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心记》夏初浅

84、第十一章

　　白芷便将思绪清空，努力回想起叶家诸人相关的记忆，背道:“三弟承瑀，郑姨娘所出，年二十，行八，十月加冠，暂未取字，现任工部军器监辖下弩箭署署丞。”

　　叶承瑾纠正道:“是□□署署丞。而且，”他有些无奈，“承瑀是王姨娘所出。”

　　康王后院内，除王妃外，光生下子嗣的妾室就有四个，更不要说还有未曾生育的妾室、通房、丫鬟，甚至是被送来的舞女了。
　　而除王妃外，白芷还一个都未曾见过，实在是分不清。

　　“反正明日拜见的时候我也在，记不住便罢了，往后慢慢来便是。”
　　叶承瑾也知道家里情况复杂，让她陡然记住实在为难，便道，“只是，会见之后的赏花会，我不在你身边。虽说柳绿、燕羽她们会跟着你，可她们毕竟长在纪家，对府里的情况了解的不多。”
　　“我同母妃说了，明日她会让身边的翠环跟着你。”
　　“翠环是母妃身边的大丫鬟，妹妹们见了，就知道该怎么做。”

　　白芷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叶承瑾还是不放心，又确认了一次:“妹妹们的名字，你都记住了吧？”

　　“嗯嗯。”
　　白芷用力点头，“大妹沉鱼，二妹沉蓝，三妹承珠，四妹沉惜。”

　　“四位妹妹中，沉蓝只比承珠年长六个月。不过，沉蓝新嫁，承珠还未出阁，你看一眼便分的清。”

　　白芷记下，想了想，到底还是把心中深藏的疑问问出了口:“三妹为何没有和其他几位妹妹一样，用沉字取名呢？”

　　“叶家女儿，嫡出为承，庶出则为沉。”
　　叶承瑾道，“三妹是嫡出，故而取名承珠。”

　　白芷有些困惑:“可、三弟他们也是庶出……”
　　既然嫡庶分明，何以三弟承瑀、四弟承瑄、五弟承珣均以承为名呢？

　　“他们是男子。”
　　叶承瑾说，看向白芷的眼神很是心疼，“这天下，从来对女子更苛刻。”
　　就比如，当年他与沈三娘那场无疾而终的婚事，于他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等着沈三娘的，却是毫无根据的诋毁与流言。
　　就比如，这些年，他未曾娶妻，人人都说他志向远大、前途不可限量，是要先立业后成家；可阿九不肯嫁人，在他人眼里，便是眼高于顶、脑子有问题、不贞不洁，就连她当了长乐镇红叶馆的馆主，也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使了什么手段才得来。
　　那一日，在长乐镇与她重逢前，他曾偶然在茶馆听旁人说起她。而当时那些人谈论起她的语气，让他愤怒的几乎想杀人。
　　可在阿九面前，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
　　而阿九，也只是笑着说她一切都好。

　　白芷自嘲的笑了笑，未曾说话。
　　正因如此，她已经修炼的铜皮铁骨，相熟的亲人和朋友都待她极好，而旁人的风言风语她从来充耳不闻，自然伤不了她分毫。

　　翌日早晨，因起的晚了些，白芷不得不放弃靠自己穿衣的想法，而全程由桃红、柳绿帮着穿衣梳妆，果然节省了许多时间。
　　她同叶承瑾相携着走向大厅，等待弟妹们的拜见。
　　第一个前来的，便是叶承琅沈三娘夫妻及他们的儿子青哥。

　　叶承琅眉目和叶承瑾有九分相似，不同的那一分，便是叶承瑾看上去是温柔的、张扬的，叶承琅却是安静的。

　　而沈三娘……
　　白芷睁大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容色如此之盛的女子。
　　她震惊于沈三娘的容貌，几乎都忘记了她是在作为长嫂接受拜见。
　　直到叶承瑾小心的握了下她的手，白芷才清醒过来，笑着道:“二弟、弟妹。”
　　她站起身，从桃红手上接过叶承瑾提前备好的礼物，递给沈三娘，大大方方的笑道:“听闻弟妹爱琴，这一曲琴谱，还望弟妹不要嫌弃才是。”

　　沈三娘微笑着接过，说不出的温柔端庄:“嫂子一片真情，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会嫌弃？”

　　白芷看向她牵着的那个粉雕玉琢、玉雪可爱的小孩，半蹲下身去，凝视着那小孩的眼睛，笑道:“这便是青哥吧？真可爱。”

　　还未等沈三娘回答，那小孩便奶声奶气的道:“姆姆，你不能夸我可爱的。”
　　白芷看着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失笑:“那我要夸你什么呀？聪明、乖巧还是懂事？”

　　“是好看。”
　　在周围人含笑的眼神下，青哥一本正经的说，“姆姆，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孩？”

　　白芷笑着揉揉他的头，说的理所当然:“自然是。”
　　她遇见知白的时候，知白已经六岁了，比如今的青哥大三岁呢。
　　这自然算不得说谎。
　　她从桃红手中接过翡翠平安扣，笑着询问道:“那我能给最好看的小孩戴上这个吗？”

　　青哥根本没注意她说了什么，就只听到“最好看的小孩”几个字，高兴的眼睛闪闪发亮，只顾着点头:“嗯嗯。”

　　白芷把平安扣给青哥戴上后，原本只在一旁看着的沈三娘便开口道谢:“三娘替青哥谢谢嫂子。”

　　白芷点了头，看着青哥开开心心的在沈三娘和叶承琅脚边跑来跑去，转身回了主位坐下。
　　一旁的叶承瑾这才看着承琅他们道:“都坐吧。”
　　见两人坐了，他才朝在门厅侍候的柳绿点了头。

　　接下来的进来的是大妹叶沉蓝和她的一双儿女，因内有女眷，她的丈夫便仍在外面候着。
　　叶沉蓝眉眼同叶承瑾叶承琅他们便没多少相似之处，却也说的上是清丽温婉，女儿约莫五六岁模样，乖巧沉默，儿子看着只比青哥大一些，很是活泼。

　　然后是三弟承瑀、四弟承瑄、二妹沉蓝、三妹承珠等等那些弟妹。
　　经过这场会见，白芷终于能把瑾郎的那些弟妹从名字到人脸一一对号入座。
　　而在这场会见中，她发现叶家规矩多，讲究长幼有序，却也不是那么讲究。
　　就比如，只要叶承瑾起了身，那厅下坐着的人，无论是在喝茶还是在哄劝小孩，那一定是第一时间跟着起身的。
　　二弟承琅起身时，其余弟妹也是一样要站起来的。
　　可三弟或是四弟起身时，剩下的弟妹便依旧坐着做自己的事。

　　弟妹们一一拜见完后，叶承瑾总结说了几句，这场会面便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却是白芷带着女眷们去后院花园赏花的赏花会。

　　白芷初进康王府，连后院花园都还没去过，不过有翠环带着，倒也无妨。
　　不过，白芷以为，这个赏花会，只是个名头。可真进入花园，看着各式各样绽放的花朵，她才明白，赏花，便是赏花。

　　她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沈三娘和妹妹们，笑道:“妹妹们，咱们往后见得机会多的是，说话也不急于这一时。可这些花开的这样好，若是无人赏，岂不可惜？”
　　“既是赏花会，大家便各自赏花去吧。”

　　说完这句，白芷没再看她们，便认认真真的赏花去了。
　　剩下的事她没有操心，也无需操心。有桃红和翠环在，她们会帮她处理妥当。
　　最主要的是，白芷还从未见过这么多娇艳欲滴颜色各异的花。
　　她想赏花，却更想研究它们。
　　毕竟，很多花都可以入药，而她是个大夫。

　　只可惜，这些花她能赏，却不能研究。
　　毕竟，这是康王府里的花。
　　不过，她想着，她在京城开的红叶馆，倒是可以在里面种上花。
　　也不知青葙在京城找的地方如何了？他们三人合起来的钱，真能在京城开一个红叶馆吗。
　　白芷有些担心。

　　而先前在幽州时，听瑾郎舅舅的意思，康王还没有同意她出外开红叶馆当大夫。
　　那现在，康王同意了吗？
　　如果康王不同意的话，她执意出去当大夫，瑾郎夹在中间，会不会左右为难？

　　她一边想着事，一边赏着花，一不注意，竟然碰上了旁人。
　　她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对方着急道歉的话却先传到了她的耳里。

　　“大嫂，对不起。”
　　拘谨怯懦的声音带着害怕和慌张，“是我没注意，挡了大嫂的路，我这就走。”

　　白芷抬头，却见对方竟是二妹沉蓝，这时正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向自己请罪。
　　可其实，沉蓝根本没做错什么，分明是自己没看路，碰到了她。
　　她连忙伸手扶起她，柔声道:“沉蓝，你什么都没做错，无需道歉，也无需走。”
　　“是我撞到了你，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她向沉蓝道歉，“沉蓝，对不起。”

　　沉蓝愣了一下，随后眼泪便掉了下来。
　　她慌忙眨了眨眼，急道:“嫂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沉蓝怎么受的起。”

　　白芷便看向沉蓝刚刚在赏的花，紫黄相间、小小的一簇，在这花团锦绣中实在是很不起眼，笑道:“沉蓝，这花真别致。不知是什么花？”

　　“这是月见草，别名待霄草。”
　　沉蓝慢慢冷静下来，“这花虽不起眼，却胜在好养活。无论被移到哪里，都能开的很好。”

　　白芷愣了一下。
　　沉蓝虽是在说花，可她神情却带着些许歆羡。
　　她竟然在羡慕这朵花吗？
　　白芷还记得，在拜见的时候，她说不出的拘谨和紧张。坐下以后，她安安静静的垂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她明明是叶家的女儿，在叶家长到十六岁，可在这里，却仿佛比她这个新妇还孤单。

　　晚上的时候，她同叶承瑾说起这件事。
　　叶承瑾想了下，才道:“沉蓝虽是我二妹，可除却中秋、除夕、元宵以及父亲生辰这些大日子，我其实没怎么见过她。”
　　“你这般说，想必她从前在府里过的不算好吧，如今新嫁了，或许能过的好些。”

　　他们是兄妹，竟然如此不熟。
　　世家贵族，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对了，谢大夫把你明日回门的地址送到府里来了。”叶承瑾略皱了皱眉，“在城北丁字街那边，离府里有些远，乘马车过去，需要半个时辰左右。”

　　“哦哦。”
　　白芷点头，瞬间忘了先前的事，兴奋道，“我们明日什么时辰出发？”

　　叶承瑾把想出钱替他们换个地址的想法咽回了喉咙里，笑道:“听你的，只要过了卯时就行。”

　　白芷乐了:“那我们就卯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