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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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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马修忧心忡忡地赶到礼查饭店,一进门就急匆匆地问:“阿尔,你还好吧?”
阿尔正在刮脸,从镜子里看到弟弟着急的样子,他抬抬眉毛问:“怎么了马修?你丢了工作?”
“你没受伤吧?”看到阿尔一切如常的样子,马修略放下心来,“我刚看了今天的报纸,昨晚百乐门发生枪击,你当时就在那不是吗?”
“我没事,”阿尔擦净脸上的泡沫,“杀手的目标不是我。”
“报纸上说只死了一个中/国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马修安心地长舒一口气,“到底怎么回事?”
阿尔把剃刀擦干收好,转身对马修说:“一起吃早餐吧,我们慢慢说。”
下到餐厅里,阿尔又选了上回遇见王耀时坐的那张桌子,马修坐在他对面。阿尔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述一遍,只是略去了他搭救王耀的一段。
“一个舞女?她是什么人?”马修好奇地问。
“一个聪明的小妖精,没人能抓住她。”阿尔漫不经心地说,边说边撕开热腾腾的餐包。
马修低头喝他的咖啡,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抬头说:“阿尔,我有一个坏消息:柯克兰小姐离家出走了。”
阿尔头也不抬地继续吃他的餐包:“然后呢?”
“他留下信,说不想接受荒唐的婚姻。”马修斟酌词汇,其实亚瑟的信上写的是“令人恶心的婚姻”。
“这是他说过的最有道理的话。”阿尔耸耸肩。
“可是现在他失踪了,柯克兰家要求我们去找他,让你尽‘未婚夫的责任’。”马修无可奈何地说。
“那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跑不了多远,”阿尔毫不在意,“如果他不想饿死,过不了多久就自己回来了。”他说着拈起咖啡杯,澄澈的蓝眼睛神采奕奕:“马修,我有个新计划:我要在上/海买一处房子。”
“你打算在上/海定居?”马修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这边的生意发展良好,这几年我多半时间都会待在上/海,所以想先在这里安家。”阿尔将咖啡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碟子里,思绪早已飞到那个蓄着长发的中/国青年身上了,如果留在上/海,总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吧?
港仔拎着一包草药穿过窄小的弄堂,四处飘逸红烧肉的味道,在租界以外,到处都充满这种中/国式的人间烟火。转过拐角,突然一个人迎面而至,港仔躲闪不及,与来人撞个满怀。
“可恶!”一声低低的咒骂,用的是英语。
“洋人?”港仔一惊,定在原地。上/海的洋人多集中在租界内,租界以外虽然也不时会看到高鼻子的西方人,但他们绝不会在这种偏僻的小弄堂里出现,因为洋人最讨厌烟熏火燎的做饭味。
“里面是死胡同,别钻了!”港仔用英语冲那洋人喊,那人回过头,露出一双碧绿色的眼眸。
“你想去哪?迷路了?”港仔面无表情地询问。
洋人转过身来,摘下压得很低的帽子,露出一头金发。这人是个高个子,年纪很轻,衣服笔挺,有着多数洋人都不具备的贵族气质。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只知道我不想留在家里。”洋人低声说。
“为什么?”港仔问。
“我不想卷入一场糟糕的婚姻!”洋人一脸嫌恶的表情。
港仔立刻想到这人大概是想逃离包办的婚姻:“是个你不喜欢的女人?”
“比那更糟!”洋人激动地叫起来,“他们让我装成女人去嫁给一个美/国混蛋!我怎么能接受这种事?我宁可饿死也不去装女人!”
“你不用装女人,你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女人!”港仔冷冰冰地说。
“你什么意思?”洋人气愤地瞪着港仔。
“逃跑是女人的方式,”港仔挺起胸膛,“我的工作就是在戏台上扮演女人,可是在台下,我是个十成十的男人。你要还算个男人,就自己去解决自己的问题。”说完便潇洒地大步离开。
“嘿,等一下!”洋人在身后叫道,“我叫亚瑟,你叫什么名字?”
“港仔。”港仔回过头,一向无表情的脸似乎有一点舒展。
刚刚唱完一出《黛玉葬花》,王耀下了台便捂着左肩,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枪伤,只能让港仔出去买药。武戏演不得了,好在脸上的伤不太突出了,上了妆以后更不明显,于是王耀又开始唱正旦。
从未想到,会在那样的情况下与湾湾重逢,看样湾湾根本没认出他,也难怪,他那副打扮……可是湾湾为什么会跟一个日/本男人在一起?王耀心底泛起一阵厌恶,他对日/本人只有憎恨,当年逃到北/平全是因为他杀了一个日/本人。“也许可以去问问阿尔”,这个念头忽然在他心中出现,他自己都为之一惊,他竟然想到那个美/国人!而且,想起阿尔的时候,他莫名地有点脸上发烫,他曾希望自己再也别见到阿尔了,但现在却感到有点隐隐的期待。
阿尔只在戏台下出现过一次,显然他不喜欢京剧。为避免暴露,王耀不能再去礼查饭店找他,可是为了打听湾湾的事情,也许应该冒一次险。他自己不肯承认,但那种或许能再见阿尔的微弱希望让他心中有一丝暖意。
忽然一个小龙套来叫王耀,说有个洋人要见他。王耀想也不想便跑出去,这在以往不可能发生,他一向拒绝与任何洋人打交道。待见到来人,王耀兴冲冲的心情落到谷底,那不是阿尔。
“看来你很失望,玉堂春。”伊万笑着说。
“叫我王耀就好。”王耀礼节性地笑了,他认出眼前这个人正是借给他鞋和围巾的男人。
“王耀,你在期待谁?”伊万笑得令人琢磨不透。
王耀想起百乐门走廊上的事,真诚地道谢:“昨晚多谢你放我一马,不过鞋和围巾我没法还你了,不如照价赔偿?”
“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该让你感谢的事,至于那两样东西,”伊万暧昧地笑,“你恐怕把它们都落在琼斯先生的卧室里了!”
王耀脸上发烫:“如你所见,我其实是男人。”
“琼斯先生的男性情人和女性情人一样多!”伊万危险地眯起眼睛,“也正是如此你才能安全离开,不是吗?不过我奉劝你好自为之,你不会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王耀猛地瞪大眼睛,看着伊万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俊美脸庞。但伊万一瞬间便恢复暧昧的笑容:“很高兴能再次看到你美丽的一面,今天的戏真好——和昨晚的一样好。”后半句伊万压低了声音在王耀耳边说出,温热的气息扫过王耀的耳朵,引起他一阵战栗。
心情颇佳地离开戏园,伊万破天荒地主动去礼查饭店找阿尔,在得知阿尔外出未归时,他很有耐心地在旅店里等候了近两个小时。
阿尔回到旅店,听说有人等他如此之久,一开始还以为马修又来了,等见到伊万时不禁大吃一惊,随即换上一副挑衅的笑容:“布拉金斯基先生居然大驾光临,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伊万不为所动,仍保持一贯的微笑:“打扰琼斯先生真是抱歉!不过我想取回我自己的物品。”
“哦?我可不记得我拿过你的东西!”阿尔白了伊万一眼。
“看来琼斯先生贵人多忘事,那我抖胆提醒一下:昨晚你带一位迷人的朋友回到这里,不过你显然不懂得照顾你的漂亮伙伴,所以我出于道义把自己的围巾和鞋借给他。”伊万从容地说。
“没想到布拉金斯基先生穷得连这么点东西都舍不得!”阿尔讥讽道。
“如果只是普通的东西我当然不介意送你,但是这两件衣物曾在那位美丽的杀手身上穿过,一定沾染了他血腥的芳香,我很愿意收藏。”伊万笑着观察阿尔的表情,不出意料地看到对方脸上开始出现愠怒。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还你,我不喜欢跟别人分享情人的一丝一毫气息!”阿尔咬牙切齿地说。
伊万开心地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为了帮助你的朋友才有假装情人这一出,难不成你们昨晚假戏真作了?”
“你——”阿尔一时语塞。
伊万笑着站起来,将一张戏票放在桌上:“如果真想弄假成真,我可以帮你一个小忙——记住,他在台上是最美的女人。”说完傲慢地向阿尔施了一礼,扬长而去。
阿尔莫名其妙地拿起戏票,时间是后天晚上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