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归天路》予渔

11、第十一章

　　纪妩一回到法坛，刚刚登记完名册，文质彬彬的书记官看到纪妩的名字，忽然抬起眼看了纪妩一眼，将纪妩手中的笔收起来之后，书记官不慌不忙地收起桌子上的册子夹在胳膊下方，示意纪妩跟在自己的后方。

　　“纪姑娘与传闻中看起来不一样！”书记官偏头看了纪妩一眼，微微侧了侧身子示意纪妩走到一旁，清隽的面容上挂起一个展露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这个书记官之前纪妩并没有见过，不过法坛的人事变动向来频繁，纪妩此前并没有在意。不过此时对方道出了自己的名字，纵然对方脸上仍然在笑着，纪妩猛然间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纪妩便听到眼前的书记官继续说道，“几位长老一听到纪姑娘回来了，十分高兴，一定要在下邀纪姑娘一见！”书记官穿着灰色长襟，仿得是人界民国时期的打扮，一副金丝眼镜，身材高瘦，看起来颇有几分那个年代书生的味道。

　　然而纵然书记官生得面容白皙，人畜无害，说得很是客气，纪妩看着对方的笑，却是下意识一阵脑仁发疼。

　　回了一个干笑，纪妩的笑意却没到达眼底，转过头认真地问着书记官，“兄台，你说，我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书记官扶了扶眼镜，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面上却是一副同样认真的姿态，不仅不慢地翻开手中另一本册子，“您已经有二十二年没来法坛报备，但是我们却经常能听到您的消息，这些年来，您总共被生坛投诉了五十二次，听闻您在人界过得风生水起还学起了人间技艺，差点成了修复大师名扬人界，长老们听说之后，可真的是想念您想念得紧……”

　　“您自然可以逃……”书记官收起册子，又冲着纪妩露出了八颗牙齿的微笑，“只是今天五位长老都恰好在坛内，您如若跑的掉，也是您的一番本事……”

　　纪妩抚额，只觉得不止脑仁疼，身上的肉也开始疼了。

　　一个长老已经难以应付，更何况是五个！要知道，这些长老其中修为最低的都是半步元婴！

　　原本纪妩只想做一个大隐隐于民的平凡妖族，可是内心的责任感让她在看到有族人修炼陷入死胡同之后终是忍不住出了声，几次三番之后，她还是引起了高层长老的注意。

　　到了最后，纪妩思虑一番之后，索性放开了来，碰见有妖族遇到了修炼困境，纪妩能帮一把便绝不吝惜，倒因此获得了法坛几个脾气古怪的长老的青眼。

　　作为王女，纪妩受到过父亲和族师的悉心教导，本就见识非凡，而人界灵力凋敝，妖族原本的修炼方法并不适用，亟待开辟新的修炼方法，纪妩纯狐一族的修炼更多地是依赖内里的进阶，在这一方面，纪妩能给逐渐转型开始试图依赖自身进阶的妖族提供很多建议。

　　更何况，无论如何，纪妩并不想这一生就这样平凡到寂灭，如若妖族的传言是真的，父亲真的叛了妖族兀自成神，那自己这一生，便尽全部可能为他犯下的错对族人进行弥补；而如若父亲是被冤枉的、那作为纪氏的继承人，纪妩本就该关爱妖族子民，尽量为他们排忧。

　　长期相处下来，法坛几个长老对纪妩极其欣赏，恨不能纪妩能绑在法坛和他们一起讨教妖族之后的修炼问题，然而纪妩因着身份之秘，更何况还需要去人界获得魂力，因而总是找各种借口避开这几个长老。

　　如若只有一个长老在法坛纪妩还能找借口跑得掉，但是现在五个长老一齐在，纪妩哪能不明白这次对方是有备而来，自己这一次恐怕是插翅难飞了！

　　应该是昨天初入幻虚境的时候遇到罗伊和莫桑这一茬子事情让人走漏了风声。

　　心中叹了口气，纪妩转头望向一旁的书记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刚刚这位虽然一直笑着，但是几句话便给自己摆明了眼前的形势，端的是厉害非常，更何况，能被老头子们使唤过来堵自己的人，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书记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白皙的脸庞上又一次挂起了一个笑，妖族少有貌丑的，这书记官乍一看只属清秀，可是他这一笑，纪妩这才发现，这个男人一双眼生得极好，笑起来瞳孔深邃，眼尾微漾，竟有几分摄人的旖旎之色。

　　“我叫白子期！”书记官转过身，深深的望向纪妩，眸子里笑意流转，带着几分打趣一般，脸颊的左侧漾起一个小小的梨涡。

　　“白子期？”纪妩皱起了眉，她记忆力向来极好，接近过目不忘，可是对这个名字真的毫无印象。

　　“我是纪妩！常年在外，幻虚境内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初次见到兄台，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兄台海涵……”

　　纪妩对上白子期的眼神，那里面三分兴味、两分探究，唯独没有初相识的人之间的疏离，似是笃定纪妩会知道这个名字……

　　事实上，纵然一路上白子期都是笑着的、彬彬有礼，可是纪妩却在他的姿态中感觉到了一种刻意的疏离，不过幻虚境内因为她的‘狂妄’对她有看法的人实在太多，纪妩也无法分辨白子期的态度究竟是因为什么。

　　听到纪妩的话，白子期一愣，眸子里划过一丝惊愕，脸上完美的笑容便出现了一丝裂隙。

　　“咳，你我并不是初次见面！”白子期很快地收敛起眸中的惊愕，停下脚步站到纪妩的面前，“一百三十年前，你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一百三十年前？

　　纪妩的眉间再次泛起了褶皱，白子期的态度倒不似作伪，可是如若见过他，自己怎么会没有一丝印象？

　　白子期看着纪妩微微皱起的眉，眸光动了动，忽然间叹了口气，收起了脸上的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懊恼，“枉费我还记了这么久啊，早知道纪姑娘已经忘了我，我便能更加坦然一些，倒是我自己多做了一番姿态！”

　　“纪姑娘，我是吴长老的弟子……”

　　白子期的话音一落，纵然这些年自问脸皮已经混的极厚，可是纪妩仍是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尴尬，实在是纪妩没有想到，眼前的白子期会是当年跟在吴长老之后耳根发红、全程没抬起过头的那个青年。

　　好吧，白子期也是纪妩曾经的相亲对象之一。

　　纵然纪妩自己不在乎那个‘屡相屡败’、青丘最失败狐狸精的名头，来到人间只是为了寻找魂力，但是初时一些不知情的真心关怀纪妩的长辈却是对纪妩‘黯然出走人间避世’的传闻信以为了真。

　　一百年前的纪妩尚在人界，那时的人界恰是兵荒马乱，纪妩刚刚长出第三根尾巴不久，所处的华夏外地入侵，人间满目疮痍，纪妩收集魂力的对象投生成为了一个进步青年团体的领袖，纪妩为了实现这人的梦想，跟他一起枪林弹雨，见证了人类在灾难中显示出来的人性光辉，在那样的环境之中，纪妩差点都忘记了自己妖族的身份，然后突然间有一天，吴长老突然带着一个青年来到了自己面前。

　　吴长老这一趟表面上是因为族中一个兔妖难得地取得了进阶，而在此之前纪妩曾经指导了这个兔妖几句，吴长老是代表长老会来询问纪妩指导兔妖的方法。但是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毕竟纪妩早就将方法写在纸上抄给了长老会这几只老奸巨猾的妖，在惯例地问候和打哈哈之后，吴长老看着彼时刚刚从战场上下来，满面黑灰的纪妩，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笑容。

　　你能想象一个五大三粗的黑熊精突然对着自己咧着嘴近似谄媚地笑着的感觉么？

　　看到吴长老的笑，反正纪妩是并没有感觉到惊喜，反而受到了惊吓。

　　然而更大的惊吓还在后头，纪妩随即便见到吴长老似是有些忸怩地凑到自己的耳朵边，“小妩啊，妖界那些不着调的传闻你也不要伤心，我们几个老头子都知道你内里是个好的……”

　　随即，吴长老的身子往后一挪，纪妩此时才看到他的身后站着一个消瘦的青年，那青年垂着头，穿着人界的书生长襟，只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似是在瑟瑟发抖。

　　“小妩啊！这是我新收不久的弟子，虽然看起来有点丑、也略瘦了一些，资质也平庸，但是性子老实，也比较体贴，将将的似乎也配得上你！”

　　吴长老一张大脸上写满了真诚。

　　纵然感受到了长老的关心心头泛暖，但是纪妩却是有些啼笑皆非。

　　她扫了那看不见面容垂着头的青年一眼，心中难得地泛起了几分同情，“被五大三粗、眼如铜铃的黑熊精嫌弃丑了点，那这仁兄得丑成一个什么德行？”

　　那时候长期接受精英教育的王女并没有过多接触过妖界的习俗，所以她也不知道黑熊族特有的‘独特审美’，如若纪妩多来几次法坛，便会知道吴长老经常背着她冲着其他憋笑憋得脸颊发紫的几位长老们嘀咕，“小妩这丫头聪慧异常，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为什么会生得这么丑！以后怎么得了……”，也不知道纪妩会是什么心情……

　　反正，那一次纪妩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吴长老相信自己并不是消极避世把那位青年带了回去，并之后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在人界游历学习的说法不得不每次回到幻虚境的时候都跟几位长老较量一番，废了老大劲才让几位长老相信自己的说辞。

　　此时骤然见到这位当年连面都没见到的、被自己的师傅嫌弃为丑的相亲对象，纪妩的心情颇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