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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怀亚特·唐纳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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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耀眼的银光中,身穿术士袍的青年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下了最后一笔符咒,被光芒吞噬的瞬间,青年漂亮的眼睛弯起来,笑的很开心,嘴唇一张一合做了个口型:
哥哥。
格尔洛猛地睁开眼睛,理智渐渐回笼,梦境中怀亚特笑容还印在他的脑海里,像往常一样。他动了动手臂,还残留着使用药剂后的酸软无力。
药剂!是怀亚特给他下的,在晚餐的奶油浓汤里,因为他想阻止这个脑子发热的弟弟去布那个危险的秘银结界……
格尔洛躺在床上,不停地回想刚刚那一幕,许久后才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敲门声打破了房间的安静,一个十三四的少年走进来,端着的托盘里放着热毛巾。他走到窗前将托盘放下:“老师,您醒了。”
少年又跑去拉开了窗帘,早晨倾斜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被窗棂分割成几块。
“陛下请了裴日冷医生,说您差不多这时候醒过来,”少年絮絮叨叨的,“您睡了十五天,但身体完全没有受到药剂的伤害,不愧是公爵大人的……”
格尔洛看了看突然不说话的少年。拜伦是他四处游历时捡回来的,见他天赋不错就留在身边当了学徒,学习挺认真,就是总是说错话这个毛病改不了。
他静了一会,看的拜伦全身发抖,才缓缓开口:“怀亚特……真的不在了吗。”
拜伦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是我主动要说的”,才回答道:“结界已经成功搭建好了,公爵大人……不知所踪……”
格尔洛将这句话咀嚼了一番:“不知所踪?”
“是的,”拜伦悄悄红了眼圈,声音闷闷的,公爵大人平时待他很好,他也十分伤心, “大人消失在布置结界的广场上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格尔洛用了一会才消化这个事实。怀亚特,他的弟弟,在上一顿晚餐前还在和他讨论秘银对波克的抑制,并提出要利用这一特性搭建隔离波克的结界。他修整了几处结界的符文,发现这个设想风险极大。他觉得可以选择更好的方式,比如一个可以全面克制波克,乃至让他们灰飞烟灭的阵法,而不是用这种对于布阵者极其危险,而且只是为了逃避的自保结界。在他喝下那碗浓汤之后,怀亚特将他扶到床上,轻轻摇了摇头。迷糊间格尔洛听到他说:没有时间了。
作为距离国王最近的一批人,格尔洛对波克的战况清清楚楚。他觉得无非就是失掉几个城池,损失写人口罢了,还远远达不到重大危机的程度。加德是大陆最大的国家,其他部落种族大多是附属或者盟友,对于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几个城池可算无伤大雅。
他对波克很有兴趣。波克像一种传染病,但又完全不是。“感染”的人会得到各个方面的强化,骑士获得力量耐力,法师提高元素的亲和力,炼金术士——目前没有关于炼金术士的消息——但代价是暴躁易怒,甚至失去理智,受人控制,这就是区区几个月波克就扩张至此的原因。他们大肆“感染”攻下的城市中的居民,让他们成为强悍并且容易控制的战士,右臂系着银色丝带,继续攻城略地。
在此之前,他还设想着如果将波克的强化作用单独分离出来制成药剂,肯定会是创世纪的作品。以他和怀亚特的能力,这或许不是什么难事,有个一年半载就能完成。他们可以一起去一趟前线,采集证据样本,再回来一边研究一边讨论。
格尔洛一直很庆幸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弟弟。怀亚特能力很强,作为炼金术士的天赋也极好,似乎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的东西,让他心安理得地将一切责任——包括唐纳斯的爵位——都推给他,自己只专心做自己的研究,不用惦记着庄园的生意和王室贵族的宴会。
如今一切过去都成为真正的过去,各种对将来的企划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格尔洛用毛巾擦了擦脸,精神了一点,便闭了眼感知怀亚特的灵魂波动,银色的光芒明明灭灭,结果却是令人沮丧的一无所获,甚至连带着他的标记的物品都没有。尽管药剂的后遗症还没有消失,格尔洛还是软着脚在身上、房间里将一切所见之搜索了一遍,哪怕一张纸都没有找到。心里有一点茫然,但他不得不承认:怀亚特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解释,如果那一句“来不及了”不算的话。
格尔洛在窗户前驻足。因为战事,他和怀亚特离开封地瓦伦丁郡来到王城,没有做客王宫,也没有住在世代唐纳斯公爵在王城的府上,而是在街市中临时置办了一处房产。往来人群熙熙攘攘,不知那近乎被神话了的唐纳斯公爵就在自己身边。
清晨的王城热闹极了。宽阔的街道上时不时有哪家富户小贵族的马车驶过,衣着普通的平民见怪不怪,三五成群地打招呼。街边商户的老板们开了自家的店铺,互相问好,相熟的分了第一锅出炉的面包糕点,或是靠着门框谈起天,讲着店里又进了什么新玩意儿,来过怎样奇怪要求的顾客。卖报的少年身手敏捷地穿过人群,挥舞着特殊印制的报纸,或是推销一种小小的贝壳——那还是怀亚特弄出的小玩意,存一点法力就可以记录声音,造价不高,被王室推广出去,方便了很多不识字或是没时间读报的人。这还是一个普通的早晨,只是人们谈天的话题总会转到新筑成的结界、溃退的波克人,还有加德的英雄——唐纳斯公爵大人。
这就是怀亚特拼了性命就下来的人吗。格尔洛冷眼看着街上的吵嚷,目睹了一起刚刚发生的口角冲突,心里潮水般的悲痛涌起,在浪尖上托着不可抑制的愤怒。这些普通的、毫无价值的平民,难道比一位伟大的炼金术师还要重要吗?但事实就是这样,怀亚特为了这么一群蝼蚁,因为他那可笑的国家大义,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或许还有机会,格尔洛想。他只是失踪了,只是失踪……
在一旁被晾了许久的拜伦没忍住打扰了沉思已久的老师:“……陛下说了,请您醒了以后尽快进宫,他有重要的事要——”
“不去。”格尔洛打断他,烦躁地敲了敲大理石窗台,全然失了身为贵族的优雅风范。
“老师,”拜伦有些为难,“陛下嘱咐了……”
拜伦在格尔洛有如实质的凶狠注视中自动消了音,他的老师此时心情十分不好:“你要是再提那个遇事只会求人的草包,就可以自己收拾东西滚了。”
小学徒十分有眼力地悄悄离开了。格尔洛站在窗前,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往常都是怀亚特安排好了一切,他只管沉迷学问就够了,对人际社交一概不管。国王卢瑟他见过几面,倒是算个明君,但是个总问“爱卿怎么看”的主,此时召见恐怕也是礼仪性地安抚几句,没有任何意义。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来,格尔洛带着火气皱了皱眉,随手画了个封印将门锁死,拒不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