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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风雨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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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余绯睡得很浅。
清晨时分,房间外传来的走动声惊醒了她。
房间内窗帘紧闭,窗帘罅隙里,清明的光剪开昏暗,纤尘在光里飞舞。
卧室内没有周锐的身影,他睡过的床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柜子上。
余绯起床,想换下浴袍,却没看见自己的衣服。
浴室的门打开,周锐穿着他自己那件旧T恤出来。
余绯问:“我的衣服呢?”
“拿去洗了,等会儿就送回来。”
余绯点点头,去浴室洗漱。
经过他身边时,她抬头看着他,“你刮胡子了?”
“……嗯,”他蹙眉。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去浴室。
洗漱好出来时,周锐正站在窗前打电话。
窗帘已开,窗外是林立高楼,辽远的蓝天,还有清明金芒。
余绯呼吸一滞,目光落在他背影上。
男人是时间的艺术品。
成熟、气度、举止、风度,眉宇间的神态……
周锐这个男人,所拥有的,恰到好处。
所以她带着欣赏,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他,像赏析一件艺术品。
他不经意转身,与她直白的目光相凝,一触即离。
有人敲门,余绯慢悠悠去开门。
酒店的服务生站在门外,将一个袋子递给她,说:“小姐,您好,您的衣服洗好了。”
余绯掀开袋子检查了,只看见周锐的衣服。
她问:“我的衣服呢?”
服务生说:“都在里面,您先生说了,你们的衣服不用分开,装在一起就好。”
余绯眨了眨眼,抿唇说:“知道了,谢谢。”关了门。
她回到房内,把衣服拿出来。
她说:“刚才服务生说,你是我先生。”
他抬眸看她,放下手机。
她说:“你是让人把衣服放到一起洗的?”
他说:“是。”
她眉眼弯了弯,勾起唇角,问:“为什么呀?”
他说:“省钱。”
余绯一怔,半晌无言以对。
好一会儿后,她蹙眉:“这点儿钱你都省?”
余绯见过许多男人,却从来没有见过明目张胆地在女人面前斤斤计较的男人。
可他目光坦荡,说:“对,以后还这么省。”
“哦?”余绯缓缓地笑了,“还怎么省啊?”
她笑得像一只狐狸,他唇角轻轻绷着,下颌锋利。
“是不是还像今天这样?说我们是夫妻?”她似笑非笑,目光意味深长,“是不是这样省?”
他蹙眉,双眸看着她,瞳孔漆黑。
她笑意吟吟,拿着衣服去浴室换,说:“这个省钱的办法挺好,以后可以继续用。”
……
离开酒店,取了车,准备离开。
周锐将车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开车刚驶出停车场,不久后,昨晚那两辆车跟了上来。
余绯皱眉,“就让他们这样一直跟着?”
周锐沉默地驱车,加速离开,不久后,上了高速。
余绯看路牌,问:“这不是回南溪的……”
周锐:“嗯。”
余绯看了看后视镜,尾随的车依旧跟着,距离不远也不近。
下了高速后,周锐驱车行驶在通往燕来镇的路上。
余绯查看地图,发现燕来镇在北方,与通往南溪的路背道而驰。
燕来镇不大,不比南溪繁华,商业气息不浓,入镇后,青砖黛瓦的房舍沿街展开。
周锐停了车,说:“下车休息,吃个饭。”
两人临街选了一家饭店,小店生意不错,有当地特色。
余绯选了空桌,和周锐入座,拿起菜单点菜。
余绯问老板:“有什么特色吗?”
服务员说:“菜单上的都是特色。”
余绯随便点了几道:“干煸四季豆、炒空心菜、豆花……”小店的特色就是家常菜,余绯看了看周锐,又加了一道:“回锅肉,肉要切得大块些。”
周锐抽了筷子递给她,“吃得惯吗?”
“还好。”
“委屈吗?”
余绯摇头,“吃不了就不吃了。”
周锐:“在村小时,就发现你挑食。”
余绯说:“只是不习惯这边的口味。”
周锐顿了顿,问:“你喜欢吃什么?”
余绯思索片刻,说:“番茄炒蛋。”
周锐闻言一笑。
余绯问:“你笑什么?”
“你喜欢番茄炒蛋。”他说。
余绯侧首,有些茫然。
菜上得很快,服务员一一端上来,除了余绯刚才点的之外,竟多了几道荤菜——水煮鱼,烧白,梅菜扣肉,白斩鸡。
两人对视一眼,周锐说:“后面几道菜我们没点。”
服务员笑嘻嘻的,往不远的桌指了指,说:“这是那个跟给你们点的。”
店里人多,周锐却是早就敏锐地发现了那桌的男人。
余绯也认了出来,说:“是夜宴的人。”
说话间,那边桌上的男人起身,走了过来。
他很年轻,性子也很活络,笑起来很秀气。
“赵先生,这是我给你点的菜,吃啊!”他在桌侧坐下,抽了筷子要给周锐和余绯布菜。
周锐抬手一拦,说:“多谢,菜我们自己吃。”
男人放下筷子,又笑了笑。
余绯发现,他嘴角竟有梨涡。她记得,田老板叫他王小三。
王小三表现得和周锐很熟的样子,凑近了,低声说:“赵先生,我们江哥真的很有诚意跟你合作。他手上的货,比姓田的手里的好多了。”
周锐挑眉,饶有兴致。
王小三接着说:“我江哥说了,只要赵先生愿意合作,以后所有的货,价格一定比田七的低两成!”
余绯有些饿,自己拌了豆花吃。
她只是没想到,原来毒.品交易,也跟普通的交易一样的复杂。
要抢货,还要抢货源。
她没推测错的话,田七的上头尹先生和王小三的上头江川,应该属于同一个贩毒团伙。不过很明显,分属不同阵营,相互竞争,争夺地位和利益。
“怎样,赵先生?”王小三说完,殷切地看着周锐。
周锐浅淡一笑,目光看向门口。
有几个男人走了进来,惹人注目。
为首的人,正是夜宴的钟经理。
他直接走到周锐桌前,讥诮地瞪着王小三,“你怎么又来抢生意?狗改不了……”又顾忌周锐在场,欲言又止。
周锐顿时冷笑,“钟经理,你们跟踪了我一路,是几个意思?”
钟经理脸色一僵,连忙说:“赵先生,我们只是担心您的安危,一路暗中保护……”
“呵,”周锐似笑非笑,“保护?我看是试探吧?”他厉眼扫过去,说:“田老板恐怕到现在还在怀疑我的身份,看来合作的诚意并不高。”
钟经理脸色一僵。
王小三立刻笑开了花,“赵先生,我江哥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你看,这千里迢迢的,他特意吩咐我来招待你,比有些人真诚多了!”他上前一步,说:“怎样?赵先生,不如我们现在回去,和我江哥见个面,吃个饭?”
钟经理立即说:“赵先生,您可是答应了我们这单的,连时间和地点都约好了。”
周锐脸色凝肃,很为难的样子。
余绯喟叹,说:“我觉得选谁都很难。”她眼珠滴溜一转,说:“不如你们打一架吧。”
周锐招了服务员结了账,拉着余绯的手就走。
刚走出几步,钟经理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围过来,堵住两人去路。
周锐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想打架吗?”王小三大喝一声,“赵先生别怕,我来保护你!”
他打了个唿哨,原本坐在店里吃饭的人,立即齐刷刷地起身,护到周锐和余绯身后,与钟经理的人强烈的对峙着!
王小三说:“赵先生,你带着你的姑娘到我身后来。”
周锐拉住余绯的手,却是往门外走。
钟经理不敢轻举妄动,示意人让开。
“钟经理,”走出门后,周锐背对店内,说:“回去告诉田老板,让他好好备货。”
说完,他立刻带着余绯奔跑起来,疾步上了车。
店门口,王小三想要带人追上来,却被钟经理拦住,两方起了冲突,争吵得不可开交。
周锐趁机驱车加速,街道之上的人和车顿时惊散而开。
窗外的房舍行人快速后退,剧烈的高速让余绯顿时失神。她紧紧抓住安全带,听见身后轮胎摩擦声,回头一看,说:“有车追上来!”
前方是拐弯,周锐猛打方向盘,冲了出去。
余绯险些被甩起来!
“抓紧!坐稳!”周锐说。
这一路高速,道路简单,没办法甩掉跟踪,他特意进了这个镇,凭借复杂的道路和周围崎岖的山路,就有机会彻底摆脱那群人的监视。
刚拐过路口,前方一辆车从斜刺里冲了出来,车速迅猛,笔直地朝这边撞了过来。
“小心!”余绯惊骇大叫!
周锐顿时点踩刹车,同时快速改变方向,车子在路中央化惊险地掉了头。
巨大的惯性将余绯甩开,狠狠撞在车门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锐避开了撞击。而车后跟随的车辆,迎头撞上斜刺里撞过来的车,车身相碰,擦出剧烈的火花。
街道上一片混乱!
余绯一阵惊心动魄,已经说不出话来。
周锐下颌紧绷,脸色凝沉,加速离开小镇,驱车上了山间公路。
车后的紧跟的尾巴车技没有周锐好,很快就被甩掉。
破旧的面包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
车上一男一女。
有风从青山上吹来。
雾霭层荡而起,流岚舒卷而开。
青山里,奔驰的车子与归鸟同行。
余绯缓缓放开安全带,看向周锐。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也听见了两人心头,惊心动魄的心跳。
刺激,刺激到荷尔蒙飙升!
她深深一嗅,气息很纯,有她的,也有他的。
……
破旧的车子在即将到达南溪时,抛锚了。
兜兜转转一大圈,天色已晚。
远远地,看见镇子里的灯光零星地亮起来。
夜风吹进车窗里,余绯下车,走到前面,问修车的周锐:“怎样?”
周锐拿着扳手敲敲打打,说:“坏了,修不好。”
他把扳手扔回工具箱。
两人在路边等了一会儿,没过往的客车。有几辆摩托车,没人愿意载。
余绯的手机早就没电,而周锐的手机没有任何叫车软件,连微信都没有。
山头的余晖彻底沉下去了。
余绯说:“走回去吧。”
周锐锁了车,打了个电话,让木头过来接。
木头说:“三哥,没车啦,车子被巴彦开出去了,我现在给你找车,要等好久哦。”
周锐挂了电话,说:“走吧。”
两人沿着南溪往回走。
不约而同的,脚步都放得很慢。
夜色笼罩下来,溪畔亮起三三两两的灯火,遥映在水面上。
暮色里的小镇人声鼎沸,林立的店铺灯火次第而亮,街上行人熙攘。
这一路,两人都没说话,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
灯光照得溪水潋滟,似银河。溪水之上,有座风雨桥。
周锐和余绯上了桥,桥面不宽,距离很短。
桥对面有旅游团的人簇拥着,结队而来。周锐带着余绯往桥边避让,拥挤的人潮推搡着,周锐下意识拉住她的胳膊,轻轻往身边带了带,避让人潮的推挤。
余绯的胳膊一僵,蹙缩了一下。
“怎么了?”他敏锐地问。
余绯摇头。岸边银白的霓光,照得她脸色发白。
等人群下了桥后,周锐拉着她往前走几步,到稍微空旷的地方。
他撩开她的袖子,发现她胳膊上一大片擦伤,乌青的。
她皮肤白,越发显得乌青的伤痕触目惊心。
他顿时皱眉,冷声问:“怎么伤的?”
余绯抬眸,与他四目相对,说:“你开车太猛,撞到的。”
周锐捏住她手腕的手指微不可觉地轻颤了一下,他隐忍地沉下气息,慢慢地把她的袖子捋下去。
“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他问。
余绯抽了手,勾住他的掌心,轻轻挠了挠,“伤到了,你帮我检查?”
周锐压抑在心腹的气息,一时百转千回。
他声音有些低哑,说:“好。”
余绯眨眨眼,脸上露出血色。
她勾住他的手指,轻声说:“那你下次开车别太猛。”
似喜似嗔的语气,像钩子一样,绕进他的耳朵里。
桥上人来人往,南来北往的旅客上上下下。
辽阔的天、苍茫的山、蜿蜒的水、往来行人,都模糊成背景。
又有旅游团上了桥,闹腾的孩子奔跑着,冲开人群跑过来。
周锐护着余绯,往桥下走。
余绯踏着低矮的台阶,走在他身后,又突然停住。
他回头,黑眸盯着她,“怎么了?”
“周锐,”余绯目光切切。
下一秒,她伸手攀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仰头在他唇上一吻。
她并没有闭眼,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他,深眸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期许。
周锐惊愕一瞬,接着眉头一蹙。眼底隐忍炽热交织。他还握着她的手,掌心温热。
她垫脚轻吻他时,身体倾过来,压在他身上。他高大健硕的身躯微微绷着,却并不拒绝。
轻轻一触的吻,并没有耳鬓摩斯,也没有唇舌交缠。
只有丝丝缕缕的呼吸,深浅不一,异常安静。
霎那间,满桥、满河的灯光亮起。
像火热壮烈的心,火源般滋长蔓延开,一发不可收拾。
余绯放开他。
风雨桥上,红火的灯光随风摇曳,将桥和倒影勾勒如满月。
她像染了一身红妆的姑娘,在桥上吻他。
绰约的背景渐渐明朗,周锐发现有旅客正拿着手机在拍摄。
他抬手,把余绯按进怀里,疾步带着她离开。
……
客栈离风雨桥不远。
在一排琼楼般的楼阁中,满月客栈灯火阑珊。
周锐没进客栈,打算目送余绯回去。
余绯问:“不上去坐坐吗?”
周锐看向客栈,客房里亮起灯火,客栈内庭院深深。
他眯了眯眼,说:“下次吧。”
余绯说:“好。”
客栈大厅内的灯落到街面上,光线明暗交替,他站在半明半暗里,脸色凝沉。
他说:“进去吧。”
余绯进了客栈,他目送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