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心记》夏初浅

135、第二十四章

　　这一日，哪怕白芷并不精研骨科，可能与如此多医者探讨，还与夏先生叙了旧，实在是获益匪浅。
　　结束后，白芷尚有些意犹未尽，却也有些可惜。
　　“知白。”她连忙追问道，“这大会，可有专论产科的？”

　　“精于妇科的，尚还有好些大夫。”
　　知白摇头，“若只论产科，除却产婆，就只有少数医女了。”

　　白芷叹气。
　　的确，受限于男女大防和女子贞洁，妇人生产之时，一向只有女子在场。而学医的女子本就人数稀少，更何况是专研产科的。

　　知白又道:“但你若想论产科，便可从你开始。”

　　“嗯。”
　　白芷点头，“我准备好了，就和你说。”
　　专研产科的大夫虽然少，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她，就有更多的人。

　　她笑了笑，提出另一个问题:“对了，知白，我瞧参加这大会的人并不多，怎么竟能赚上千两银子？”
　　她今日看着，大多数医者也并不富裕，食水都自带，想必交的参会费也是最低那档。既然如此，收到的参会费肯定也不会多，再加上饮食上的分成，就算有那么几个财大气粗不在乎银子的，最多也就能收到一二百两银子，怎么也达不到上千两这个数。

　　“哦，这大会前两日是医者分享讨论，第三日便有医者带着自己的疑难患者上门，邀大家共诊了。”
　　知白不甚在意，随口解释道，“我赚钱便是在第三日。”
　　“邀我共诊，一个时辰二百两；请我看诊，一个时辰三百两。我只接三个时辰，便是七八百两。”

　　“啊？”
　　白芷没想到这大会到头来竟还是靠知白看诊来赚钱，愣了一下便道，“若是病人没钱，可怎么办？”

　　知白不耐烦了:“没钱的会等红叶馆的义诊，有一点钱的会去找许廉。”
　　至于许廉治不了的，自然会去请他。

　　“听小蓝说，这大会是你想着要办的。”
　　虽然白芷也不明白，以知白独来独往又嫌麻烦的性子，怎么会想起来办这个，但她也没问原因，只是笑着说，“这样很好，我很喜欢。”

　　“谁想办这个，事又多又烦。”
　　说起这个，知白就一肚子的气，抱怨道，“还不是何笑，说是办这个什么红叶问剑大会，能挣很多很多钱。”
　　“亏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江南最好的生意人，要不是我开了接诊，早把红叶馆给赔进去了。”

　　原来是何笑的提议，怪不得知白愿意听。
　　但白芷不明白:“这大会就算不赚钱，可怎么会赔钱？”

　　“怎么不会赔钱？”
　　知白一条条的数给她听，“买茶楼的钱、改造茶楼的钱、请大夫的钱、找人在各处茶楼酒馆提起这大会的钱、买……”

　　白芷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小蓝说，这大会的食宿费用是与茶楼主人七三分账？”

　　“是七三分账呀，另外三成留给何笑了。”
　　知白说的理直气壮，“我拿何笑的钱买的茶楼，何笑才是这茶楼的主人。”

　　“何笑的钱不是花完了么？”
　　白芷还记得，何笑去年进京时，就把他留下的那份银钱让知白拿给了小蓝，算进了红叶馆和青锋堂的开支里。

　　“啊，我没和你说过么？”
　　知白不记得了，却不甚在意，只道，“何笑临走的时候，留下一万两银票。”

　　一万两银票。
　　白芷真的惊了:“不是说何家的钱都捐了吗？他怎么还这么有钱？”
　　敢情去年的时候，她对何笑由富到穷的担心和心疼都是多余白费的。

　　“钱捐了可以再赚呀。”
　　知白回的理所应当，“何笑又没闲着。”

　　也是。
　　白芷笑着点头。
　　何笑可是最好的生意人。

　　红叶问剑大会结束后，白芷去青锋堂找了秦忻，当着秦忻和柳绿的面，说了莺飞将芽芽托付给自己的事实，也说了自己和叶承瑾的想法，然后询问他们的意见。
　　柳绿安静的听着，只在最开始的时候看了秦忻和他怀中的芽芽一眼，然后就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

　　“茵茵是芽芽的亲娘，她既把芽芽托付给了姑娘，我自然要尊重她的决定。”虽然这么说，可秦忻手上却下意识的抱紧了芽芽，“我也知道姑娘心善，肯定会待我们芽芽好，好好抚养芽芽长大的。只是……”
　　“姑娘，您和大公子都这么忙，恐怕也没有时间亲自照顾芽芽。您把芽芽接过去，怕是也只能让丫鬟照顾吧。既然如此，我……”他抬头看向白芷，期盼道，“我本来也是大公子的亲卫，柳绿也做过姑娘的丫鬟，姑娘何不让我们继续照顾芽芽？”

　　白芷之前是想着，她同柏舟都太忙，就算把芽芽接过来，恐怕也只能留在王府让丫鬟照顾。
　　可此时听秦忻这般说，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
　　“我会尽量亲自照顾芽芽。”
　　她说的诚恳而真挚，“秦忻，我知道我忙，可能没办法每时每刻都看顾芽芽。但你放心，我不会把芽芽单独留在王府。”
　　“我会带着芽芽去红叶馆，看顾不过来时，我会把芽芽送去我家，让我的家人一起照顾。红叶馆也好，我家也罢，离这里都很近，你随时都可以去看芽芽。”

　　秦忻找不到理由拒绝。
　　好半天，他才开了口，难过又失落:“姑娘，你准备什么时候接芽芽过去？”

　　白芷想着，这段时间她要顾着三娘的身体，恐怕没有心思和时间照顾芽芽。
　　而且，她也想给秦忻一些时间，让他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她斟酌了下，回复道:“上元节之后，可以吗？”

　　又是许久，秦忻才终于，极缓慢极缓慢的点了头。

　　白芷回了家，却不见白芨，家里人说他出门去了。
　　她便只是帮着干了家里的活，陪冬郎和小雪玩了一阵，哄睡了闹腾的阿竹，直到方婶和方燕把饭做好了，却还未等到白芨回来。
　　婶婶有些担心，白芷便出门去找。
　　才走了几步，竟然看到白芨同青葙一起回来。

　　“阿弟。”
　　白芷笑着跑过去，先和白芨打了招呼，然后看向青葙，“青葙，今日怎么下值这么早？”

　　青葙说:“我今日休沐。”

　　白芷便又看向白芨，不好意思的笑:“阿弟，我这几日忙，没顾得上家里。你住的还习惯么？”

　　白芨说:“姐，我们刚来，身边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路也不熟，总是有些不习惯的。但我们刚从长乐搬到上谷时，不也不习惯么？”他乐呵呵的开口，“等再过些日子，我们摸清了路，认识了新的朋友，就会慢慢习惯了。”
　　“对了，姐，我去过红叶馆了，云珠长的可真可爱，小蓝做的菜可真好吃。”说起来，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眨巴着眼看向白芷，“姐，你可真该去找小蓝好好学学。”

　　白芷应承了:“成，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找小蓝取取经。”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话说到这儿的时候，已经到了家。
　　白芨已笑着同家里人说话去了，白芷这才看向青葙，同他轻声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有芽芽的事，更多的是三娘的事。
　　她心中还是忐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需要找个人来倾诉。

　　青葙只是静静的听完，然后道:“医者治病救人，有时候有许多种抉择。这些抉择没有好坏，也没有对错，因为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结果。所以，”他看向白芷，眼底带了点笑意，连声音也有几分柔软，“阿九，你做出的抉择，是你心之所向，让你无愧于心，是吗？”

　　白芷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嗯。”
　　她笑着点头。

　　时间倏忽而过，红叶馆的义诊结束，便又到了年底的放假时分。
　　趁着馆里的先生和学徒们大部分都回家去了，馆里难得有闲暇时光时，知白同她商量，说是红叶馆新招了先生和学徒，馆内房间不够，不仅把她和叶承瑾的东西搬去了白家，还将自己与青葙的东西也全搬了过来。

　　只是，知白留在了白家，许廉便日日过来请教，一请教便是大半日，有时请教的晚了，干脆就也宿在了白家。
　　年底红叶馆人本就少，许廉一留在白家，便只剩了桃红、蓝晓和蓝云珠在。如此过了两日，桃红在红叶馆呆不住了，便跟着许廉来找知白请教。
　　她医术太一般，根本入不了知白的眼。说是来找知白请教，其实根本就不往知白跟前凑，若是白芷有空，便会找白芷请教。若是白芷忙，她也不在意，静静的在院落里看着医书，有时找燕羽说说话。同白家人熟悉之后，也会帮着下厨带孩子做女红。

　　后来，也不知是哪一日，蓝晓事忙，桃红便带着云珠一起来了白家。云珠同冬郎、小雪年纪相仿，纵然从前不认识，也很快玩在了一起。
　　这一次之后，云珠便常过来白家找她的小伙伴玩，蓝晓也就来的频繁了。
　　如此一来，白家便每日都热热闹闹了。

　　叶承瑾这年的假期来的格外晚，来接白芷时陡然见到这么多人在白家院落其乐融融的场景，几乎疑心自己错走去了红叶馆。
　　只是，这欢快热闹的场景在他踏进去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姐夫。”
　　白芨在这陡然沉肃凝滞的气氛中笑着打招呼，“你来接阿姐回家吗？”
　　没等叶承瑾回答，他已又笑着朝里喊了一声，“姐，姐夫来接你了。”喊完这一句，他回头看向叶承瑾，问道，“姐夫，阿姐就在房里，你直接去，行吗？”

　　叶承瑾点了头，便去房间找白芷去了。
　　他一进去，白芷刚把药箱整理好，抬头笑道:“柏舟，你来的正好，我刚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回府去看三娘呢。”

　　“嗯。”
　　叶承瑾替她拿着东西，“阿九，今年宫里不办宫宴，父亲说想清净些，暂时不回王府了。我想着，今年除夕，我们去别院，陪父亲过吧？”

　　“柏舟，等我今日去看过三娘再说，好吗？”

　　“弟妹情况不好吗？”
　　她眼中的担忧那么明显，叶承瑾很是错愕，“可承琅明明说，弟妹在转好了。”

　　白芷垂了头，没有说话。
　　三娘的身体，是比初见时好了些。可这点好，却根本无法抵御她接下来将要面对的那道生死劫关。

　　出门的时候，白芷看向了在院中看书的知白，喊道:“知白，过两日就是除夕，你今日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和我一起去一趟王府吧？”

　　知白懒洋洋的回:“给钱才去。”

　　“当然给钱。”
　　说到这儿，白芷看向叶承瑾，低声道，“等会回了王府，你记得给知白拿钱，三百两起步，可别少了。”

　　“行，知道了。”
　　叶承瑾点头，还不忘问了一句，“银票可以吗？还是要现银？”

　　“现银太重。”
　　知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身边，突然插了嘴，“银票就行。”

　　沈三娘的情况算不得好。
　　确切地说，三娘的身体在变好，可她腹中的胎儿却正在虚弱下去。
　　诊完脉之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可白芷知道，该是下决心的时候了。

　　“需要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早就备好了。”
　　白芷知道他问的是剖腹取子时需要用到的东西，回答的声音是一样的艰涩，眼中还含着泪，“……让他们过完这个除夕吧……”

　　“我先回家过年，初二早晨，你记得让人来接我。”
　　知白哑着声音，“这几日，你守着她。万一……”他的声音仍然是冷的，却很坚定，“白芷，你知道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