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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 ...

  •   这一场大戏,青丘女君白凤九与玄之魔君聂初寅赶到之时,其实已经唱了半场,只不过,那前半场戏进行得既隐秘又悄无声息;这后半场,魔君聂初寅却决意要好好地闹出个大动静,得一个大因果,再将小狐狸抱回家,捡一个大便宜。
      此时的聂初寅,心中实在是得意,他这数千数万年来辛苦谋划的统一南荒之计,眼看便要成了一半,在他脑海中,几乎已经出现自己抱着怀里这只红狐登上魔尊之位的英姿。他低头觑一眼怀里的红狐,心里一颤,脸上的得意愈发明显。当日在符禹山巅,他一见到这只狐狸,便钟情于她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还有身后富丽堂皇的几条狐尾,他这许多年来,唯一的志向便是统一南荒,唯一的爱好便是收集圆毛,他家中姬妾成百上千,清一色全是圆毛,由此可见他这兴趣的专一与执着。执着的聂初寅,当日一见这尾红狐便十分倾心,决意要夺到手日日赏玩,可惜他与燕池悟打斗中不知为何出现了东华帝君,还一甩袖子将他打落云头,累他休息了三五天才缓过气来。今日他兴冲冲前来丹泠宫收拾战果,想不到竟叫他再次见到这尾红狐,聂初寅不免觉得,连上天都在帮着他,成全他。
      他在大殿中踱了几步,假意望了望周围诸位面带菜色已然失了法力修为的魔族长老及宫中几位亲信,想到自己此番计策如此顺利,笑意更盛。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慢慢开口说道:“既然本君今日来是为了替贤弟解决这桩难办的家事,自然要将这个人情先做足。本君听说,姬蘅公主近日很有些伤情,却不知是何故啊?”大殿内无人应答,一时寂然无声。
      聂初寅既然敢孤身前来讨这个便宜,自然并不将这点尴尬放在眼里,他又是哈哈一笑,笑得十分爽朗:“姬蘅公主钟情于一个小侍卫,虽说一族公主嫁于小小侍卫,于礼不合,但是我们魔族,向来便无需讲究那许多礼法。本君倒是觉得,贤弟不如给了愚兄这个面子,就将公主许配给这侍卫,以全了他二人心意,岂不是美事一桩?”
      聂初寅的这番话一说出口,凤九在心里不免愣了一愣,她觉得这个魔君,似乎于此事上头,还挺讲理,若是那煦旸连这番话都听不进,却教她有些失望。
      煦旸仍端坐在大殿之上,表情板正,浓眉底下双眼平静如初:“若真能如兄台所说,倒确实是美事一桩,不过,此事贤弟却决不能允了。”
      “为何?”
      “为何?”
      两声一模一样的疑问同时在殿内响起。凤九转了转脑袋,见到了脸上挂着泪珠的姬蘅公主,一脸悲切,旁边的小燕望着她的眼泪,愁眉不展,几乎也要跟着哭了出来。而另一厢发出疑问的,正是一个做侍卫打扮的青年,眉目清俊,表情温顺,凤九估计,这大概便是姬蘅念念不忘的侍卫闵酥。此时闵酥盘膝端坐在殿内一个角落,若不是他此刻出声,大约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小燕坐在姬蘅旁边,一脸悲戚地盯着姬蘅,姬蘅的一双妙目望着闵酥,闵酥则直直盯着高座之上的煦旸,凤九的狐狸脑袋在这几人之间转过来又转过去,小小脑袋几乎要打结的时候,见到煦旸往闵酥的那个角落撒了个眼风,轻轻给了一瞥,这一瞥却叫闵酥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凤九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开窍,她觉得这情景,大概与她小叔小叔父那一茬比较相似。她的脑袋既转到了这上头,便觉得这桩事也怪不得煦旸,只能算姬蘅公主芳心错付。同时她又暗暗替小燕高兴,料想最终,姬蘅大约还是能兜兜转转看到她跟前的这位魔君燕池悟。
      煦旸沉吟了良久,缓缓说道:“此事原本是本君私事,既然魔君一意来替本君开解,便也不瞒着兄台了。本君对这位小侍卫,也是喜爱得紧,只怕她,与舍妹并非良配。”
      姬蘅公主脸色白了白,沉声问道:“君上不肯将奴许配给闵酥,只是为着这点私心吗?奴与闵酥两情相悦,君上何必……”
      角落里的闵酥打断了她的话头:“公主,小人身份卑微,又……四海八荒之内,遍地英才俊杰,公主又何必一再相强……”他声音低沉,语气又和顺,虽是拒绝的言辞,却说得吞吞吐吐,凤九心中暗叹一声,倒怪不得姬蘅如此痴缠,这侍卫竟然不知快刀方能斩乱麻的道理。
      那姬蘅公主一双杏眼只是盯着闵酥,仍不住地流下泪来,便是她这个旁人都忍不住心疼。她呆呆望了闵酥半晌,见闵酥低着头却不肯望她一眼,终于像是绷不住:“闵酥,这些年来,你时时刻刻陪在奴的身旁,对奴细心体贴,难道竟是装出来的不成?奴生病时,你不吃不睡守着奴,也只是尽侍卫的本分不成?若你果真对奴没有半分情意,奴要你一字一字对奴说清楚,奴今日死在你的面前便是了。”
      凤九听她这一席话,前半句听着实在令人心伤,她觉得那闵酥既对她无情,便不该着意对她温柔又体贴,待她将一颗芳心放在他身上再坚辞不要,何其残忍。可这后半句,却又显得有些过于强人所难,凤九自己虽然想要某样东西时也爱撒娇耍赖,却很懂得分寸,以死相逼,终究是失了身份,徒然弄得大家都没有颜面。不过,凤九转念一想,觉得这姬蘅大约也是伤心得狠了,自己没有到她这样的境地,也许只是不能设身处地感同身受罢了。
      煦旸的脸色瞧着有些动怒,他冷冷望了姬蘅一眼:“不要再胡闹。”姬蘅望了他一眼,以手遮脸,哀哀痛哭起来。
      “公主,实不相瞒,”远远的角落里,那闵酥撑着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从阴影里将自己挪了出来。凤九觉得她的脸色与旁人相比更加的不好,还有些灰败之意,却不知为何。他见姬蘅终于将脸上的手拿开,直愣愣盯住她,竟抬手解开了头上束发的青玉冠,又抬手解开了那身侍卫常服:“闵酥自幼无父无母,幸得魔君怜闵酥孤苦无依收入宫中当一个杂役,闵酥因幼时常被人欺侮,故此一直做男子装扮。这些年来,闵酥与公主确实有些亲近,皆是因同为女子之故,见公主时常忧愁不安,是以替公主分忧解怀……总之,一切都是闵酥的不是,闵酥自请前往白水山服刑,终生不履南荒之境……”
      那闵酥原本就长得秀气,此时黑发飘散,衣衫凌乱,更是显得楚楚可怜,一望而知并非男儿之身。凤九望了望姬蘅,见她满脸震惊之色,显然是呆了。王座上的煦旸咳了一声:“闵酥,你先退后,将衣衫穿好。”顿了顿他又向聂初寅说道:“这件事,实非大事,又何需劳魔君亲自跑上一趟?”
      聂初寅也跟着呆了一呆,这件事的这一枝节,倒是他不曾预料到。在他的计谋之中,只需煦旸允了姬蘅和闵酥的婚事,他便大可借着调解成功的名义将他的那点要求提出,若是煦旸翻脸,他正好可以将几百里外屯着的数千魔军带入此境,强行让这个魔宫姓了聂。这聂初寅,野心虽大,能力却忒不够了些,眼下横生的这一枝节,让他的步履有点儿乱,他觉得自己需要先理一理,再做计较。
      小燕怀里的姬蘅公主,此时终于回过神来:“闵酥,你害得奴好苦。奴几次三番约你一同离开此处魔宫,你为何不直言相告?君上总是约你赏月饮酒,奴以为你心中并不乐意,每每替你回了那些邀约,原来,原来,你二人才是……”
      大殿中一时只听到姬蘅的哀声。此事原来还有这许多隐情,竟比那些话本子上的故事还要精彩一些。凤九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个姬蘅,委实有些可怜。
      “看起来,兄台此番前来,这个人情却是做不了了,拂了兄台的美意,本君实在有些过意不去。”煦旸又淡然开了口,“教兄台白白看了一场笑话,兄台此行倒也不虚,今日本君尚有些家务事要处理,兄台不如就此回宫吧。”
      聂初寅脸色变了数变,咬咬牙又是哈哈一笑,这一笑却不如前几次那样惬意洒脱:“本君今天既然来了,便不愿空手而归,即便是没有做成这个人情,难道贤弟便忍心让本君白跑这一趟?”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冷:“眼下你们阖宫上下皆中了“碧空”之毒,法力修为尽失,体力连寻常凡人更为不如。本君一人,便能将这魔宫夷为平地,若是你能应了本君要求,本君倒能念着往昔之情谊,放诸位一条生路。”他顿了顿又说道:“三日之内,若你们得不到解药,此生皆再不能恢复法力,便是活着,想必也毫无乐趣吧?识相的,只需投靠于我,本君自然能仁义为怀,救尔等出生天。”
      魔君话一出口,大殿之内竟如平地起一阵风,掠过一阵嘈杂私语,凤九的狐狸耳朵极尖,听得大家皆在感叹这碧空的毒性,夹杂着数声痛骂,想来绝非寻常毒药。凤九在他怀中又动了动,狐狸耳朵笔直竖起,看戏看得目不转睛。
      煦旸眼中杀气更重,笑容却甚温和:“眼下本君与宫中诸人皆如砧上之鱼,兄台仍能念着往日情谊放一条生路,实乃大慈大悲之胸怀,本君十分感佩。”
      聂初寅笑得极为自得:“如此说来,你是愿将丹泠宫拱手让出,奉我为尊了?”
      煦旸又是一笑:“本君尚有一事未明,烦请兄台解惑。本君掌丹泠宫数万年,宫中一应仆从杂役皆十分可靠,虽兄台这数千年来屡屡施计要安插人手入本君宫中,却从未得手。此次,兄台却突然发难,且一击即中,不知,兄台是收买了在场的哪一位,还请兄台念本君愚钝,指点一二。”说罢一双眼缓缓地从殿中诸人脸上扫过,大家皆凝神回视,眼中愤慨莫名。凤九随着他的视线望了一圈,料想此地坐着的,皆为魔君亲信,要在这魔宫下毒,且下得神不知鬼不觉,令阖宫上下全数中招,自然非一朝一夕之功,怕是聂初寅与那下毒之人早已计较多时。凤九并不识得殿中诸人,却晓得此等遭遇,犹如被至亲捅了一刀,实在摧折心肝。
      那煦旸扫视一圈之后,嘴角竟显出一丝笑意:“本君自承魔君之位,勤勉恭俭,自思对宫中诸位亦是宽厚仁慈,即便本君有些事做得不够好,难道便值得抵上阖族前程与宫中诸人性命?姬蘅,你说,是也不是?”
      瞬间,全部视线齐齐聚在了姬蘅公主的身上,凤九见到小燕护着姬蘅的手臂一紧,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白了又红,像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君上……君上说的什么,奴完全不明白……”姬蘅脸色苍白,眼中热泪滚滚而下。“奴这些时日,心伤难抑,日日在卧房之中,并未踏出半步。小燕,小燕这些时日天天与奴在一起,君上不信,可以问他。”
      “不错,老子这些天……”
      煦旸闭了闭眼摇头阻止小燕,再睁开时眼中疲惫一闪而过:“姬蘅,你是何时知晓你爹的事的?”
      姬蘅的脸已经很白,此时却变得更白,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煦旸又接着说道:“你此次让自己也中了毒,倒也算是思虑周详,不过,你向来对小燕不假辞色,昨日便该做得更好一些,如何会强留他宿在宫中,徒然露了破绽?本君宫中,能近水源者不过寥寥数人,而你又是修习的水系术法,自昨日起这南荒便沉沉下着雨,未免太巧合了些吧?”姬蘅咬着牙一声不响。
      煦旸叹了口气,语气很是萧索:“本君早已知晓你非本君胞妹,然而这十万年来,你在魔宫中何曾受过一丝委屈?闵酥之事,尚可说你可怜,芳心错付,然而你既恋慕闵酥,为何一直不表明心迹,任由自己越陷越深?那闵酥自从察觉你的心思,一直拒绝于你,你又为何认定他是欲拒还迎以退为进,纠缠不休?你爹与前代魔君的恩怨纠葛,你我皆未亲历,事实真相如何,又岂可听人胡言乱语?你既为魔族公主,自该有公主的担当护佑臣民,如今却引狼入室,其心可诛!”煦旸这一番话,说得极缓,说得极重,料来并非随便一说,凤九在心底啊了一声,顿时泛出一股冷意。
      她当日在白水潭见到孟昊老将军,对他极为敬重,又因他是昔日帝君座下战将,更存了许多亲近之意。她料想老将军既然如此英伟,临死犹能惦记天下苍生,被困深潭十万载却从未将琉璃牌拿出换帝君一诺,确然是个伟男子。凤九虽未见过姬蘅,然心中料想,姬蘅必然也该如其父一般,任侠好义心系天下,再不济也是正直端方温柔可靠,是以这许多时日每每听小燕提及姬蘅,虽顾忌她暗恋东华帝君,也晓得此乃自己私心,于她一颗狐狸心中对姬蘅一直存了亲近接纳之意。眼下虽事实未明,她心底却大感失望,唯盼着是魔君煦旸不慎弄错,此事另有隐情。
      那姬蘅听了这番话,一张俏脸雪白,眼中止了泪,过了半晌却缓缓笑了一笑,这一笑却让她的神色很是怨毒,没了温柔娴雅的风度:“君上既早已知晓奴并非胞妹,又何需如此惺惺作态。奴在这魔宫十余万年,手中无半点权势,君上不过是视奴为一张筹码,待时机合适便用以联姻换取阖族利益罢了。君上日日约青之魔君来宫中饮酒习武,此间心思难道很难猜么?奴原本只求与闵酥浪迹天涯,携手为伴,这个魔宫,又何曾与奴有半分干系。既然闵酥乃一女子,想来君上亦只是要在今日大庭广众之下看一看奴的笑话……奴只是命苦罢了。”
      凤九暗暗摇头,就见到小燕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变得灰白,眼中满是震惊。凤九喉头哽了哽,待要安慰一句,又记起自己仍被魔君聂初寅挟持,便见到小燕已挣扎着起身,将怀中姬蘅往边上一推,背过身去。纤弱的身影愣愣站着,凤九觉得很是心酸。
      “拔剑吧,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高座之上的煦旸突然站了起来,缓缓步下高台,右手一挥祭出长剑。
      凤九听到聂初寅哈哈一笑:“这可是你自找的,莫要怪我下手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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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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