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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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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与聂初寅已经缠斗了近半个时辰,凤九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再撑不下去。那聂初寅早已失了耐心,所幸这大殿十分宽敞,她绕着一根根柱子闪避游走,聂初寅的招式还没能招呼到她身上,可是如此一来,她原本便没好好恢复的一点仙力就不够用了。倦意沉沉袭上心头,她见身后聂初寅仍穷追不舍,回头向小燕展颜一笑:“小燕,待会儿帝君来了,告诉他凤九并未给他丢脸。”
小燕仍在打坐,睁眼望了望她,像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凤九了然他正在运功的要紧处,觉得自己能撑得这许多时间也算是极了不起。既然她插了手,自然不可半途而废,让这个魔君搅了南荒十万年的安宁。
聂初寅打得焦躁,方才中了毒,身上又有个伤口,法力还被封了大半,跟着凤九折腾了半日却完全没有占到点便宜,他摸不准这只小狐狸的来历,这许多万年他一直在南荒筹谋,于魔界之外的事却知之甚少。他本以为这只狐狸不过是燕池悟的灵宠,眼下看来却又不太像。他今日前来,原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定可拿下丹泠宫,是以连个亲随都未带在身旁。几百里外陈着的数千魔军没有得他的令,自然不会前来应援,他不晓得这只狐狸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此时终于想着要问一问:“你这只小狐狸,究竟是何人?”
凤九俏生生站着,陶铸剑立在胸前,抬手摸一摸垂下的一缕鬓发,嫣然一笑,若春阳初绽:“在下青丘女君白凤九,还是……本君纵横天下数万年,最恨阴谋陷害,最爱便是打抱不平,今日这桩事,既落在本君手里,自然是要管上一管。”
聂初寅一听,又将凤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你们青丘据说掌着这四海八荒中的五荒,若是助本君统一魔族,你我联姻,那……”说到这里竟朝凤九作了个揖:“本君原本便极喜爱你这一声毛皮,既然知晓女君身份,更要请女君到本君的宫中小住,今日这一架,却是无需再打了。”
凤九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冷笑一声:“只怕尊下福薄,要不起本君。出招吧。”
这一次她不再闪避,决意与他硬拼,提剑便直奔聂初寅而去。突然肩上被人一按,身形一滞,见小燕一身青衣青裤已立于身前,平日娇若春花的脸上带着肃杀之气,顿时有了魔君的气势。“方才女君笑话老子没有壮士气概,老子很是不服,现在教训这混账的任务,便交给老子罢。”说毕右手已执剑在手,左手将一个瓷瓶往凤九手里一塞,望她一眼:“刚才那句话,你留着自己与冰块脸说,老子还想好好多活些年呢。”
凤九与小燕相识并不算久,在谷中虽患难与共,亦自称生死之交,却多为笑言;眼下二人逢此变故,四目相对的一瞬,却真正生出了莫逆之心。凤九接过瓷瓶又轻轻捏一捏他的手,微微一笑,小燕亦朝她一笑,恰如娇花初绽。凤九缓步退至后方,小燕与聂初寅已打成一团。
她执了瓷瓶走到煦旸身边,那煦旸伤得极重,伤口虽已简单处理,仍脸色苍白,此时正躺在闵酥怀中。那二人见凤九行至身旁,挣扎着便要起身行礼,凤九蹲下将瓷瓶递了过去。“这是凤九在那魔君怀中偷来的,应该便是解药,拖了这许久才来替魔君解毒,还望见谅。”
煦旸撑着一口气缓缓说道:“女君何需过谦,女君今日恩情,本君没齿难忘……本君一时大意,中了这碧空之毒,此毒无色无味,被人施于丹泠宫水源之中,短短数日便可将数万年法力修为尽数销蚀,若三日之内得不到解药,修为再无法恢复……若非女君在场,我丹泠宫此时已被屠戮殆尽。若非昨夜闵酥将本君身上的毒渡了大半过去,今日本君也同其他人一般,动弹不得……然而本君拼死一搏,亦未能置聂初寅于死地,不过是无用之功罢了……若你我今日侥幸脱困,女君便是我赤之魔族的再生父母,从此以往,丹泠宫与青丘定世代修好。本君亦终生听凭女君驱使。”
凤九脸孔一红,忙摆手道:“魔君言重了,凤九实在惭愧,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她往小燕身上瞟了一眼:“此毒既如此凶险,小燕法力必然并未完全恢复,他不过是不愿凤九涉险,冒死相拼。解药既已给了魔君,还请你自行给余人解毒,凤九要去再帮一帮小燕。”
“女君,”煦旸顿了顿,叫住了凤九:“本君看女君与小燕意气相投,此时又甘愿为他舍身相搏,不知女君是否钟情于他?”
凤九脸上一红:“小燕钟情于令妹姬蘅公主,凤九亦心有所属,其实凤九已有了王夫。凤九与小燕,确实意气相投,我二人曾共生死患难,凤九愿为小燕舍命,小燕想必也是如此,此情却无关风月。”说罢,执剑往殿中奔去。
大殿之中,剑影闪闪,二人仍斗在一处。
魔君燕池悟若没有中毒,其身手在魔族七君之中可算是首屈一指,那聂初寅实实在在是不如他。然而他此时虽服了解药,亦运功调息半个时辰,周身法力勉强只能恢复一二,虽然他招数凌厉,看起来聂初寅招架得很有些难看,实则色厉内荏,全然靠的是武力硬拼。聂初寅初时见燕池悟打得滴水不漏,不敢硬接,待打了近百个回合,心下已知晓这燕池悟徒然端了个架子,实不足惧。
但见他眼冒精光,突然一声大喝,左手捏诀祭出一件法器定住燕池悟,右手挺剑笔直刺向他左胸,燕池悟无法躲闪,眼看便要被穿个透心窟窿。突然一个红衣少女飞扑过来,一股大力将燕池悟一撞,聂初寅心里一慌,右手的剑稍稍失了准头,却戳进了少女的肩膀。聂初寅暗叫一声糟糕,仍在心疼她那一身毛皮,少女却又往前走了一步,重剑在她肩上刺得更深。聂初寅尚未撤手拔剑,她已将手中薄剑压上他的咽喉,他见她满头是汗,却咬着牙自下而上盯着他:“若你放过他们,本君便饶你不死。”他觉得她很可笑,可她另一只手已掏出一柄细窄匕首按住他的心脏,他瞬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连这样大好的机会都玩脱,他强撑着想拼出一个笑,蓦地听到一声惊呼:“九儿!”
方才还冷冷盯着他的少女浑身一震,侧了侧脸,嘴角绽出一个笑,像是终于可以宽下心来。随之而来的是另一声怒吼:“凤九!”
聂初寅有些愣神,他不晓得为何那个紫衣银发的神君会再次如鬼魅般出现,一团妖异的红光笼着这位九重天上的神尊,没见他如何甩手,已将他牢牢钉在柱子上。他低头望着穿过他右肩的那柄剑,神剑苍何,数十万年来一直被众生念念不忘。他觉得自己今日似乎运道不太好,他还来不及有其他什么想法,已经被一股磅礴仙力拍晕了过去。
东华帝君当日把那一面八角棱镜递给青丘女君白凤九,其实怀着的是一份很旖旎的情思,他因有件事必须要回九重天,故而放凤九一人前往南荒。燕池悟出谷前,他已再三叮嘱,要他照顾好他的帝后,虽未真的当面磨一磨苍何,威胁的话却也说了好几句。那燕池悟晓得他竟然看上了凤九,喜难自禁,不论是什么要求,都忙不迭地应允了,还拍着胸脯说定不会让凤九少一根汗毛。
他早已将天罡罩放在她体内,此时又有燕池悟代为照顾,他并不是很担心她的安全。他想得更多的,是二人乍然分离,夜深人静,该如何安抚那颗相思之心。他日日都念着他的小狐狸,他觉得她自然也该同他一样,可是,她却从未在那铜镜中呼唤过他一次。他有些不解,有些担忧,有些食不甘味,坐立难安。他觉得,若是两人真的分离,也许,自己才是熬不过的那一个,而他的小狐狸,却仍可以在某处见不着他的地方,嬉笑玩耍,不亦乐乎。他不知道,究竟怎样做,才能让她更喜欢他一些,如他这样,也能时时刻刻将他放在心上。
帝君在太晨宫闭关十日,身旁的铜镜,一丝声响也无。凤九如同一颗水落入深池,居然就消失了一般。
第十一日,他走出太晨宫,犹豫是不是该食言一次,提前前往南荒,把那只小狐狸捉拿回九重天,然后日日关在太晨宫,哪儿也不许她去,他觉得自己当初说的那番正义凛然的让她自由翱翔的话,很是不妥。
他已经许多年未参加朝会,然而他无所事事,寻不到一个打发时间的方法,下棋钓鱼品茶他都只是坐着发呆,重霖大约实在看不过去,善意提醒他要不要去看一看朝会,他叹了口气,便去了。他这些时日,总是在叹气,无事可做便叹一口气。
袖中的铜镜突然一震,将他自神游中惊醒,他尚未来得及一喜,已听到燕池悟气极的一语:“白凤九,你打他不过,别白白送了性命,等老子一等……”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回神时已御剑飞往南荒。
他向来晓得她爱胡闹,然而却绝对不会想到她竟会胡闹至此等田地。
九重天到南荒大半日的行程,他半个多时辰便赶到了,他知晓她在丹泠宫,却不晓得她会以命相博,将自己钉在聂初寅的剑上。红衣少女抬剑抵着聂初寅的咽喉,一把重剑从她肩膀穿过,因穿着红衣,他不晓得她流了多少血。他又急又痛,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总是无法护她周全,她却仍那么洒脱从容,侧脸望了望他,嘴角还绽出一丝笑意。
玄之魔君聂初寅……苍何剑向来知晓他的心意,被钉在墙上的魔君似乎还有一丝疑惑,他一挥袖子封了他的法力,回头去抱她的小狐狸时,却见她已躺在另一个人怀里。
“凤九,别害怕,你不会有事了。”
一身黑衣的青年,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帝君觉得他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眼熟,这声音更似乎在何处听过。
帝君恍然觉得,方才自己冲过来时,脑中轰响,似乎曾听到遥遥一声怒吼,叫的是“凤九!”
那柄重剑仍在凤九肩上插着,那青年捂着伤口的手掌已被鲜血浸透。燕池悟跪坐在凤九身侧,也死死盯着凤九的伤口。
帝君觉得这一幕着实诡异,他不知道为何自己竟只能眼睁睁旁观,他的小狐狸却气息微弱躺在另一个人怀里。
他一时竟不晓得该如何开口:“你……谁?”他本可劈手将凤九夺到自己怀里,却怕动到她的伤口,他心中已酝酿出滔天怒意,抬手便要唤回苍何。
“在下沧夷神君,仓促之下未能向东华帝君行礼,还望帝君见谅。”
东华帝君眼中瞬间带上杀气,周身红光更炽:“燕池悟,这魔宫之中,可还有地方让本君带凤九去歇一歇?”
燕池悟抬眼望了望他,身体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老子,老子没有保护好凤九……”他回头对那沧夷神君说道:“卧房在大殿的后头,你把凤九交给帝君吧。跟我来。”
沧夷神君似乎对眼下的情势有些摸不清头脑,他眼带疑惑,抱着凤九的手臂紧了紧,帝君已弯腰从他怀里将小狐狸夺了过来,他冷若冰霜,动作却分外轻柔。“听说你这些年在下界仙山很有些威名,这里的这桩公案你先替本君审着,本君倒想看看你是不是果真有些能耐。”
说罢,紫衣神君抱着青丘女君白凤九,跟着燕池悟直往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