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篇〗殇》御水而舞

4、四、血沁红烛

　　[章四]
　　寝宫，馨香微醺，喜烛融融。
　　红色的轻纱罗帐，红色的锦衾绣帘，满目皆是一片瑰丽旖旎。华美精致的凤冠霞帔，更衬出她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
　　嬴政嘴角含笑地望着她，一双深邃的眼眸乌金流光。
　　幽舞缓缓斟满合卺酒，然后朝嬴政盈盈一笑，笑靥粉若桃花。嬴政深深地凝视着她，微微笑了笑，从容地端起酒杯，与她对饮而尽。
　　“今天是寡人与你的大喜之日，为何你眉间反而有一丝……”嬴政左手拥着她，右手轻抚着她眉间淡无痕迹的郁结。
　　“幽舞只是……有些紧张……”幽舞有些羞涩地笑笑。
　　“紧张什么？”嘴角泛起一抹促狭。
　　“幽舞怕侍奉不好大王……”
　　“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可以唤寡人的名字，就像寻常百姓夫妻一般相互称呼……”嬴政低语地打断她的话。
　　“像寻常百姓夫妻一般……”幽舞闻言有一瞬的怔忡，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而苦涩的笑。
　　若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或许真的就可以永远像寻常百姓夫妻一般幸福……
　　嬴政似乎没有留意到她的恍惚，低头欲吻她娇艳的双唇。
　　突然一柄袖珍的匕首从幽舞袖间滑出，落入手心。她抓紧匕首，朝嬴政后背猛刺下去！
　　嬴政却仿佛早有所料般，一瞬之间，便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握，匕首应声落地。嬴政将幽舞推倒在床上，脸上有一种狂怒，眼中神色却似痛似悲：“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寡人失望？寡人宁愿你只是幽舞，而不是什么韩国的三公主！”
　　幽舞微微一愣，随即凄然一笑：“原来，你早知我的身份。”
　　“寡人从未怀疑过你，只是上次到静兰别苑，寡人无意中看见了你手中的玉坠，觉得那花纹图案有些眼熟，但你仿佛并不想让寡人知道它的存在，寡人便没有追问。”嬴政目光涩痛寒肃地望着她，“后来我让廷尉李斯暗中调查那玉坠的来历，才忆起此乃韩国皇族所佩玉饰，而当年寡人吞并韩国后，一干皇室宗亲，唯年方十四的三公主下落不明。”
　　“你吞并我的国家，镇压我的子民，残害我的父兄！我曾对天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将你手刃报仇，不死不休！……可我只是一个纤纤弱质女流，你高高在上，我根本连接近你的机会都没有……”幽舞露出淡淡的苦笑，“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秦王宫里招献舞的宫女，让我能有机会近你一步，只要能更接近你，我便可以报仇雪恨……”
　　“那夜在婵月亭，原来你早已知那是寡人了。”嬴政幽幽地开口。
　　“那并不难猜。深夜能在王宫后苑出现，且穿着考究华丽的人，除了秦王您，还会有谁呢？”幽舞淡淡的冷笑。
　　“荆轲行刺那次，你也是早有预谋地替寡人挡驾，只为博取寡人的信任和同情么？”嬴政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难道你就不怕一不小心一命呜呼了么？”
　　“失败了，不过是一死；可若成功了，我便能更近你一步。谁舍得放弃这样一场赌局呢？”幽舞站起身，直视地望着他如寒夜一样的眼睛，幽然淡笑道，“我的确没料到那匕首上有剧毒，但我更没料到……你，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我性命。”
　　“你的确掩藏得很好，若非那天寡人隐隐感觉到一丝杀机，寡人几乎就要以为你只是一个单纯的没有丝毫心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嬴政目光如炬。
　　“秦王的敏感与机警果然是名不虚传。那天不过只是我一闪而过的念头，竟然也能被你发觉。”幽舞丝毫不畏惧他的眼神。
　　“其实你一直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我完全放松戒备和警惕的时机，就如今日。”他眼中的眸光越发深沉犀利。
　　“既然你早已洞悉我的身份和目的，为何还要将我收入后宫，给我这个机会？你难道就不怕我刚才会在合卺酒里下毒？”幽舞讪笑地反问。
　　“因为寡人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多虑了……因为寡人……是真心喜欢你！”嬴政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坚定，却又带着一丝痛惜。
　　幽舞怔怔地沉吟半晌，突然流着泪笑了：“……只因为这个，你甚至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她笑着，一抹殷红却顺着嘴角缓缓淌下。
　　“幽舞！”嬴政大惊，急忙揽住她摇摇欲倒的身子，却见她嘴唇乌紫，目光迷离，只有那一滴一滴淌在鲜红嫁衣上的血，越发的浓酽和深沉。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中毒……你何时服的毒？！”嬴政怒叱道，声音却颤抖着，心莫名的就缩紧了，“寡人去叫闵太医……”
　　幽舞蓦地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头，淡笑着说：“已经迟了……我把毒涂在了唇上……”
　　嬴政一愣，原来她方才用匕首行刺，竟是为了不让他吻到她唇上的毒？
　　“你为什么这么傻？……寡人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寡人不会要你去死的……”
　　“幽舞犯了一个……很大的错……，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仇人……”幽舞苍凉地笑了笑，断断续续道，“杀了你……于心不忍……，不杀你……愧对列祖列宗……幽舞每天……都活在矛盾……和痛苦之中……唯有一死……才能……解脱……”
　　“幽舞……”向来冷峻淡漠的他，此刻眼中也噙着温热的泪。
　　“若你不是嬴政……，我不是……三公主……，或许真的就可以……永远像……寻常百姓夫妻一般……幸福……”幽舞含泪而笑，目中浮现出淡淡的憧憬。
　　“幽舞……”嬴政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一滴清泪潸然而下。
　　“政……”她嗫嚅地应道，脸上泛起一丝浅浅的满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嬴政瞬间失神，然后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倾尽一生的痴情……
　　红烛阑珊，潸然滴落，泪一般的悲伤，血一般的浓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