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风华》项凝

1、你真的适应吗？

　　“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蝶恋花

　　王希睁开眼的时候，一束阳光刚好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她的脸上。抬手，遮去大部分的光，中指不小心碰到额头上的伤口，虽然经过了一个晚上，但是依然很疼。

　　小心翼翼地偏着身子从床上做起来，一阵眩晕让她禁不住用双手抱住头蜷缩成一团。与以往相比，这次头晕的时间要久一些，王希不禁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会应了丁童的那句口头禅：晕死。坐了好一会，她才慢慢地站起来。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10点30分，一个上午就这么睡过去了。在洗刷间的镜子里，王希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伤口，肉都翻出来了，还往外渗着血，真的挺丑。为了挽救一下自己这张本来就不太出色的脸，王希决定还是给丁童打个电话，毕竟去医院缝合伤口，有熟人带着和没有熟人带着，缝合出来的效果还是有显著区别的。

　　电话响了三四声，丁童那尖亢的声音才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哎呀姑奶奶，我这正忙着呢，科里今天安排了六台手术，本来人就不够用，还赶上俩休假了，这是要累死我啊。您老又有啥指示，我告诉你啊，只要不是要命的事，麻烦您老都往后放放，容小的忙过这俩小时行不。”

　　王希翻了翻白眼，毫不客气地回答：“哀家不准。”

　　“那您老就赶紧说，说完赶紧挂。我这还得去准备下一台手术呢。”

　　“责令你给哀家找个缝合技术好点的外科大夫，哀家半小时后到。不用你带路，只需要你给打个招呼，顺便把大夫的照片和电话发我手机上。”

　　丁童好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听筒中的杂乱声小了。

　　“他又动手了？！这次又是哪儿？你们不是离婚了吗，他这是犯法，王希，我们去告他，一直把他告到监狱里为止！”

　　王希看着自己的伤口，扯了扯嘴角。

　　“我没事，无论怎样，起码这婚我是离成了，就算是我为当初的草率所付出的代价吧。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嘉嘉没事吧？”

　　“嗯，他刚放假就让我妈给接走了。好了，赶紧帮我找个大夫吧，真的挺疼呢。”

　　“等着，我亲自给丁副院长打电话，一定给你安排一个技术最好的大夫，在你伤口上缝朵花。”

　　“别，姑奶奶，千万别让丁副院长知道。”

　　“晚了，他就在我身边，而且我开着免提。”

　　“······”

　　半个小时后，王希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给丁童打这个求助电话。她的对面坐着丁岩——丁童的大哥、L市第一人民医院历史上最年轻的副院长，旁边站着普外科主任和副主任、整形科主任和副主任，甚至连急诊科的主任都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车撞得严重变形了呢。王希深吸一口气，看着正在准备缝合工具的丁岩，认真地说：“丁大哥，我真的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子，你随便找个大夫帮我缝缝就行，用不着您这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高材生亲自动手啊。”旁边的急诊科主任笑了。“小王同志啊，求你放过我们吧，给你缝伤口我实在是缝怕了，你这上个月刚把眉骨上的伤口缝合吧，大上个月是缝的小腿上的伤口，再上个月是···”
　　“打住。您老记性也太好了，再说下去，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年久失修的布娃娃，到处都打补丁了。哎，疼···”

　　丁岩放下消毒棉球，看王希疼的龇牙咧嘴，忍不住叹了口气。“不错，还知道疼，这就说明你脸部神经没麻木到可以随便剌口子的地步。”回过头，丁岩说：“各位请回去吧，我一会就处理完了，今天下午的案例讨论会改到明天开吧。”几位主任相互看了看，点点头走了，临走前，急诊科主任语重心长地跟王希说：“小姑娘，有的疼要忍着，有的疼要大声喊出来，别一个人硬抗，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看你缝合伤口了。”王希咧咧嘴，想笑却突然笑不出来。

　　等治疗室里就剩下丁岩一个人的时候，王希觉得空气瞬间凝固。她低下头避开了丁岩的眼睛。虽然丁岩平时看着笑眯眯的很好说话，但是王希见过丁岩发火，那怒气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当然包括她。“丁大哥，这次真的是意外，当时我已经报警了，但是没想到他当着警察的面竟然敢动手。不过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他妈妈已经说了，他们已经办了移民，下周就要去新加坡，以后不会再回国了。”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丁岩说话，王希悄悄抬起头，却发现丁岩一手拿着齿镊，一手持着针钳，正在看着她。

　　“先缝合吧，如果麻药劲儿过了，缝合就会很疼的。至于其他的事，处理好伤口以后再说。”

　　六分钟后，王希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额头上的那道疤，啧啧赞叹道：“丁大哥，没想到你缝合的技术也能在你们医院排第一啊，这比其他大夫缝的漂亮多了。”丁岩没接她的话，叫来护士把工具收好，顺便把手洗干净，打开门，看王希还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饿吗？”话音刚落，王希就听到自己的“咕噜、咕噜”叫了两声，她气的拍了自己肚子两下，小护士看着她的样子偷偷笑了起来。丁岩再次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表，掏出手机给丁童打电话。

　　刚响一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哥，希宝的伤口处理好了吗？”“嗯，我们正准备去吃饭，你那边怎么样。”“哎呀别提了，一个病人昨天刚做了手术，今天出现了术后反应，全科人都正忙着处理呢。”“那我先带小希去对面的粥店吃饭，你忙完了就过去。如果走不开，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带回来。”“好嘞，哥，不能让希宝吃冰激凌哈，上周带她去看中医，说她宫寒相当严重，要禁食生冷食物。”丁童的声音足够大，连正在收拾工具的小护士都听到了，忍不住看了王希的小腹两眼。王希此刻恨不得地上裂开一道缝钻进去。丁岩挂了电话，看着王希的囧样，笑了。“走吧，带你去喝热乎乎的粥。”

　　王希不喜欢吃的食物里面，姜是排第一位的。但是丁岩恰恰给她点了一份姜丝红糖粥。看着一根根的姜丝，王希再次肯定了今天给丁童打电话是一个相当错误的决定。丁岩没搭理王希那可怜巴巴的表情，把粥往她跟前推了推，说：“就算不喜欢，为了自己的身体，也要忍着喝了它。宫寒很难调理的，听话。”“那赏赐一块糖行不？”丁岩伸手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王希赶紧接过来，塞到嘴里，使劲嚼了几下，才端起那碗姜丝红糖粥一口气喝了下去。“小希，换个城市生活怎么样。”丁岩的话让王希愣了一下，随即便摇了摇头。“不用，反正他们移民了，又不回来了，我也不怕再被打扰了。以后就安心过日子，努力挣钱把嘉嘉带大。去别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不仅我不习惯，嘉嘉也不会愿意的。”丁岩用勺子搅动着面前的白粥，升腾的热气氤氲了对面人的面容。“小希，你真的适应这里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