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冰心》照水红蕖

23、第 23 章

　　江涞头脑里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江鹰面色惨白如纸，挣扎着用微弱的声音道：“爹……我要不行了……告诉我……”说着只见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活不成了。江玉郎带着满脸慈爱的笑容，居高临下看着江鹰躺在地上艰难地喘息，柔声道：“好孩子，放心去吧。我一定会在你的灵前上柱香，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江鹰猛地又吐了一口血，一滴泪水缓缓滑下脸颊，终于不甘地阖上了双眼，再也无力睁开。
　　邀月不知何时已放开胡梦萝，梦游般笔直地朝江鹰走过去，把他的尸体抱了起来。江鹰早已生息全无，手足也渐渐开始变冷。邀月喃喃道：“无缺，你真的死了么？终于被江小鱼亲手杀死了！”话音未落，突然放声狂笑起来，“我等了二十年，就是在等今天，等你们兄弟自相残杀而死！我实在痛快极了！玉郎，你若早知有今日，一定后悔当年背叛了我吧！”笑了一阵，邀月的笑声渐低，只剩下江玉郎一个人还在得意地大笑。山洞中回音袅袅，听起来更加疯狂刺耳。
　　邀月的神色又变得痴痴的，轻轻抚着江鹰的脸，喃喃道：“无缺，你一直是师父的好徒弟。可惜，你为何偏偏是那贱婢的儿子呢？大师父这么做，绝不是因为恨你，你……也不要恨师父……大师父一直都想好好疼你的……”说着竟忽然流下泪来。
　　胡梦萝被抛在地上，浑身每一丝力气都已抽干，虚弱如死。江涞一拳打死江鹰，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双脚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胡梦萝拖着无力的身子，挣扎着爬到江涞脚边，颤抖的手扯住他的衣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涞，江鹰……江鹰和你是堂兄弟。他……是江无缺前辈的儿子，一出生就被我爹掉了包，江霖……才是我的弟弟……”
　　江玉郎笑得又咳又喘，道：“乖女儿，你果然给爹找了个好女婿，一出手就报了大仇。任江小鱼再诡计多端，也万万想不到，他们兄弟的儿子会自相残杀。你猜，江无缺一旦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脸色呢？”胡梦萝早已泣不成声，“小涞，我……对不起你……我其实早已知道……可是，他说……如果我敢泻露出去，他就把我娘当年的事情……传到江湖上……都怪我不好，如果我不那么胆小……”话没说完，心中凄苦已极，竟又昏了过去。
　　邀月放下江鹰的尸身，缓缓站起身来，忽然道：“他……他不是无缺。我记得了……他是无缺的孩子。是我把他换过来，交给江别鹤的。那天晚上……火光冲天……一个婴儿睡在铁心兰旁边，那么小，就和我第一次抱着无缺的时候一样……”她眼中交织着狂乱的光芒，时而迷惑，时而清醒，忽然双手抱头，跌坐在地上，“为什么想不起来？无缺和江小鱼……已经决斗过，他们应该早就死了……为什么还会有孩子呢？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涞看着江鹰酷似江无缺的脸，身子渐渐发起抖来，像打摆子一样想停也停不住。突然猛地抬头，双目尽赤，大喝道：“死就死吧！江玉郎，老子死也要先让你垫背！”喝声未落，闪电般一拳击出，拳势开碑裂石，足以将江玉郎的胸膛粉碎。江玉郎连站都站不稳，早已无力闪避。眼看着势不可挡的一拳到了面前，却似乎愉快得很，轻轻闭起了眼睛，嘴角竟露出一丝微笑。
　　电光石火的一瞬，江涞的拳头已沾着江玉郎的衣襟，却突然被一股奇异的力量一引，莫名其妙地落了空，收势不住，竟击向旁边嶙峋的山石。这时，一条人影飞快地闪过，挡在了石壁之前，伸手在江涞臂上轻轻一格，这一拳的去势便立时缓了。随即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淡淡道：“手下留情。他……毕竟是我的养父。”
　　江涞头脑一片昏乱，定睛看了半晌，才终于看清，江鹰的“尸体”竟然站了起来，正淡淡地看着江玉郎，叹口气道：“原来……是这样。我早该知道，如果我不死，你是不会说出这秘密的。”江玉郎早已变了脸色，失声道：“你……你……”只说了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江鹰淡淡道：“是道家的‘龟息功’，原本是一种辟谷的方法，运功之际心跳气息全无。我小时候和后园制茶的水老爹学的。那时竟不知道，他原来也是位隐退江湖的高人。”江玉郎脸色惨白，身子颤巍巍的几乎要倒下。江涞呆呆地愣了半晌，终于咧开嘴笑起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用力抱住了江鹰，心头一宽，竟然号啕大哭。
　　江鹰心中也是悲喜交集，却又被江涞一通鼻涕眼泪哭得有些不知所措。忽听一人大声道：“臭小子，瞧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还像个男人么？！把你老爹的脸都丢光了！”江涞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愣，随即竟破涕为笑。江鹰循声看去，山洞口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两条熟悉的人影。小鱼儿手持火把，笑嘻嘻地道：“果然被我猜得半点不差，有时候真是想不佩服自己都很难。玉郎老弟，嗯，应该叫亲家公了，难为你偷了一辈子的鸡，怎么还是回回都蚀米？”说着，又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的江无缺，“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认儿子？我就说么，这小子除了没学会死心眼之外，其他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飘摇的火光把一片阴影投在江无缺脸上，看不清表情。江鹰怔怔地愣了半晌，缓缓上前两步，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不觉之间竟已泪流满面。小鱼儿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不错嘛，想不到我哥生的儿子居然也能有这么多花花肠子。”江无缺凝目注视着江鹰，仿佛初为人父时看着怀中那个新生的婴儿，眼光里还带了更多的歉疚。良久才勉强道：“回家见见你娘吧，她……一定也很挂念你。”语声中竟有微微的哽咽。江鹰想到铁心兰，心中更是百味杂陈，眼眶又一阵热辣辣的，连忙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