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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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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得到消息便一路疾驰,黄昏时分,白芷才与大家一起赶到了叶承瑾所在的地方。
那是在山腰处的一间小屋,因地动之故,小屋坍塌了大半,即使被精心收拾过,却依旧是破风漏雨。
“夫人。”
一直在此守着的陆长离走上前来,禀报道,“大公子就在里面,只是……”
他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陡然在此见到戎装打扮的陆长离,白芷自然惊讶,可此时此刻,她的心思却并未放在陆长离身上。
而陆长离吞吞吐吐的话音,她也不想去问。
她是个大夫。
柏舟如今的情况,她会亲自去确认。
所以,她只是往前走,亲自去敲了小屋的门。
小屋的门薄而旧,本隔不了音,可她敲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人来应门。
跟随而来的谢明霁耐不住性子,想要直接破门,被白芷制止了。
她是很担心柏舟。
可里面的人,救了柏舟的命。
无论对方因何缘故不愿开门,她愿意等。
“陆校尉。”
等待的时候,白芷回眸,问向身后的陆长离,“你见过柏舟吧?他如今身体如何?”
“大公子虽说受了伤,可好在伤情稳定,并无生命危险。只是……”陆长离犹豫了一会,才道,“夫人,大公子伤到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芷眼神一凝:“所以,他才不肯见你?”
难怪陆长离并未在里面伺候,而只是在外扎营守候。
原来,柏舟竟然失忆了。
“不、不是。”
陆长离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下定决心道,“不是大公子不肯见我。”
“是、是这里的主人不肯见我。”
白芷实在奇怪:“为何?”
对方既然救了柏舟,为何不愿见柏舟的故旧亲朋?
这下,陆长离垂了脑袋,视线在地上犹疑,却不肯再说话了。
白芷不想逼问,便也垂眸看向地面,视线逡巡间,却看见了被风吹落在地上被落叶掩埋了一半的红喜字。
她走近了几步,视线定定的看着那张红喜字。那纸张劣质,经过风吹雨打便褪了色,边角已经泛软变烂。
显然,这喜字贴了并不算久。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屋子,原来,这里不久前,曾经办过一场婚礼。
她看向陆长离,问道:“你知道这里之前办过婚礼吗?”
陆长离没说话,许久才点了头。
白芷便再问:“这场婚礼,和柏舟有关吗?”
陆长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可白芷,却已经明白了。
寒风凛冽,她几乎踉跄了一下,好在有燕羽扶着,方才站的稳。
她拢紧了身上的狐裘,却依旧觉得冷。
一旁的陆长离还在慌慌张张的解释:“夫人,大公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怪对方不愿开门。
原来,柏舟竟然在这里成亲了。
只是,对方不愿开门,她却是必须要见到柏舟的。
所以,她下定决心,再次敲了门,并开口道:“你们的事,我不会评判。可我今日,必须要见到柏舟。”
“还请开门,允我与柏舟一见。”
又等了一会,门缓缓开了。
可开门的,却并非是女子。
那是一个疲态尽显的中年男子,鬓发斑白,左眼失明,左手显然有旧伤,动作并不灵活,身上穿着旧的发白打着层层补丁的棉袄,门一开便被风吹的冷的发颤。
他看着门外的白芷,只一眼便低了头,神色紧张而局促,好一会才颤声道:“他、他如今是我妹夫。”
“我、我让你们见、见面。可、可你、你们不、不许带他走。”
他语声越来越弱,话里还带着浓重的蜀地口音,即使说的慢,白芷也花了点时间,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谢谢你们救了柏舟。”
白芷诚心致谢,却是揺了头,实话实说道,“可我不能答应你。”
“不论柏舟如今是谁,有没有从前的记忆,可他不能一直待在这。因为,他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不论对方听不听得懂,白芷耐心解释,“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对方神色茫然,只是抓着门框,全身发颤,无措的重复道:“他、他要留下来,不、不能走的。”
对方身上破旧的棉袄显然不足以抵御严寒,方才冷的打颤。
白芷见此,总是能想起少时的家徒四壁。
她心中不忍,便解下身上的狐裘,递了过去,温声道:“阿叔,天气寒凉,还请穿上这个,莫要染了风寒。”
那中年男子显然不曾想到此种动作,豁然抬头,愣愣的看向她,手上却迟迟未有动作。
而白芷身后,众人更是神色各异。
一旁伺候的燕羽,这时正解下自己的披风,替白芷重新系上了。
沈棠舟忙吩咐亲兵去取了叶承瑾的大氅过来。
陆长离则是小声懊恼道:“是我忘了,可这家里有四个人呢。”
他们此次来的匆忙,只带了叶承瑾的衣物。
闻听此言,谢明霁看了白芷一眼,忙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裘衣,一同递了过去。
九洛跟着解自己的披风,拿下来时才想起披风上有叶家徽记,可此时显然不好重新穿上,望了一圈后便递给了燕羽。
沈棠舟穿的是官袍,自是不好随意赠人。
那男子终于抬手,却只是颤抖着接过了谢明霁递过去的裘衣,哑声道:“夫人唤我杨云便好。我、我今年五月才……”他悲哀着开口,“……才满三十岁。”
原来,对方竟比柏舟还要年轻。
可生活的重担,却将他摧残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白芷心头剧震,抓紧了手中没被接过的狐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最终却仍只是道:“杨相公,可以带我去见柏舟吗?”
杨云犹疑着看向她身后的人。
白芷便回头,看向沈棠舟:“沈长史,我先去看看柏舟。请你们暂且在此等候,可以吗?”
沈棠舟垂首应道:“谨遵夫人安排。”
白芷又看向燕羽:“燕羽,你也先在这里等。等知白到了,你再进来。”
燕羽应声:“是,姑娘。”
白芷接过九洛手上的药箱,重新看向杨云:“杨相公,我一个人,可以吗?”
杨云终于点头,待白芷进去后,便重新关了门。
小屋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不过两间房一个厅。
只是此时,两间房都是紧闭着门的。
杨云带她往其中一间走去,敲了门,却没敲开。
“妹子。”杨云开口,声音无奈而悲哀,“该见的始终要见,开门吧。”
过了一会,门终于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女子,散落的头发盖住了半边脸,颊边却仍残留有泪痕。
她看了白芷一眼,便眼神瑟缩的低了头,问道:“你是谁?”
房间太小,门一打开,里面便一览无余。
白芷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在床上安睡着的叶承瑾。
她顾不得女子的问题,跑向了叶承瑾,将手中的药箱和狐裘随意搁在一旁,掀开被子伸手搭上他的脉,又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的看了叶承瑾一遍,才终于放下了心。
虽然脸色煞白,脉象也有些紊乱,心脉亦有再次恶化的迹象,可呼吸平和,并无性命之忧。
白芷重新替他盖上被子,拿起刚刚随手搁下的狐裘,这才开始回答女子刚刚的问题。
白芷的视线凝在叶承瑾的眉眼上,语声温柔:“我是红叶馆的大夫,也是他的妻子,白芷。”
“可、可他已、已经和……”
杨云已经悄悄离开,女子不知何时走在了白芷身前,不甘的挣扎着分辨道,“……和我成亲了。”
“我听说,他如今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所以,我今日只是一名大夫。”
白芷看向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子,笑着安抚道,“没事,你别怕,我只是来问诊的。”
女子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她,眼泪扑簌而出,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
对方穿的也很破旧,白芷将手上不曾送出去的狐裘替她系好,递了一块手帕过去,柔声道:“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女子接了手帕,擦了脸上的泪,语声还带着泣音:“我是杨雨。”
“他从前唤作叶承瑾,字柏舟。”
白芷拉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温声问道,“杨雨姑娘,他如今叫什么名字?”
杨雨怯声说:“我、我叫他叶郎。”
“叶郎。”
白芷在齿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询问道,“他醒来后,我可以这样唤他吗?”
杨雨先是点了头,然后揺了头,面上一派仓惶,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芷便换了问题:“可以和我说说,你是如何遇见他的吗?”
杨雨点了头:“那一日,我和哥哥进山打猎,却又逢地动,不慎滚落山下,好在运气好,只受了些皮外伤……”
说到这儿,杨雨的声音虽然畏怯,却也慢慢平和下来,“回家的时候,我发现了血迹。我和哥哥沿着血迹一路行去,就见树下坐着一个人。只可惜……”
她眼中慢慢有泪浮现,“我们去的晚了,人已经……”
白芷闭上眼睛,心痛如绞。
那是秦园。
杨雨顿了顿,才继续道,“可那人身上还盖着衣服,我们在那附近找了好一阵,最终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叶郎。”
“后来,我们把叶郎带回了家。可他醒来时,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芷起身,弯腰行礼,诚挚道:“杨雨姑娘,谢谢你们救了他。”
“不、不用你谢。”
杨雨扶她起身,反驳道,“他、他是我夫君。我、我救他是应该的。”
白芷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只看向依旧睡着的叶承瑾。
外面尚有人相候,按理来说,她不该让他继续安睡。
只是,观他气色与脉象,便知他在过去这段时日里饱受痛苦折磨,难得一息安寝。
所以,哪怕此刻对方是因着药物的缘故才能安睡,她也并不想打扰。
“你、你们会、会带叶郎走、走吗?”
一片安静中,杨雨惴惴不安的声音响起,带着哭泣和祈求,“可、可以把他留下来吗?”
“我、我不能没有他的。”
“他还有事要做,一定要回去的。”
白芷轻叹,看着对方流着泪的眼睛,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心里竟然起了怜惜,“至于你、你们……”
即使心痛,她依旧强逼着自己说了下去,“如果他同意,你可、可以跟着他一起走。”
杨雨眼睛亮了一下,却很快陷入挣扎:“可我哥哥……我弟弟妹妹他们……”
“阿九……阿九……”
却在这时,有微弱的熟悉的呼唤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