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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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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的青纱帐里,少年闭目倚在床榻之上,外面日色正好,叫人辗转难眠。
“殿下……”
正在烦闷的时候,屋外响起一道弱弱的女声。
少年眉头蹙起,懒声道:“……又有什么事?”
“柳侍郎来了,现在正在厅里候着……”
不等宫女说完,少年便打断了她的话:“跟他说我不舒服。”
“可是……”宫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起来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惶恐。
只听“吱”的一声细响,红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少年翻身坐起,隔着纱帐,隐约看见门口处一道修长的人影。
待到撩开纱帐细看,亭桢一眼便瞥见那传话的宫女瞬间变得煞白的脸,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
“是,奴婢该死……奴婢告退。”
等到那宫女慌忙出去,宽敞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殿下哪里不舒服?”柳长缨眉眼温和,嘴边却挂了一抹嘲讽的笑。
“不舒服就是不舒服。”亭桢重又背对着在榻上躺下,“你这么闯进来,不怕本王降罪?”
“殿下言重了,臣下不是让人通知了么。”
柳长缨走得近了,一手将纱帐撩起,亭桢没有料到他如此放肆,一时间怔在那里,柳长缨却微微笑了,伸手替他拢了拢肩侧散乱的长发,亭桢反应不及,正要发作,那人却又轻笑一声,退了开去。
“大胆柳长缨……”亭桢骂道一半,又惊又怒,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柳长缨笑道:“身体不适,就要传太医,这是常理……臣下只怕殿下得的是心病,即使太医来了,也是没有法子的。”
亭桢原本怒气盈天的眼神倏然变得怔然,面色也顿时沉了下来。
“有话不防直说,这么拐弯抹角的本王听不懂。”
柳长缨面色自若,淡淡笑道:“臣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与其躲在房间里顾影自怜,不如跟去一探究竟,也许殿下的病就会不药而愈了。”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亭桢被人道中心思,顿时乱了阵脚,说话也不由支吾起来。
“殿下喜欢凤姑娘,现在她却和别人走在一处,只怕殿下是心里难受吧?”柳长缨悠然说着,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不如随臣下一道出去,也好看看他们都在做些什么,好过殿下在这里坐立不安。”
亭桢咬牙瞪着他,半晌才道:“你以为本王不敢么?”
“殿下,请。”柳长缨俯首欠身,唇线微抿,一时间显得阴柔无比。
亭桢忿然下床,大踏步的往外面去了。
柳长缨缓步跟上前去。
池畔树下。
玉轻尘将木琴置于双膝之上,抚指拨弄了几下,流畅的乐声顿时如流水般汩汩流出。
楚无念负手而立,静静听了半晌,眸底一派云淡风清。
“你说,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呢?”楚无念倏然开口,眼神似笑非笑。
玉轻尘不解,抬眸望去,只见那人一脸似真似幻的笑,长风牵动发丝,愈发显得形容缥缈。
“……如果我跳下去了,你会来陪着我么?”楚无念望着玉轻尘的方向,眸里满是一片令日光失色的粲然。
“……怎么不说话?”
琴声嘎然而止。
玉轻尘默默的把琴移到树旁。
“公子眼里望的不是我,我说不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宛如从迷梦中惊醒,楚无念的眼神带着些许错愕。
玉轻尘从容起身,目光冷然。
抱起木琴转身,不过走了三步,身后便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
玉轻尘停住不动,任飞溅的水花打湿了裙角,足下一片冰凉。
倏然回首……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唯剩了水面涟漪激荡。
玉轻尘凝神等了片刻,只不见那人从水里探出头来。
“楚公子?”
……玉轻尘将木琴放下,往前走了几步。
水面涟漪渐消,渐渐的,光洁如镜。
神思微动之间,玉轻尘已经扯下面上轻纱,解去足下鞋袜,纵身没入湖中。
湖水沁凉,只引得周身肌骨打颤,玉轻尘身在水中,姿态舒展宛若神祗……极目处却尽是澄澄的水波,寻不出半点人迹。
猛地从湖面探出头来,玉轻尘不得不伸手拂去发上的水珠。
一时间冰肌玉骨犹似飞仙,盈盈的水光愈发称得肤白胜雪,青丝如墨。
玉轻尘左右寻不到人影踪迹,终于似有所觉,霍然抬眸时,却见上方的树干之间斜斜挂着一抹人影,此时正望着自己一脸的似笑非笑。
“我该叫你凤姑娘……还是玉公子呢?”楚无念微微眯了眼,眼中尽是浅淡的笑意。
玉轻尘蓦然一怔,心知遇到了对手,于是也不再掩瞒,只长袖挥舞,水珠纷落间,一枚银镖自掌中脱手飞出,树上的人目光一凝……
“啪——”的一声,枝桠应声而断,那人就从树上倏然掉了下来。
湖上顿时又渐起了阵阵水浪,声响却是比方才吵杂许多。
玉轻尘唇角微弯,勾起一抹冷笑,便从水中长身跃起,身形有如飞燕掠过,极是轻盈。
楚无念从水中探出身子,见他马上就要落到岸上,目光微沉,立时纵身跟上,手里的树枝携着风声朝他背上直指而去。
玉轻尘自半空中一个回旋,几个起落跳到了楚无念身后,足下踏着方才掉落在水面上的树枝,身子随着水波微微摇晃。
楚无念虽然袭击落了空,却也逼得对方无法上岸,因而也不着急,只回身悠然笑道:“玉公子何必急着要走,上次被你刺伤的事,我可是时刻记在心里,想着要和你讨回来呢。”
玉轻尘眸色一暗,面色乍冷。
对峙不过片刻,两人几乎同时飞身跃起,在湖面上空比肩而过,只短短一个交接,却是新仇旧恨集结,风云为之变色。
不知何时立在湖畔的人,遥遥望着湖面上空赤手交战的两人,目光渐渐凝滞。
“不愧是仙人府首领,这样打下去……只怕无念要认真了。”
柳长缨目光阴柔,唇角犹带着淡薄的笑意。
亭桢默然。
“凤临仙其人本名玉轻尘,是旧时晋王府幕臣,也是神道盟盟主的得力爱将。”柳长缨不紧不慢道,“晋王府神道盟是杀手组织,当初为了夺取王位,由圣上一手创立,主要任务是窃取情报和铲除异己,盟中成员经过特殊训练,个个技艺高超,擅长使用各种兵器暗器,水陆不忌。易容术更是他们的特长,他们能轻易制造人皮假脸,改换性别,玉轻尘先前化名为凤临仙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窃取情报而使的障眼法罢了。”
“你说了我就要信么?”亭桢怔怔的又盯着湖面望了半晌,才慢慢扭头盯着柳长缨。
“信不信……是殿下的事,臣下只是在描述事实罢了。”
“……大哥已经被废为庶人,晋王府为什么还要行刺大哥?”
“无念曾是秦王一派的人,晋王府虽然毁了秦王,对无念却仍怀有忌惮之心,只要无念一天还活在世上,他们便不会轻易罢手的。”
“就算晋王府要和大哥为敌……那关凤姑娘什么事?”亭桢的声音在微微打颤,“凤姑娘她不是……”
“凤姑娘?你到现在还不信他是个男子么?”
柳长缨冷嗤。
亭桢的拳头不由慢慢握紧,最后缓缓闭了眼睛。
——不可能是男子的。
那些缱绻的夜晚……自己明明还记得分明。
不只一次的慢慢搂住她,低下头去吻她,彼此灼热的呼吸就喷在颈间……
怎么会是假的呢?
“玉轻尘寄身于青楼,对于男女之事必然有他自己的方法,恐怕殿下是中了他的幻药,被他蒙在鼓里了。”柳长缨似乎洞悉了他心中所想,便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番。
“幻药……”
那些逼真的情境……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可笑的春梦么?
亭桢想笑,才弯了唇角,眸中竟一片酸涩。
“你撒谎……我不相信。”
亭桢迷蒙的视线一寸一寸的移到别处,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着。
柳长缨默默的望着,最后不着痕迹的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
楚无念的身手让玉轻尘暗暗吃惊。
以他如此造诣,那天夜里何以一副反应迟钝的模样?
思及此处,玉轻尘微一闪神,回身就撞上了湖畔那个人的视线。
“凤姑娘……”
玉轻尘猛地浑身一震。
尖利的树枝带着被注入的内力倏然刺中胸前,玉轻尘忍不住一声闷哼。
楚无念没有想过这一次他竟然没有躲开,因而一时错愕不已。
玉轻尘回眸瞪了他一眼,竟纵身潜入水下。
那样似嗔如怨的眼神……让楚无念心底一颤。
分神的瞬间,只见那人的身影已从湖面另一端浮出水面。
再凝神要追的时候,却听见身后一声哀求——
“……大哥!”
足下慢下来的同时,那人已经飞身跃过围墙……瞬间就消失了。
楚无念拳头一紧,终于还是返身回到了少年身边。
“……就这么放他走了?”柳长缨一脸阴柔的笑。
“他还会再回来的。”
楚无念微微笑了,目光幽幽落在了树下……木琴安然的躺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