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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此心为哪般? ...

  •   未央宫内白雪茫茫,由于是晚上所以大片的雪地没有清扫只是将青石板路扫出来,怕一会结了冰明天早上就扫不出来了。
      犊车在雪地上吱嘎吱嘎的碾过,呼啸的北风在厚厚的帘幕内听得清清楚楚。苻睿抱着郑心竹下了车径直朝玉华殿走去,大雪飘飘扬扬,宫殿的青瓦顶早就不见了,到处是白茫茫的厚厚的积雪,挑檐下的宝铎被狂乱的北风吹得凄厉作响。玉华殿的灯光发出金黄的光晕,一圈圈投在窗棂上,细巧的栅格上也堆满了积雪,被里面温暖的炉火慢慢的融化了,然后顺了细锦纹路慢慢的流淌下来,到了接触不到温暖的地方,又慢慢凝结成冰,在灯光的映照下,荧光可见。
      苻睿着人通报,然后径直往里走,然后就听到宋牙的声音,“陛下宣巨鹿公极其夫人觐见――”郑心竹微微挣扎着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看看苻睿,他朝她笑笑,“挺好的,”只是脸色不好,他叹口气。

      苻坚正跪坐在案几前面看奏章,玉华殿的暖阁温暖如春,博山炉云雾缭绕,弥漫出淡淡缠绵的香气。苻坚穿了淡色的中衣,没有穿外袍,看见苻睿和郑心竹跪在当下他和颜悦色道,“都起来吧,心竹,好久没有见过你了,怎么样?终于相通要嫁给永昌了吗?”苻坚笑眯眯地看着她,如果不是郑心竹心里恨他,一定觉得他是天地下最和蔼的人。

      “多谢陛下挂念,心竹很好,心竹自愿嫁给巨鹿公,巨鹿公年少有为,是众多少女梦寐以求的郎君,心竹怎么会不愿意?”郑心竹说得好听,但是声音却是淡漠地疏离的很。苻坚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听到帷幕后面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是细锦勒紧肉里的声音,他急切地回头看,但是又忍住,因为苻睿在看他。

      “你们有什么事吗?”苻坚有点心不在焉道,“陛下,心竹斗胆替慕容凤求情,慕容凤虽然因为父亲惨死说过一些话,但是他只是个孩子,根本没有那种心思。陛下宅心仁厚,对待鲜卑慕容都是宽容大度,格外恩宠,那么请陛下也对慕容凤格外开恩吧――”郑心竹忍住晕眩在冰凉的石板地上连连磕头,苻坚便觉得屏风后面的帷幕便抖动得更加剧烈。
      “苻睿,你怎么说?”苻坚目光微微瞥向厚厚的帷幕,随口问道,“父王,儿臣也觉得,慕容凤不应杀――您不是连慕容垂都不杀,慕容凤更不必了――”他轻声道。苻坚点点头,但是又道,“但是谋士们都说慕容凤慷慨有才气;但狼子野心,恐终不为人用耳。不如早除之,无使昭后患。”他眼神转冷看着下面的人,“陛下,谋士之话从来都是捕风捉影,而且很多时候却不考虑实际,如果杀了慕容凤,那么――以后未曾臣服的部落,以及已经臣服的部族,他们如何相信陛下对他们的宽容是真的还是只是一时之计呢?还恳请陛下三思――”郑心竹连连磕头,她不明白苻坚现在怎么心肠一下子这么硬了,他一直不是宽容大度的吗?哪里会计较那些个谋士的言语,连慕容暐都能留,怎么一定要杀慕容凤?她真的想不通,所以她一直不停地磕头,她希望他能够发了善心结束他们的苦难。

      苻睿看着郑心竹跪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又不停地磕头,还发着高烧,不禁心痛万分,“父王,心竹发了高烧来的,您就不要难为她了,父王,求您了,”苻睿重重的磕头在地。苻坚一愣,他从来没有见到这个儿子求过什么,从来没有,可是为了这个女孩子,他竟然开口了,他凄然一笑,“永昌,你是朕最爱的儿子,你求的,朕没有不允的,但是――这件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冷冷的说出这番话,眼睛便瞥向后面。
      郑心竹本来已经几乎迷糊过去,只为了求情才强忍着,忽然听苻坚连苻睿求情也不管用,一时急怒攻心,跌倒在地差点昏了过去。
      “心竹,心竹,”苻睿连忙抱起郑心竹,“父王,”苻睿嘶声叫道,却听到帷幕后面传来清晰的磕头声音,“陛下,请陛下开恩――”似乎是许久没有说话一样,乍一开口声音青涩暗哑,几乎像是哑巴初学时候说出来的话那样晦涩难听。
      苻坚面露悦色,“你肯说话了吗?肯叫我了吗?”他仿佛要喜极而泣,全然没有顾及别人在场。郑心竹听到那个暗哑酸涩的声音的时候,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以为不痛的地方却其实是更加的痛,从来没有极限。后看到苻坚的样子,终于明白,她成了他威胁伤害慕容冲的工具,一时羞愤交加,再也难以忍受心头铺天盖地袭上来的痛意,加上在冰天雪地里担惊受怕了很久,受风受寒,她一下子昏了过去,昏前一霎那她只有恨,“苻坚,如果有生之年,我只希望可以为击败你的人出一点力,仅此而已――”

      慕容冲开口,苻坚皆满足所求,郑心竹却深为恨意。她就知道苻坚不会无缘无故去拿了慕容凤,原来一切还是逃不开。
      心中抑郁不堪加上风寒,郑心竹在巨鹿公府大病一场,一时醒一时昏迷,到最后几乎便不肯再醒过来。苻睿宣遍了全部太医,太医却都是束手无策,只是说名药无医求死人。
      “郑心竹,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瞥下我了吗?”苻睿伏在她的身边,在她耳边恨恨道,“我不会让你死,你不许死,你不是救了慕容凤了吗?难道你想他再死一次吗?”虽然那样说。但是却又实在无计可施,只觉得几欲发狂。
      巨鹿公府的新年没有任何的喜庆,连皇宫的喜宴他都免了。

      郑心竹虽然陷入沉睡,但是却觉得心思无比的澄明轻快,仿佛万事解脱一样。一片鲜花盛开的草地,一个长发轻拂紫衣委地的女子,回头嫣然一笑,却是她的模样,郑心竹因为觉得自己见过一次了觉得很亲切,便开心地跑过去,“你是在这里等我吗?上次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我都找不到你了?”那女子轻轻的抬手抚摸她的脸颊,“你们受苦了对不对?有些东西是无法逃避的,心竹,你一定要坚强呀!”另一个自己怜惜道。“为什么一定要用无法逃避这样的枷锁来套住我,我不想忍受了,我想回家,我想雅兰,想爸爸妈妈,”郑心竹蹲在地上呜咽道。

      另一个自己也在她身前蹲下来,温言安慰她,“心竹,如果逃避了,那么一切还会从头再来过,那个时候的痛苦会更多,心竹,对不起,都是我,”另一个自己面露痛色。“为什么是你?到底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你说给我听,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郑心竹抬起泪眼急急问道。
      “因为你以前没有戴着它,”另一个自己将手伸进她的衣领内,拉出银链子低端的戒指,“这是我留给你的,心竹,我希望可以对你有帮助,”她轻笑却又无奈。“你到底是谁?你在哪里?我去哪里找你?”郑心竹急切道,她需要有个依靠,有个可以支持自己的人。
      “心竹,我一直在你的心里,一直都在,”她叹息道,“那我为什么都看不到你,不能时时见到你?”郑心竹抓住她的手,急急地问。“当你需要我,你觉得你需要我,当你自己无可奈何又不肯放弃,你就会觉得需要我,我就在你心里了,心竹,再坚强一些。”另一个自己轻轻地拥抱了她,“心竹醒过来吧,逃避永远只会让事情更糟――”她轻轻地伸手捧起郑心竹的脸颊,脸颊上都是泪水,轻轻的叹息,然后转身走开去,“别走,雅兰在哪里?”郑心竹想起自己做得那个可怕的梦,“心竹,一切到了最后,都会真相大白,现在知道的,一点用处也没有,相信你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另一个自己走远了,回头来朝她笑,“心竹,回去吧,他们都需要你――”天地骤暗,风云四起,草地花海变成了汪洋,郑心竹只觉得苦涩的水没进嘴里几乎要灌进鼻腔里,拼命地挣扎挣扎……

      “心竹,心竹!快,她醒了!”谁在叫?我在哪里?郑心竹迷迷蒙蒙的,但是却依然觉得口中的苦涩。乍一睁开眼睛,光线的刺激让她的瞳孔一下子收缩,连忙闭上使劲地眨眼,再睁开,却发现不过是昏黄的高枝铜灯发出的光晕,在那圈黄色光晕里一张憔悴伤心痛苦的脸挂满浓浓的焦虑。嘴里却是苦涩的液体,如同梦中被灌进去的一样。

      “心竹――你醒啦!”苻睿喜极而泣,激动不已,连忙又问,“心竹,饿不饿?渴不渴?吃点什么?”郑心竹心头一阵凄酸,几乎落泪,“谢谢你,苻睿,我――我想起来走走――”她轻声道。苻睿立刻吩咐侍婢拿了熬好的燕窝来,“心竹,先吃点东西,你睡了好几天,身体不好,”苻睿连忙托着她的头,然后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苻睿,我嘴巴里怎么那么苦?”郑心竹只觉得一股子苦涩的味道直透心底,让她几欲呕吐,“你睡了这些日子,不吃东西也不行,那是给你喂的药,”他不知道为什么脸一红,却又说,“嘴巴里苦,先吃了粥然后吃点蜜饯就不苦了,来――”他半揽着她,一手端了漆碗又接过勺子,一勺勺地喂她喝粥,郑心竹醒了过来,也不闹了,只静静地吃东西,苻睿开心地不得了。

      忙吩咐人道,“去,快派人去玉华殿,告诉父王,心竹已经没有大碍―――”然后却又让管事的人去安排过年的一应物件,“这大过年的,那么冷清不好,虽然我们不讲究,但是心竹是汉族人,喜欢过年,不巧就是除夕已经过了――”他这句却是对郑心竹说得。
      然后就听见外面噼里啪啦地好像放爆竹的声音,却没有那么响脆,原来是烧竹子,哔啵哔啵倒是和小炮仗很像。

      一边喂她吃粥,苻睿一边给她讲事情,“慕容凤已经放出来了,估计父王以后也会象其他人一样放他出去做个官,你,也不用担心了,”苻睿身子微微一僵,却又立即恢复正常。
      吃了燕窝粥,郑心竹觉得精神好了很多,都说几天不喝水不吃东西的要死人自己竟然挺了好多天,算着生病的时候没有过年,现在除夕都过了,估计有了七八天了吧?她又想起自己梦见的那些乱七八糟,伸手去摸胸前的戒指,和平时一般无二,没有什么特别的,叹了口气将手拿出下来。
      暖阁里面炉火旺盛,暖融融地让人昏昏沉沉,她便动了动身子,“苻睿,”她从来不肯叫苻睿的表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叫,她恨了苻家的人,就不对他讲尊卑。苻睿也不在意,随口应道,“怎么啦心竹,还要吃东西吗?”郑心竹摇摇头,“我想出去走走,闷了好多天了,我都要发霉了,”她一用力坐了起来,自己身体一直很好,哪里会成了病秧子?

      苻睿看她坚持也不拗她,着人拿了棉袍帮她穿上,然后又披了厚厚的孔雀翎披风,只要是最好的,他都拿到这里来了。然后又吩咐人去拿硕大的油布伞,着人去看门外的雪扫干净了没有,要是还下雪就在门口到花园的地方撑起宽大的遮雪的雨布。

      郑心竹听得他紧张的吩咐这个吩咐那个,如何不感动?苻睿为什么要对我好?这样让我怎么恨你?怎么象恨苻坚那样恨你,怎么能用你报复苻坚?郑心竹虽然恨极,但是天性不是凉薄冷血之人,看见风吹叶落,雨打花残都会觉得伤感,看见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老人家都觉得心酸不忍,如何让她狠下心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此心为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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