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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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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主宅的书房里。
宋德章和宋思景相对而坐,宋思景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爸,您让我查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宋德章端着茶杯轻啜一口,点点头,却不去拿,眼睛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
那棵树有近三十年的年头了,当初不过一根小树苗,如今却已枝叶繁茂,有两层楼高了。他转头问大儿子:“思景,你还记得这棵树是谁栽的吗?”
宋思景看着自己的父亲,眼前的老人虽已入古稀之年,此时忆起当年的往事,却容光焕发,好像突然年轻了三四十岁。
他颔首笑道:“那是大表姐在您四十岁生日那年为您栽下的树,她说桂花树象征吉祥如意。”
宋德章也面带微笑,却叹了口气,视线落在茶几上的资料袋上:“这些资料,我也就不看了。我想知道的事,你就给我说说吧。”
宋思景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当年大表姐离开大概半年之后,跟一个姓周的台商未婚先孕,一年之后有了一个女儿。孩子还没满月,那个姓周的就回了台湾。关于姓周的资料都在里面,他在台湾有妻有子,大表姐被蒙在鼓里,到……到最后也毫不知情。”
宋德章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眼神黯淡下来:“你大表姐果然已经……”
“大表姐生了孩子之后身体就不好,姓周的走了之后得了一场大病,孩子不到半岁的时候她就病逝了。”
宋思景说到此处,垂下了眼,不敢看父亲的表情。
自从二十七年前陆宛然被母亲赶出宋家,父亲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她。然而那时候母亲精神出了问题,谁也不敢提陆宛然三个字,即使只是一个姓陆的陌生人都能让母亲发起疯来。
后来父亲偷偷地找人查陆宛然的行踪,却被母亲给听到,她伤心欲绝割腕自杀,差一点就没能救回来。
从那以后,全家人的精力都放在照顾母亲身上,也不敢再去调查陆宛然的事,生怕母亲再出什么意外。
好在父亲的日夜陪伴终于让母亲患得患失的心智渐渐恢复正常,终于在十多年前弥留之际,她竟亲口问父亲,陆宛然去了哪里。
谁也不敢告诉她,陆宛然是被她赶走的,只说她几年前离家去了外地。
母亲去世之后,他们终于开始着手调查陆宛然的事,然而因为距离她离开已经过去了足有十年的时间,再查,却已经无迹可寻。
好在这一次父亲的生日宴会,他们看到了南青芽,从她入手,果然更轻易地查到了当年的事。
以前他们只知道南青芽这个人,也曾经在某些关于宋思绪的报道中见过几次,只是大多都只是一个侧面,即使拍到正面,也因为距离太远面目模糊了。
说实话,那天晚宴上一见,她长得跟陆宛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陆宛然,又跟当年的梅姨,长得一模一样。
梅姨是母亲的一个远房表姐,也是父亲的初恋情人。只是后来两人感情出了问题就分开了。梅姨嫁给了一个教书先生,而父亲阴错阳差地遇到了跟梅姨有几分相像的母亲。直到父亲和母亲结婚的时候,他才知道母亲和梅姨的关系。
后来梅姨和丈夫意外去世,大表姐就只有母亲这么一个远方亲戚,就被送来了宋家。
父亲对大表姐极好,甚至比对亲生女儿的大姐还要好。只是吃醋的居然不是大姐,而是母亲。
后来母亲在父亲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些年代久远的照片,才知道,父亲居然曾经爱过梅姨。更因为她的长相和梅姨有几分相似,她不得不怀疑,父亲娶她的动机,是不是只是因为她的那张脸而已。
父亲当年给他和大姐讲这些成年旧事的时候,曾经说过,他当初和母亲认识,的确是因为她跟梅姨几分相似的长相。而爱上她甚至娶了她,却只是因为她这个人。
只是那时候的母亲并不相信这些,反而钻了牛角尖,精神也因为长期的抑郁而失常了。
陆宛然越长越大,二十多岁的时候,简直就是梅姨年轻时的翻版。
母亲开始有了危机意识,她固执地认为,父亲对陆宛然的好,是因为他又爱上了陆宛然——另一个梅姨。
对于父亲来说,他对不起母亲,因为他没能让母亲知道他有多爱她,没能给她一丁点的安全感。
他也对不起梅姨,没能在她去世之后,好好地照顾她的孩子。
如今,他更对不起的,可能是陆宛然。即使当初是母亲把她赶出了家门,他却为了保全这个家庭,放弃了寻找陆宛然,最后,终究让她被人欺负了,甚至连病危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亲人在她身边。
其实当年,连宋思景都曾经怀疑过,父亲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大表姐。
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旧有过这样的疑惑。只是父亲为人正直,即使有这种感情,也会压在心里,绝对不会背叛母亲。
如今,他已经对父亲到底对陆宛然存着怎样的感情并不好奇了。他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他明白,每个人心底最深处都会存着那么一两个无法忘怀的人。有的人会表现出来,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有的人却把它藏在心里,因为身边还有更值得他爱的人。
初恋是美好的,白头偕老的妻子却是更为珍贵的。
只可惜母亲没能理解父亲对她的感情,终究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局。
“大表姐去世之后,孩子被邻居收养,她随了养父的姓,就是南青芽。收养她的夫妻两个一直没有孩子,起初还是把她当亲生孩子养的,只是她刚一周岁,养母居然怀孕了,等到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养父养母的全部精力自然都放在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听邻居说,那家的经济条件本来就不好,生了儿子,养女自然成了累赘,南青芽才两岁的时候,就要照顾刚出生的弟弟。后来她十岁那年,养父在工地做事的时候腿被砸断截了肢,养母是做清洁工的,也没什么钱,她那时候就开始赚钱养家了。邻居们都说她命苦,也夸她心善,从小到大养父养母没给她什么亲情,却还是念着他们收养了她,担负起了整个家。以前还住在家里的时候,就只看到过她往回带钱,却没见过她吃过穿过什么好的。”
宋德章深吸了口气。
陆宛然未得善终,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命却更苦。
“现在她做经纪人,工资虽然不算太高但也不低,情况应该也好转了不少吧?”
“原本应该是,”宋思景说到了这里,自己都有点心疼,他比南青芽年长近二十岁,按年纪也算是她的父辈了,虽不及宋德章的感情复杂,却也为她的遭遇难过,“五年她弟弟被查出白血病,为了做手术借了不少钱,她养父养母又都是赚不了什么钱的,都是靠她来还,现在都还没还清。两年前她弟弟结婚,她养父养母让她去贷款买房,嘴上说以后她弟弟会还给她,谁也知道她那弟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也没什么学历,哪里还的起。”
宋德章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这到底算什么养父母?!”
“后来南青芽借了朋友十万块钱给了他弟弟,然后跟南家协议解除了收养关系,她再怎么感念他们收养的恩情,也早就已经还清了。好在她那个弟弟跟她还是有感情的,执意把钱还给了她。只不过现在生活不太好,南青芽偶尔还是会接济他,这些她养父养母都不知道,她弟弟也不傻,没告诉过他们。”
宋德章喘着气,半晌后点头:“这样的家庭,早脱身也是应该的。”
“那家夫妻邻里闲话还时常骂她白眼狼,邻居看着她从小长大,又怎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宋德章神情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眼睛看着那棵桂花树。
宋思景也转头去看那棵树,淡淡道:“那姓周的台商,如今在内地发展,欠了大表姐的,也该还了。至于南青芽的那对养父母,没了南青芽,以后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宋德章点点头。
“爸,关于南青芽……您是怎么打算的?”
宋德章摩挲着椅子的扶手,回头看着他道:“你大姐上次见了那丫头,虽不动声色,后来也问过我。这件事,我会告诉你大姐。这陈年往事太悲伤了,就让它成为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吧。”
“我明白。”
“至于那丫头,原本就该是我们宋家的人。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宋家的。”
宋思景思索了几秒钟,很快明白了宋德章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宋德章微微笑了笑,拍了拍宋思景的肩膀。两人一起看着桂花树,正值花开季节,院内芳香四溢。他们看着它,它也看着他们,盼望着宋家每个人终能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