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心记》夏初浅

48、第十章

　　“我怎会担心？”
　　白芷低喃着摇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你说什么？”
　　阿杏没听清，见白芷没回答也没在意，只是继续道，“有些事情本来不想和你说。但既然现在出不去，告诉你也无妨。”
　　白芷追问：“什么事？”
　　“回房再说。”

　　两人回了阿杏的房间，关好房门，打发走门外的守卫后，阿杏从衣柜里摸出了一张牛皮纸，摊开在了床上。
　　白芷凑过去看，才发现那是血岭寨的地图，不止上寨下山的路线标的分明，连寨里的防卫、寨外的哨卡处都一一标明了。

　　“会看吗？”
　　虽是这么问，阿杏却已做好了解释的准备，没成想白芷却点了头，不由有些惊讶，随即明白过来，继续道，“晚些时候我送你离开，你自己带着图下山，同叶家的人说，寨里有一部分兄弟去匈奴了，还没回来，让他们先别急着上山。你下山的时候，注意避开山下的哨卡，要是遇到寨里的兄弟，就……”说到这儿，他从袖口处摸出一枚扳指来，递给白芷，“就把这个给他们看。”
　　“要是安全下山了，就把它拿给白芨，说是我送他的礼物。”

　　白芷看过去，那扳指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颜色暗沉，看着也斑驳陆离的。只是，这扳指既然能让阿杏这样说，显然是他的重要之物。
　　所以，她没接，推拒道：“这东西好像很重要，还是你自己收着吧。我不会有事的。”

　　“又不是给你的。”
　　阿杏有些不耐烦，“是让你拿给白芨的。”

　　“我更不能代阿弟收。”
　　白芷依旧摇头拒绝，“阿杏，你拿阿弟的安危引我上山，我不怪你。可我不会替阿弟做决定。”
　　“我不知道阿弟会不会收你的礼物，所以，我不会接。”

　　“好、好、好。”
　　阿杏冷笑了下，才妥协道，“不是送给你们的，是暂借给你，保护你的安全的。现在可以收下了吧？”

　　白芷顿了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再次反问道：“血岭寨是你的家，你为什么要毁了这里？”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阿杏皱眉，“你只要知道，我这次没骗你就行。”

　　“你不说理由，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
　　白芷没有放弃，坚持问道，“阿杏，是你自己说，血岭寨是被叶家灭掉的部落遗民，与叶家有血海深仇，所以联合匈奴，要将幽燕拖入战火之中。”
　　“你是血岭寨的人，与叶家公子有杀父之仇，丧亲之痛。”
　　“你已经骗了我这么多次，万一这一切都是你在做戏，这张图是假的，我岂不是害了那些士兵？”
　　“阿杏，说出真正的理由，让我能够相信你。”

　　阿杏沉默了很久很久，方才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就算战争终究无法避免，至少上谷还是平静的、安全的。”
　　他抬头，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这算是理由吗？”

　　“算。”
　　白芷点头，“我相信你。”

　　阿杏松了一口气：“那就把东西收下。”
　　“不用。”白芷依旧摇头，“阿杏，从跟你走那一刻起，我一直都在说，我不会有事。”
　　“是，我说过，我不会让你……”
　　“不是你。”白芷轻笑，“阿杏，能让我如此笃定的，怎么可能是你？”

　　“你说秋郎？可惜他如今也不知在哪，回到上谷了没有。你信他，倒不如信我。”
　　“也不是他。”白芷垂眸，伸手抹去额间不存在的汗，借机掩去脸上的神情，“是谢青葙。”

　　“谢青葙？”
　　阿杏想了一想，才想起来，是那个眉眼温柔的红叶馆大夫，与白芷师出同门，年纪很轻，人缘不错，却也只是一个大夫。
　　“他一个大夫，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能做什么。”
　　白芷笑道，“我只知道，他会来带我回去。”

　　“他来了有什么用？我哥那脾气，别说放你走了，铁定得把他给杀了。我保得住你，可保不住他。”
　　阿杏不信她，依旧把扳指往她手里塞，“拿好，晚点换防的时候我送你出去，也别让他过来了。”

　　白芷想起青葙同她说的话，并不慌忙，只道：“那就去问问你哥，听说过长乐谢七吗？”

　　阿杏脸色都变了。
　　长乐谢七，又称谢半仙，上谷及其周边地界能称之为匪的，没有不曾听过这个名字的，也人人闻之色变，惧怕非常。
　　而随着这个名字一起流传的，则是所有匪类都需要遵守的一条铁律，同样是一个名字：长乐白九。
　　可没有谁知道长乐白九是谁，只知道，这是一个姑娘。

　　可白芷怎么会知道长乐谢七？
　　阿杏忽然想起，还在长葛下街养伤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大夫谢青葙称呼白芷的时候，从来都只唤“阿九”。
　　他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让他的声音都颤了起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长乐白九’？”

　　“是。”
　　白芷点头，“我就是长乐白九。”

　　阿杏气急：“那你怎么不早说？”

　　白芷没想到他听到青葙的名字反应这么大，老实回道：“我担心阿弟。”
　　白芷敢拿自己赌，可她不敢拿白芨去赌。

　　“走。”
　　阿杏把床上的地图和手上的扳指往袖口一收，拉着她就往外走，“我和我哥说一声，立刻送你走。”

　　白芷被拉扯着到了他哥血岭寨寨主面前，听完了阿杏的话，寨主脸色很严肃，却并不没有完全相信阿杏，而是审视着白芷：“你说自己是长乐白九，有什么证据？”

　　白芷反问：“你要什么证据？”

　　“我不需要证据。”
　　寨主的眉眼很冷酷，“你不是长乐白九。”他冷声给她宣判死刑，边说边拿出腰间的匕首往白芷身上刺了过去，“冒充长乐白九者，杀。”

　　“哥。”
　　阿杏眼疾手快，伸手挡了一下，将白芷护在自己身后，“你要是杀了她，长乐谢七找上门来，你要怎么办？寨中的兄弟又要怎么办？”

　　寨主怕伤到他，收了匕首，低声劝道：“阿杏，是你带她上的山。她若真是长乐白九，你必死无疑。”所以，他坚持自己的决定，“所以，她一定不是长乐白九。”
　　“她必须死。”

　　阿杏怔怔看着他，眼里忽然含了泪：“哥，我犯的错，就该我来扛。我可以死，可我不能让整个寨子都陪我去死。”

　　寨主看着他，心内剧烈挣扎，一时没有说话。

　　白芷听明白了他们争论些什么，有些奇怪，却是及时的开了口：“你们可能对长乐谢七有些误解，他不会要阿杏的命的。”

　　寨主和阿杏都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寨主才道：“你能担保，他不会要阿杏的命？”
　　“嗯。”白芷点头，“他从不愿伤人。”

　　寨主考虑了很久，才终于做了决定：“好，我现在让人送你下山。”
　　他说着就准备扬声唤人，阿杏适时接口：“哥，我送她走吧。”

　　“不行。”
　　寨主回答的毫无转圜余地，扬声道，“小山。”

　　小山应声而进，看也没看房内的阿杏和白芷一眼，只对着寨主躬身行礼道：“寨主。”
　　“挑两个人，送这位姑娘下山。”寨主看向白芷，补充道，“挑年长稳重些的。”
　　小山有些惊讶，却没多说什么，只应了一个“是”字就躬身退出了。

　　寨主凝视了她好一会，方才冷声道：“如果你不是长乐白九，你一定会死。”

　　“可惜我是。”
　　白芷垂眸，敛去眉眼间的神情。

　　“带她出去。”
　　寨主看向阿杏，“我不想再看到她。”

　　阿杏便带着她出了门，寻了个拐角无人处的地方将袖口中的地图递过去，叮嘱道：“收好，别忘记我和你说的话。”
　　白芷点头，收好了地图。
　　两人继续往前走，阿杏边带着她往寨口走去边道：“路上若是遇到长乐谢七了，你劝劝他，别为难送你的人。事情是我做的，我愿意以死承担。”
　　“他不会。”白芷摇头，“你放心，他不愿伤人的。”

　　“阿九。”
　　熟悉的呼唤声传来，白芷抬头望过去，就见穿着湖蓝色外袍的青葙从寨口闲庭信步的向她走来，手上还捏着一支糖葫芦。
　　她看不到身旁阿杏及寨中人陡变的脸色，也看不到青葙身后跟着的那一串哨卡的放哨人，只看到青葙一步步的走至自己身前，一如三年多前，在黑暗中看到第一束光时那样，他递过了手上那支糖葫芦，笑着道：“阿九，我带了支糖葫芦，尝尝看，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