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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姑娘,你醒了。”

      贺云楼苏醒时,周围是陌生的环境,见一陌生妇人坐在自己身边,她往床里面靠了靠:“这是何处?”

      “这是万家村,是一位将军将你送来我这里,托我照料你。”妇人端了碗水过来,“姑娘,你已经昏迷两日,可有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

      贺云楼逐渐恢复了昏迷前的意识,想起了宋诤的死,又再看到城门上悬挂的几具尸体,在双重刺激下才昏了过去。醒来后,她发现身上的鸳鸯锦帕不见了,她慌忙下了床:“大娘,可有见到我的锦帕?”

      从她的描述中,妇人想到了那块帕子,于是从柜中取了来,叠得整整齐齐交到她手中:“当时你手中一直牢牢攥着这块喜帕,想来是对你十分重要的东西。”

      贺云楼将喜帕小心地护在怀中,生怕会再次弄丢了它。当她得知宋诤死讯时,她没有哭,昏迷的这几日,她有意识,可她不愿醒过来。如今,她捧着锦帕,不知怎地,眼泪就像失去了控制,不断下坠,哭得像个泪人。她无助地在这陌生环境,宣泄心中的悲伤。

      “为什么你要为了那些所谓对我的好,将我一个人抛下。我只想你平平安安活着,不需要你风风光光迎娶我,那些从不是我在乎的。”她哭得撕心裂肺,几度哽咽,“诤哥哥,你要我如何面对再次失去你。”

      “想哭就哭吧。”妇人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为何会这样?”贺云楼挨近了妇人,哭诉道,“我已经拼了命赶来万州,为何还是救不了他,老天何苦要如此待我。”

      “姑娘,这不是你的错。”妇人不知前因后果,见她如此伤心,想来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以为我可以改变这一切,明明我已经这么努力了。”贺云楼呜咽了几声,声音越来越轻,将脸埋在手心里,身子因哭泣而起伏着。

      贺云楼内心的苦,该与何人说?上辈子她带着出嫁的喜悦,盼着他凯旋而归,结果等来的却是他战死沙场的消息,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拼了命的想要将宋诤脱离仕途,远离危险,可老天像是故意开了玩笑似的,宋诤还是按着原来的轨迹,走到了这一步。

      或许她真的该认命了。

      宋诤临走前,他们不欢而散,甚至都没有好好道别。现在他走了,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贺云楼心中有恨,恨他的自私与自作主张。他是她年少岁月里最珍视的男子,是她两度想要嫁的人,可他又一次次背弃了对她的承诺。贺云楼不知,他到底是爱她,还是爱仕途带给他的权利与荣誉。

      她抬头,看到了放在篓中的剪子,她拿起剪子,毫不犹豫地想要剪碎这块喜帕,剪碎宋诤带给她的一切幻想。可就在剪子碰到喜帕时,她又心软了,那是她怀着嫁人的喜悦,一针一线绣成的鸳鸯,是她盼着洞房时他亲手揭开。如今喜帕完成,那个亲手揭开喜帕的人却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贺云楼放下了剪子,抚摸着上面的鸳鸯,心里空落落的,眼泪像是掉线的珍珠般落了不停。她瞒着爹,从京城不眠不休赶到万州,不惧害怕,不惧危险,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姑娘,节哀顺变吧。”老妇人看着她这般伤心,心中大致猜出了一些,也十分心疼,“人死不可复生。”

      人死往生,她又能如何找到他,他走后一抹骨灰,一件衣物都没有留下,连衣冠冢都无法为他立下。

      贺云楼取了包袱中所剩的碎银,虚弱道:“大娘,这是我身上所有的盘缠,可否求你为我准备些红烛。”

      妇人迟疑了几秒后,才接过了碎银子:“这……”

      “我本是出来寻夫的,我与他早已订下婚约,过了三书六礼,只需拜过天地,我就是他的妻子了。”贺云楼红着眼眶,“我与他,总差了这么一步,这一次我不想再有遗憾了。”

      大娘将银子攥在手心:“好,我这就为你准备。”

      “谢谢大娘。”贺云楼抹了抹泪,哭过后,似乎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她还有事没有办完,该打起精神了。

      午后,大娘为她去镇上买了红烛,与一些出嫁的物品。

      她用宋诤以前送她的贴身匕首,一笔一划勾勒了宋诤的名字,亲手为他刻了块灵位牌。他尸骨无存,连具棺材都无法准备。灵位牌刻得粗糙,锋利的匕首几次划伤了她的指腹,所以这灵位牌上带着她的血痕。牌位上,宋诤的名字歪歪斜斜,却是贺云楼刻了一下午才完成的。她已经没有再哭了,内心平凉如水,木然地用匕首雕刻灵位牌,成了她唯一想做的事。

      当她终于刻完灵位牌,夜幕已经降临。

      “姑娘,这些都是你要的东西。”大娘将买好的红烛用品悉数摆放在了桌上,“可还需要我帮什么忙?”

      贺云楼摇了摇头,从手上褪下了晋王妃送给她的玉镯:“大娘,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首饰,就当做是我这些日子留在这里的谢礼。”

      “万万使不得。”大娘万般推辞,她虽是个粗野妇人,可这玉镯一看便知是个上等货,如何能收下,“这镯子还是姑娘收着吧。”

      贺云楼还是执意将玉镯送给了她,她已无欲无求,这玉镯本就是她的身外物。大娘见她坚持,只好将玉镯收了下来。

      “大娘,明日我便会离开了。”贺云楼将红烛和灵位牌收入包袱内。

      大娘深知她去意已决,也就没有多加挽留,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姑娘,照顾好自己。”

      贺云楼挤出了一丝笑容,可眼神却是空洞洞的,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翌日清晨,在大娘熟睡中,贺云楼带着包袱离开了此处。

      她知道距离万家村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破旧的月老庙。那里年久失修,无人问津,她要在那里,在月老的见证下,完成她与宋诤大婚仪式。

      月老庙内,结满了尘埃与蜘蛛网,正堂中间摆放着月老的塑像,已经褪了色。贺云楼将点燃了的红烛摆放在月老像前,又依次摆放了两杯合卺酒。

      这是一场没有喜娘,没有家人,甚至没有丈夫的婚礼。在如此破败的月老庙内,红烛跳跃,她戴上了自己绣制的喜帕,跪于月老面前,手中捧着宋诤的灵位牌。

      “信女贺云楼,今日望月老见证,我与宋诤结成良缘,今后不离不弃,相守到老。”喜帕下,贺云楼平静地念着誓词,在没有亲人的陪同下,独自完成这场没有夫君的婚礼。

      空荡荡的月老庙内,除了风声呼啸,再无其他回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当最后一拜时,贺云楼提高了嗓音,破喉而出,余音回荡在了月老庙内。

      她是一个冰人,没想到第一次主持的竟是自己的冥婚。

      双手捧着宋诤的灵牌,贺云楼转过身,面对新郎本该站立的位置,重重地磕了下头,完成了大婚的仪式。自此之后,贺云楼就是宋诤的妻子。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一生,在经历了宋诤战死后,她已经学会了克制悲伤,试着认命。

      贺云楼抚摸着牌位上宋诤的名字,亲手揭下了喜帕,嘴角微扬,眉眼弯成月牙儿,她的眼里饱含晶莹,可她笑得又是那样灿烂。那块本该由新郎揭开的喜帕,如今只有她自己揭了下来,红烛映衬着她绯红的脸庞,宛如一朵初绽的海棠。

      她拿起两杯合卺酒,对着宋诤的灵位,平静道:“诤哥哥,我知你不喜饮酒,可这一杯是我们的合卺酒,你可不能不喝呀。”

      合卺酒上烙下了她的朱砂印,她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她抬袖,将另一杯酒倾洒在了地上,淹没了厚厚的尘土:“诤哥哥,喝过合卺酒,我们就是夫妻了。”

      而今,宋诤只是一块无法回应的灵位牌,冰冷地躺在她怀中。

      夜里,月老庙内风声呼啸,她蜷缩在角落中,抱着宋诤的灵位牌,似梦非醒。

      天亮后,她梳了妇人的发髻,背着包袱离开了月老庙,决心回京城去。

      谢言泽与乌衣骑从战场上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平安脱离了梁军的追杀。副将刘磊与仅存的乌衣骑护送谢言泽,在躲过了梁军视线后,暂且逃到了万家村休养。

      “殿下,此处暂且安全。”刘磊带他们到了万家村那户老妇人处,那里正是他安置贺云楼的地方。

      看着身边已经无力奔走的士兵,的确他们该找处地方休息,谢言泽点头道:“取些银子给这户人家,莫要吓到他们。”

      “殿下,放心吧,属下会打点妥当。”关门前,刘磊时刻紧盯着外面的动静。

      刘磊端了盆清水来,本想伺候谢言泽脱下血衣,擦拭伤口,却遭到了他的言辞拒绝:“你们都去休息吧。”

      “若是属下未能照顾好殿下,很难向王爷覆命。”刘磊执意留下。

      “这次你们跟随我,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我愧对那些战死的亡灵,更有愧于万州的百姓。”牵动了伤口,谢言泽咬着牙,拒绝了刘磊在旁伺候。

      刘磊的身上也是血迹斑驳,他又如何忍心让他继续伺候自己。

      刘磊拗不过他,只好将清水放在桌上,退出房间。想到没在这村子内见到那姑娘的身影,刘磊跑去找了大娘,方知她已经离开了此处。

      “哎,也是个苦命人。”大娘坐在院子里,摘着自家种的菜叶,感慨道,“刚醒来的时候又哭又闹,走得时候安静得让人心疼。”

      “可知她去了何处?”刘磊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她醒来后生无可恋的样子。

      “天大地大,总有可以去的地方。”大娘还记得,这是那天夜里贺云楼说的话。

      刘磊蹲在她身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殿下所在的屋子。

      屋内,谢言泽褪下身上的血衣,血腥味弥漫在鼻尖,身上无数的剑伤,几乎没有几寸完好的地方。他取了干净的布,沾着清水一点点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冷水碰到伤口时,钻心疼,他的额头不断冒着虚汗。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狼狈的逃离战场,他几乎可以想象的到父王得知他战败时的失望。弃城而逃,这是他无法面对的事实,跟随他杀出重围的乌衣骑将士,不过十人。

      即使他斩杀了主帅江韶,可梁军源源不断涌入万州,那个眼生的副将林述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稳定了梁军军心。他闭上眼,眼前浮现了战场最后的画面,他浑身是血,咬着牙与手下士兵组了人肉剑阵,向四方挥斩,无数梁军倒下,最后杀红了眼,早已忘了是如何逃了出去。

      谢言泽用布擦拭了宝剑上的鲜血,剑刃恢复了光泽。将剑收回剑鞘,他便再也没有看过宝剑一眼,似乎有意在逃避。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战败,丧生了如此多的士兵兄弟,又丢失了万州如此重要的城池。

      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谢言泽推开门走出屋子,见到大娘坐在地上,正专注摘着菜叶子,刘磊不知去了何,明明刚才还听到他与大娘在说些什么“天下地大,总有可以去的地方。”

      大娘听到动静,抬头笑道:“粗茶淡饭,等一下你们将就些吃吧。”

      “多谢。”面对大娘的笑容,谢言泽无所适从。

      万州城硝烟四起,此处安逸悠闲,如果可以,谢言泽真希望没有战乱,百姓能过上安心日子。他走近,无意间瞥见大娘摘菜时,手腕间时隐时现的玉镯子,那玉镯子中间是用金玉镶接,花纹乃是母妃最爱的木槿花,世间仅有一个,怎会出现在她手上?

      以免错认,谢言泽蹲下身:“大娘,可否让我见一眼你的镯子?”

      大娘愣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褪下玉镯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谢言泽端详,的确是属于母妃之物,若他记得没错,这手镯后来被母妃转赠给了贺家长女:“可否告知,这镯子从何而来?”

      “前些日子,我这里收留了个姑娘,她走前留下这镯子,说是答谢我。”大娘见这镯子精致,又舍不得一直藏着不见人,在贺云楼离开后就拿出来戴了。见谢言泽似乎熟悉这镯子,她也不好占为己有,“若你认得那姑娘,就替我还回去吧。”

      虽然不知贺云楼怎会出现在此处,可这镯子既是母妃之物,不该流落在外。他取下腰间的玉佩:“大娘,我用这环形玉佩和你换这玉镯。”

      大娘看了一眼玉佩,有些想不明白了,这几日,怎的总有人送她如此贵重之物。

      谢言泽将玉镯子收入怀中,心里有些气愤于贺云楼如此不珍视母妃赠予她的玉镯。但转念一想,或许她是遇到了困难,才选择了留下玉镯,当作是对大娘的报答。

      就在他留在万家村休养的这两日,战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虞国。当朝堂百官得知谢言泽战败不知去向,全场哗然,崇文帝当即晕了过去。

      晋王谢洺,第一时间赶去宫中,为世子谢言泽负荆请罪,愿卸下晋王封号,交出兵权以谢罪。

      晋王世子败仗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城,百姓瞬间就忘了他以往的赫赫战功,添油加醋,描绘着他在战场如何败给了梁军。流言愈演愈烈,更有人声称,晋王之所谓交出兵权,是因为世子叛变,故意在战场输给了敌军。

      崇文帝收回了晋王手中的兵权,却依旧保留了晋王与世子的封号。他派了无数大内高手,暗自查寻谢言泽的下落,只可惜他生死未卜,始终没有露面。因着谢言泽战败,梁国士气大增,在攻下了万州后,接连攻下了池州与邯州。虞国顿时陷入了一阵恐慌,这时朝堂上有人提议,与梁国议和。

      晋王府内,气氛压抑,王妃郁谣闻得谢言泽在战场失踪的消息,一病不起。病中仍不忘去寺庙,为谢言泽祈福,望他平安渡过这一劫难。谢洺担心她的身体,默默陪在身边,出入寺院。

      夜里,郁谣因担心而彻夜未眠,同样失眠的还有晋王。

      “若不是你总要他上战场,或许他会活得轻松些。”郁谣披着衣裳,站在窗口,望着窗外时隐时现的月牙,“不用每日想着习武,想着保持你不败的战绩。”

      身后,谢洺沉默着没有回应。

      “他是我儿,我只盼着他平平安安活着,娶妻生子,不求他威名远扬,重担缠身。”郁谣知道,她说的话他都听着。

      “他的路,走得比别人辛苦,那是因为他并非出生在帝王家。”谢洺与郁谣的想法不同,谢言泽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待他严苛,是想要好好的锻炼他。他戎马一生,征战沙场,为的是守护虞国的四方太平,他的儿,也当如此。

      “你真这样想吗?”郁谣转身,凝视着身后的男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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