的神情。

　　然而，想放手的心这次却被那人儿紧紧地抓住。桃花说出了他原本以为一辈子都无法听到的话语。那个人儿爱他，单纯的人儿早就爱上了他。可自己却还在担心这、怀疑那。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像是个白痴。

　　原本以为两人可以继续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却不料事情来得如此突然。本以为做了万全准备的他却一步踏入了那个男人设下的陷阱。被绑时他还以为自己恐怕再也见不到桃花了，却不知道那个人儿竟然为了救他，一个人跑到了那个男人的巢穴。他虽然在他亲生爹爹的帮助下保住了性命，并且在不久后被叶吟溪的大哥带人救了出来，可是桃花却成了那个男人想要安全逃走的筹码。他不顾自己的伤跑到码头时，看到的却是一幅令他差点停止心跳的场景。

　　桃花掉到水里去了。

　　尽管后来桃花得救了，可是却始终发着高烧，昏睡着。他以为终于他又要独自一个人回到冰冷世界了。

　　当桃花唤他时，他简直不敢相信。然而一切不是梦，他的温暖又回来了。失而复得，让他变得更珍惜。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分开他们两个了。他们要一直在一起，直到永远……

　　玉浣幽扶着桃花站起来。桃花不明就里地看着他。看着玉浣幽的脸上又露出一贯的笑容时，他才安心地笑了。幽似乎又变回平时的幽了。

　　“小桃花，走，我带你去吃苏州城里最好吃的东西。”

　　又吃？幽似乎迷上了带他去吃东西。每到一个地方就先带他去吃东西，吃完了还要带。也不是他不喜欢吃东西，那些东西的确很好吃，可是每次幽都会叫很多，害他每次都吃得好饱。

　　桃花噘着嘴，老大不高兴，任玉浣幽牵着他下山。

　　玉浣幽回头瞧了一眼。他当然明白桃花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他就是想要把桃花养胖了。虽然现在已经蛮好抱了，但是为了桃花着想，还是再胖一点好。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桃花不明就里地抬起了头。玉浣幽迅速地在他脸上偷了个香，桃花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晕。他似乎还不习惯在外面的这种亲密行为。

　　“这是今天的份。走，我们去吃东西。”

　　一瞬间，桃花觉得玉浣幽像个小孩子一样。但是他没说出来，因为他觉得这样子的幽他也很喜欢。他笑了笑，紧紧地跟着玉浣幽，被玉浣幽牵着的小手也轻轻地回握着。

　　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