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心记》夏初浅

50、第十二章

　　“阿九。”
　　叶承瑾低声唤她，就连声音也是沙哑的，“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白芷只是莞尔一笑：“柏舟。”

　　叶承瑾便在这一笑中泄下了心神，向前几步，伸手紧紧抱住了白芷，伏在她的颈侧，一句接一句的低声致歉：“阿九，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的怀抱太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可此时此刻，这样紧紧的拥抱，反而让她更感觉到被在意。
　　青葙不是她的青葙，可柏舟，却是她的柏舟。
　　白芷回抱过去，笑着安慰：“柏舟，我没事，你别担心。”

　　叶承瑾放开她，仍旧止不住道：“阿九，是我对不住你。”

　　白芷便也不准备再说安慰话了，干脆问出心里的疑问：“柏舟，阿杏说，他要见的人，是‘秋郎’？”

　　叶承瑾沉默了一会，忽然沿着月色试探性的走了两步，抬眉征询她的意见。
　　白芷同意的跟了上去。
　　于是叶承瑾一边走，一边缓声道：“阿九，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我十三岁那年离家投军的故事吗？”

　　白芷自然记得。
　　他说，他和陆长离两个半大的少年，先在荒林中遇了蛇、迷了路，又因露了财而被人下了黑手劫了财，最后却又被强盗抓了去。说到这儿的时候，他没说在强盗窝里的具体遭遇，只是说，是他父亲最后带着大军找到了他。
　　她豁然抬头，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

　　叶承瑾微闭上眼，当年的回忆依旧清晰的回荡在脑海。他组织着语言，低沉着开口：“那时，我和长离被抓进了那伙强盗们的老巢，被关进了地牢，在里面遇到了阿杏。”
　　“一开始，我以为阿杏也是被他们强抓来的少年，后来才知道，他是那里强盗头领的儿子，因着他亲娘的原因，他父亲一向不喜欢他，从小就对他非打即骂，打的狠了就把他和我们这些被抢上山的人一起关到牢里。”
　　“我护过他几次，他也拼命护着我们。”说到这儿，他攥紧了拳头，心中思绪万千，“如果不是阿杏，我撑不到我爹来。”
　　“那是在强盗窝里，哪怕是对着阿杏，我都不敢说，我姓叶。所以，我告诉他，我姓纪，名叫秋郎。”

　　“我们本来就有仇，血海深仇！”
　　阿杏的话言犹在耳，白芷和当时一样，没有问他在强盗窝里遭遇了什么，只是说：“后来呢？”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反目成仇？

　　“后来，”叶承瑾垂下眼，简单的话语中依稀带着当年的肃杀与血腥气，“我爹找到了我和长离，屠杀了当时山上除了阿杏之外的每一个人。”

　　可记当年杏花岭，一夕化作血色湖？
　　白芷终于明白，昨日阿杏让带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白芷不解：“为什么独独放过阿杏？”
　　他们之间已经隔着这么多的血，再也做不成朋友。就算阿杏再不喜欢杏花岭，再不喜欢他的父亲，可从小长大的地方毁于一旦，认识的人全都身亡，这让他又如何去生活？更何况，阿杏同他哥哥，明显感情深厚。

　　“我不知道。”
　　叶承瑾摇头，苦笑道，“那时我已经昏迷，一个月之后才醒来。我一直以为，阿杏也死在那场屠杀中了。”
　　毕竟，他爹从不心慈手软。所以，他也从未怀疑。
　　“若非昨日之事，我都不知道，阿杏竟然还活着。”

　　难怪阿杏想和他再见一面。
　　是想问一问，当年的那场屠杀，为何独独放过了他吗？
　　白芷虽如此想着，却只是把阿杏告诉她的事说了出来：“柏舟，阿杏说，血岭寨与叶家有血海深仇，所以联和了匈奴，准备配合匈奴的作战。”
　　“他把血岭寨的地图给了我，也带我去寨子里转了一圈，我没看出地图有什么问题。”
　　“他还说，如今寨子里有一部分人还在匈奴，让你不用着急。”

　　“我看过那张地图了。”
　　说到这儿，叶承瑾的神情严肃起来，“血岭寨不足为患。倒是匈奴，边境战火将起。我已经传信给父亲，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军战之事，白芷不懂，自然也无法发表看法。
　　她只是回忆着阿杏同她说过的话，从中挑拣些自己觉得重要的信息告诉叶承瑾。
　　“阿杏说，血岭寨的人都是叶家先前灭掉的那些部落遗民，像是贺兰氏、碎境、九象、甘……”
　　说到这儿，白芷有些记不起来。这些名字，她从来是没听过的。

　　“甘乐。”
　　叶承瑾脚步顿了顿，侧头神情严肃的替她补充，“是不是还有黎垣、有霖氏、郁渊？”

　　“有黎垣。至于有霖氏和郁渊，倒没听阿杏说过。”白芷继续道，“阿杏说，他们对西宁、西野和甘岭三地的地形了如指掌。”

　　“好。我知道了。”
　　叶承瑾原本是严肃的，说到这儿的时候却笑了一笑，神情慢慢放松下来，“阿九，长葛下街的事，你做的很好。”

　　“我也没做什么。”
　　说到这个，白芷不好意思居功，忙笑着解释，“钱事你出的，事是红叶馆做的，我就只是和馆里的其他学徒一样，去看看病人罢了。”

　　知道白芷的性子，叶承瑾没再说什么。反正，白芷的付出，他清楚便好。
　　他想了想，问了她另一个问题：“之前听你说要考燕郡红叶馆，我打听过，燕郡红叶馆的招徒考试是在二月，难度很大。下面的州红叶馆每年十二月也有推荐名额，上谷好像是有两个。”
　　“阿九，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有机会，但是没有把握。”
　　白芷轻声解释，“上谷红叶馆的选试大考是在十一月底，只剩两个月了。如今馆里医术最好的就是知白，然后便是何笑与我。这几次馆里考校，何笑大部分成绩都要比我好一些。”

　　“知白与何笑，都是你的朋友吧？”
　　叶承瑾考虑了一下，才斟酌着建议道，“阿九，要不我做你的推荐人，推荐你去燕郡红叶馆学习吧？”

　　“不用。”
　　白芷摇摇头，“柏舟，今年考不上，我明年还可以考。可我不想借助你的力量。”

　　叶承瑾有些失落，却仍是点了点头：“好。”
　　只是，他心里到底是有些意难平，忍到现在还是问出了口：“阿九，你不想借我的力量，却为何要依靠谢青葙？你……”他犹豫了好一会，干哑的声音里是不敢表露的酸涩与委屈，“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白芷有些生气的沉下了脸，可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若还喜欢他，就不会答应你。”
　　一段感情，是容不下误会的。
　　是她从一开始就从没对叶承瑾说过喜欢，是她让他患得患失，没有在这段感情里得到安全感。
　　所以，她耐心的同他解释：“柏舟，我本来是不想找他的。只是，阿弟为了我才伤成这样，我实在是怕……”她咬了咬唇，才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多久才赶得到，所以，我才去找了他。”

　　“是我不好。”
　　叶承瑾又难过又高兴，“阿九，我以后再也不会问这种问题了。”

　　“柏舟，”
　　白芷抬头看她，眼神清亮，笑容温婉而纯粹，“我想和你说，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有第三个人。”
　　“我既然放弃了他，就永远不会再喜欢他。”

　　“好。”
　　叶承瑾心内欢喜的很，重重的点头，重复她刚刚说的话，对她承诺道，“阿九，我们之间的感情，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

　　白芷从来是信他的：“嗯。”

　　叶承瑾心里高兴，连说话声音都轻快了很多：“我这次会在家里呆上一阵，之后几天会有些忙，不过晚上都能出来。你最近要准备选试大考吧？晚上会在家吧？我从家里拿烛灯过来，晚间过来看看你，不会影响你读书的。”

　　白芷仔细考虑了一会，方才摇了头：“不行。”
　　叶承瑾一扬眉正欲再说，白芷细细同他解释：“柏舟，我平日同你私下见面也就罢了，左右我名声已经不好了。可我家里还有幼妹，怎么能让你晚上去我家呢？”

　　“是我考虑不周了。”
　　听她这样说，叶承瑾也就放弃，重新提议道，“过几日是你生辰，你有空吗？”

　　“温师兄说，小柔婚礼过后，他要去西宁，加上年底要出师。就约了馆里几个师兄弟，在我生辰那日，一起吃个饭，算是送行。”
　　白芷有些抱歉，“等我吃完饭，再来找你，好吗？”

　　叶承瑾有些不开心，却没表现出来。
　　毕竟，是他平日太忙，没有时间陪在阿九身边。而此次，若非阿九出事牵出了血岭寨与匈奴勾结的事，他也没法在家里呆这么久。
　　所以，是他没有资格不开心。

　　“好。”
　　叶承瑾笑着点头，“你晚些来，我也可以多点时间准备，希望能给你一个惊喜。”

　　白芷配合的摊开双手，表示欢欣与期待：“我已经在期待生辰早些来了。”
　　她还记得，去年的生辰，她亲手斩断了她与曾经喜欢的那个少年的姻缘，在痛彻心扉中看了人生中最美的一场烟火。

　　“尽情期待吧。”
　　叶承瑾伸手，将自己的左手放在她的右手上，眉眼间有一丝小得意，“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白芷一怔，右手却并没有动。
　　于是叶承瑾顺势牵了她的手，低着头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手心灼热，她的却微凉。
　　白芷垂眸笑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