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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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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早晨的骚乱,礼查饭店对全体工作人员进行一次大检查,阿尔的手只是轻伤,且他也不是个计较的人,于是没多追究店方的责任。马修弄脏的外套送去清洗,他只能穿了阿尔的衣服回美国领事馆。阿尔有点可怜这个同母异父的兄弟,马修生活不宽裕,平时只有两套正装替换着穿,虽然他曾提出过接济马修,可是都被弟弟温婉地谢绝了。
今天没什么工作,阿尔躺在房间舒适的大床上,看着自己包扎好的右手发呆,如果没有这个伤,他真无法想象自己刚刚遭遇了身手如此利落的一个人,简直像炽天使一样,中/国人果然个个都如傅满洲博士一般阴险狡诈,身在他们中间,危机四伏。
“危险的中/国佬!”阿尔喃喃自语,“可是,他真美啊!”其实早上那个假扮服务生的杀手算不上是个绝顶美男子,只能说容貌俊秀、清雅,但那豹子一样敏捷矫健的身影蹲在窗口向下看时,阿尔只觉得那人身上发出耀眼的光芒,令人无法忽视。会再见到他吗?如果再见,果真就是自己的死期吗?
侍应敲门进来,托盘里端着一封封好的信:“琼斯先生,有您的信。”阿尔拿过信,侍应礼貌地鞠躬出去了,轻手轻脚带上门。
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封短信和一张戏票,信上的字迹华丽花哨,不用看署名都能猜到是谁: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这个浪荡的法/国人总是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弗朗西斯信中说明他邀请阿尔今晚去看京剧,据说刚从北/平来了一个有名的戏班子。阿尔不喜欢看戏,即使再高雅的歌剧他也味同嚼蜡,更不用说莫名其妙的中/国戏,但他想见弗朗西斯,于是决定赴约。
苏/联领事馆里,伊万·布拉金斯基正在对着穿衣镜整理大衣领子,伊万不太讲究穿戴,对他来说,衣服只要整洁得体就好,但是他高大的身材和俊美的相貌不管配上什么服装都显得气质不俗。自己长相如何,伊万并不关心,他更喜欢在社交中给对手造成压迫感,而他那种令人看不透的笑容的确能达到这个效果。
伊万连续两个晚上去看京剧,今天是第三次。在此之前,伊万是很讨厌京剧的,他的汉语很流利,但就是听不懂那些吚吚呀呀的唱词,演员们脸上夸张的妆容和身上花团锦簇的戏装也让他觉得滑稽可笑。前天受中方邀请勉强去看了一场,不料竟被一个角色吸引住了,那一场是《贵妃醉酒》,舞台上那位贵妃虽哀怨寂寞以至醉酒纵舞,但这种明明是失态的样子竟被演绎得如此美丽,幽怨中仍保持清高,无一丝贱气,有一刹那,伊万对上那演员的眼睛,那明亮的黑色眼眸中的神情令他凛然,那是没有失去尊严、仍不放弃反抗的人才有的眼神。莫名地被那位贵妃所吸引,他第二天又独自去看戏,并向人打听饰演贵妃的女性,答案令他大吃一惊:“那不是女戏子,是位男伶,姓王,艺名玉堂春。敬他的都称呼一声‘王老板’。此人来例不凡,据说从小便练就两副腔调,花旦和武生全演得出神入化,文戏武戏都是梨园第一!”
于是伊万更想见见这位传奇的伶人,他打定主意,今天散场后去后台找那个叫玉堂春的。
阿尔来到人声鼎沸的戏场里,嗑瓜子、吆喝茶水的声音不绝于耳,弗朗西斯早已在前排的雅座上等候,即使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场所,他依然保持他的优雅和华丽,还能津津有味地品尝红茶和糕点水果。阿尔在他身边坐下,尽量选个舒服的姿势,他不喜欢硬梆梆的椅子。
“阿尔,你还真是稀客!上回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弗朗西斯把茶杯放下,带着他自认为性感的微笑问道。
“你好像也不算主人吧?”阿尔用手肘支在桌上,“自从我和那柯克兰家大小姐打交道以来,我们就没私下里见过了。”
“呵,可爱的小亚瑟很迷人!”弗朗西斯笑得有点苦涩,知道亚瑟底细的人不多,弗朗西斯正是其中之一。
“柯克兰家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阿尔从不掩饰自己喜欢男性这个事实,但娶一个男人这种事在他看来是荒谬的。
“那么小亚瑟怎么想呢?”弗朗西斯用指节抵着下巴问。
“管他呢!总之我可不想娶那个坏脾气的‘柯克兰小姐’!”阿尔气鼓鼓地将一块牡丹花形的面果子捏得粉碎,突然他看向某个方向,表情变得不满:“嘿,我想我们遇见了全上/海最混帐的家伙!”
弗朗西斯顺着阿尔的目光看去,很快发现鹤立鸡群的伊万,但伊万的目光定在还未开场的舞台上,根本没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演出开始,一位身着华服的旦角袅袅上台,可谓千娇百媚。弗朗西斯赞许地说:“你看看他,怎么看得出来是个男人呢?”
“像个花坛子!”阿尔不屑地说,他讨厌女气的男人。
花旦的唱功博得满堂彩,但伊万却一直皱着眉,他叫来茶博士:“今天这个不是玉堂春,怎么回事?”
茶博士赔笑道:“今天王老板身有微恙,上不得台了,只好让人顶替。”
伊万沉思片刻,忽地抬头说:“我要见玉堂春。”
茶博士面有难色:“可是王老板从来不见客人的。”尤其是洋人,这半句他没敢说出来。伊万挥挥手,打发他下去。
散场后,伊万独自来到后台打听玉堂春的消息,一位英气勃勃却表情冰冷的少年人迎上前,底气十足地说:“抱歉,家兄身体有恙,不能见客,洋大人请回吧!”
伊万一愣,旋即笑了:“你就是刚才那花旦?请问尊姓大名?”面前的少年身材挺拔、动作硬朗,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阳刚之气,如果不是记得他的声音,伊万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他和戏台上那个娇媚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少年一揖,道:“免贵姓王,名嘉龙,戏班子里都叫我港仔。”
伊万想了想,拿出一张名片交给港仔:“替我转交令兄,说我很喜欢他的戏。”
送走伊万,港仔端了些简单的饭菜回屋:“大哥,吃饭了。”
“拿走。”冷冰冰的声音。
“怎么又这样?中午不是好好的,说不想早晨的事儿了,”港仔有点不耐烦,“王耀你闹脾气也该有个限度!”
“放那吧,等会儿我吃。”王耀转过脸,光洁的左颊上赫然有一道新伤,他手里拿着药膏,正在为自己换药。
“落了疤看你怎么上台!”港仔把饭菜放在桌子上,独自退出去。
王耀心中烦乱不已,刚才在港仔上台的时候,他从旁边扒着帘子往台下看,居然看到今早刺伤他的那个美/国人就坐在前排,他立刻暗叫不好,不知这洋人是不是已经查明他的身份,此时或许就是来戏班探他的底。如果真是这样,他也许该杀了这人以除后患,但这时如果杀一个身份显赫的美/国人,事情又会闹大,他的计划全得落空。想到这里,他也没心情上药了,呆坐在床上仰着上了半边药的怪异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