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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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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么样,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离不离婚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挣扎,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觉得我这么忍辱偷生算什么呢?不如一拍两散。可是理智的时候我又问自己,还有什么在前面等着我?蒋鸣宇高大帅气有张拿得出手的财产清单和我也算青梅竹马情深义重——他唯一的缺点无非是没有永远只爱我一个。但可生活不是晋江小说,哪里去找那种年轻英俊有钱有趣还猪油蒙了心地一辈子深爱一个女主角的男人?!我又不是金三顺!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古人说情深不寿,也许蒋鸣宇的出轨能换来我健康长寿……也算一剂补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每个女人都天真地希望花长好月常圆人长久自己貌美如花迷倒天下人是男人心中唯一的尤物……可惜现实一向残酷,不由人发梦。
我恶狠狠地拿着信用卡出气,买了又买,手袋衣服鞋子、护肤品化妆品美容院,每次签单的时候才有一丝由衷快慰。我同苏苏抱怨,□□统统转化为购物欲,她笑骂我荷尔蒙失调,狗嘴不吐象牙。
升级之后的工作越来越有挑战性,我为手头一件CASE绞尽脑汁。商场之上不管做多少铺垫,最后都只有两个办法:用金钱砸死对方,或者权势压死对方。可惜大多数时候,我们钱不够多,势不够大。我和另外一家苏州公司在某个股权项目中对峙很久,大家互不相让。我找过出让股权的股东、当地政府,做了无数工作。当然我做的他们也都做过,结果就是出让截止日期一推再推,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他们拿我们也没办法。
我愁眉苦脸的同总监商量:“要不然我们追加一亿?”
总监想也没有想:“绝无可能。这个项目就值这么多。……你试试找北京的管理部门再想办法。”
我想了半天,只有打电话给沈建军,他并没有推脱,痛快地说:“正好北京相关部门有个官员过来,这样吧,我介绍你们认识。”他帮我订好餐厅位置,还是按老习惯来接我。我觉得颇有点尴尬,可是他十分坦然,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同我说笑,我们在包房里喝着茶,我简要把情况给他提一提,他说:“别着急,这老方和我是哥们,看他能不能帮到你。”正说着呢,服务小姐领了一个人进来。他一看到我,愣了一下,马上伸出手来:“周至美?好久不见。”我早已恭敬地站起来:“方先生,您好,看来我每次有麻烦都能见到您。”这方某边笑边转过头去打了沈建军一拳:“好你个沈建军,我约你吃饭你要开会,佳人有约就不用开会了?”沈建军有点尴尬,话锋一转:“怎么你们认识?”方某斯斯然坐下:“上次他们公司做事不地道,最后关头摆了宇宙银行一道,宇宙的人和她翻了脸,最后可是我给她主持的公道,”话锋一转,又对着我说:“你早说你是沈总的朋友嘛。”我赶紧撇清:“哪里哪里,我和沈领导以前吃过饭,这次听说您来,我特意代表公司请二位——主要还是领导们肯关心人民群众用午饭时间听听群众呼声。”方某还摸不清头脑,沈建军先乐了,拍着方某的肩:“你别听她的,他们做投行出身的人,每句话都是有事实依据的忽悠,所以我们学法律的人要求全面披露事实。”
大家寒暄完,我抓紧时间把项目的情况向方某做了介绍,方某听完沉吟不语,扭头看着沈建军:“既然是你开口,我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我一听这话,一股凉气从背上冒起来。这些人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帮忙,他们根本不认识我是甲乙丙丁,方某只不过看在沈建军面上卖他一个人情。沈建军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先抢下话头:“这事情和沈总没有关系,您也知道我们集团确实在很多方面有优势,拿到这些股权,对目标公司的长远发展来说也一定比较好……”我自然不会很傻很天真地以为方某人会听我的陈述,不过我出来做事,但求无愧于心,我只努力做到自己可以控制的,并不打算卖身求荣。事实上如同谢明华所说,项目成了,我也无非争一口闲气,不成总还有下一个项目。很多人做事为达目的不问过程,可是我没有大出息,很多事不屑做、不想做、做不出,只有底线没有目标,注定碌碌无为。很多人会喜欢呼风唤雨的成就感吧?可惜我做不来。沈建军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带到“今天天气哈哈哈”大家谁也没有再提项目的事。
一周之后我接到通知股权交易规则改为一次性竞价,价高者得。我明白如果方某人给沈建军人情,他就会用规则玩死对方,把项目给我。现在采用一次性竞价,只是给我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在江湖上,不害你,且不让别人有机会害你,已经算很大恩惠。
竞价那天我在最后两分钟才走进会议室,把一个密封的小信封递给公证人,整个程序冗长,但我一点也不紧张:董事会只给我那么多授权,我提交了可以动用的上限,如果他们肯出更高,无疑是用钱砸死我——我也算死得其所。最后结果出来,对方比我们多出五千万,我没等其他人互相祝贺寒暄,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只觉得一身轻松。
交易中心全是玻璃门,我转过一个弯隔着两层玻璃看到方某正站着讲电话,他看见我出来,一边做手势示意我等等,一边结束电话绕了过来:“你心态不错嘛,丢了项目还这么轻松。”我颇惊讶:“怎么在这里遇到您?”他笑而不答,随着我往电梯口走。我很快明白在这个地方他不欲多说,当即加快步子,直到下楼他发动车子开出去,才解释:“刚才那个电话是交易处打给我的,所以你一出来我已经知道结果了。不好意思没帮上你。”他话是这么说,态度也诚恳真挚,可是感觉并没有一丝歉意,我很佩服他们这些官员是怎么做到的。不过我自然是明白他的立场,反正项目也丢了,当下爽快地说:“我虽然输了,但逼得他们不得不比原来的低价高出30%,也许他们回去仔细一琢磨,就该哭了——敌人的损失也算我的成功。”方某人听我神气活现地说完这段,哈哈大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就不乐意了:“方先生,这您就说得不对了。他们肯花那么多钱砸这个项目,一定是真爱。真爱多伟大啊?我无非是君子不夺人所好,成人之美而已。”方某人乐不可支:“这下我知道老沈为什么对你另眼相看了。”听他提到沈建军,我一张脸顿时拉下来。他看我脸色不对,马上转话题:“你今天不会赶飞机吧?我请你吃饭……喜欢吃什么?”我也不客气:“我喜欢花家怡园。簋街那个。”
菜上来我只管闷头吃,看到方某有点无措的样子,无心里冷笑:“这你可就不如他沈建军了,沈建军估计是对女人见多识广的,任何时候都不会冷场。”不过我乐得他沉默,据案大嚼。他实在忍不住,开腔道:“我明天也要出差,去三亚。”我“哦”一声算是回答。他继续说:“三亚是个还不错的地方。”我不接茬,他就说下去:“我明天早上就去三亚了。”我忍无可忍,有点不耐烦,一时捉狭,配合着老四合院的环境,学清宫戏里老佛爷的调子拉长声音来了句“准——”但见方某人反应奇快,从椅子上站起来掸掸西装袖子弯腰摆个POSE,嘴里答应:“喳”。我惊讶地张大塞满烤鸭的嘴看着他,几乎没笑到桌子底下去。当天晚上宾主尽欢。
吃完饭他先载我游览北京那些著名的街道,之后送我回酒店,快到酒店门口,他突然很随意地问:“你和老沈很熟?”我礼貌而矜持地摆明态度:“我一向很敬重沈总,他是个很nice的人。”方某没有再问,几分钟之后车到了酒店门口,他停好车绕过来替我拉开车门,我礼貌地伸手出来:“谢谢您请我吃饭。”可他握住我的手,并没有告别的意思,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不打算请我上去坐坐?”刹那间我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一直追问我和沈建军的关系——原来沈建军不是最坏的,他至少还摆过追求的POSE。要是十年前有人这样对我说话,我可能已经给他一记耳光,如今我只觉得现实就是这样冷酷,我连一时意气都没有,微笑着客气地说:“这么晚了您上去不太方便,还是不要了。”他没有再坚持,我在酒店门口目送他的车隐没在黑暗里。
那天晚上我站在酒店的窗前,打开窗户,让北方三月的夜风吹到我脸上。这就是人生吧?男人无限膨胀的欲望无非是本能的追逐,其实和爱情、责任或许都没有关系,而女人们,要么是周至美,要么是顾如锦,谁能保证周至美某一天不会是某个人的顾如锦?这些个霓虹闪烁的城市,并没有给我们最初纯洁真挚的爱情以容身之所。人与人近在咫尺,其实远隔天涯。我不是不相信人间有永志不渝地真爱,就如同我相信世界上有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的富豪——可问题不在于世界上存不存在,问题只在于你是不是有运气拥有。凌晨三点的时候,我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拨电话之前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蒋鸣宇在家,我就挽回我的婚姻,如果他不在,明天我就回去把我已经签好字的那份离婚协议交给他签字。电话铃嘟嘟嘟地响了五声,一个迷迷糊糊的男声略带焦急地问:“至美,怎么了?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鸣宇,你答应我离开顾如锦好不好?”蒋鸣宇没有犹豫:“好,我答应你。”我听到他的承诺,哭得更凶。他在电话那头低声说:“至美,对不起。”
我人生的第一个中年危机就这么过去,我把离婚协议连同蒋鸣宇的财产清单全部锁进办公室最下面的抽屉,打电话同苏苏说:“CASE没成我不付钱的。”苏苏骂我孤寒,可是我接着说:“能否帮我每年做一次蒋鸣宇的财产报告?我一次性预付给你。”她叹一口气,答应下来。
蒋鸣宇回家的日子明显多起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离开了顾如锦,可是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后漫长的岁月,即使没有如锦,总会还有繁花。他但求此刻安抚好我的情绪维护安定团结。几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刷牙的时候突然觉得不适,当下瞒着蒋鸣宇请假去了医院,拿到验孕单果然是清晰的阳性。其时蒋鸣宇正在开会,听到消息从会议室冲出来,站在走廊放声大笑。求仁得仁,我觉得很满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