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爱纳妾》水云田

28、太后（二）

　　早几年，萤草为了将薛莹珠与何暹凑在一处，就必须送给长姐一个尊贵的身份。单叫母亲认在名下显然不够，所以才给她物色了清阳郡主这个靠山。

　　清阳郡主，先帝堂妹，太后的小姑子。轮亲疏，与当今皇上并不亲近，可毕竟是皇亲国戚。再加上她年轻守寡后，膝下无子，独身一人，只要对上脾气，就十分好接近。

　　她性子飞扬，好大喜功，喜欢热闹，最喜欢总星捧月般的日子。这些年收的干女儿，也不只薛莹珠一人。

　　薛莹珠知道的，她自然更是心知肚明。

　　薛萤草拿定主意，起身做出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样子，“太后抬爱，萤草受宠若惊，这就去茶房研茶。”

　　太后稍愣，她的本意是叫薛萤草随便冲杯茶了事。

　　按照清阳所诉，薛萤草养在民间，没学过礼仪规矩，定然会错处不断，到时就可寻个错处责罚。

　　当然这等小事，清阳出面的就能解决。

　　可没想到薛萤草不知深浅，竟不知避重就轻，要自己研茶！

　　清阳郡主听到此话，正合了心意，所谓做多错多。今日薛萤草定然得不到好，于是喜滋滋招呼茶水上的宫女，道：“檀香，快带县主去茶房吧。”

　　太后自然不会驳郡主的面子，便点了头。

　　薛萤草跟着檀香，出了后殿，往偏殿走去。

　　檀香是负责茶水的大宫女，管着太后的御茶坊。她身段高挑，样貌娴静，举止从容大方。

　　萤草随意与她闲聊。话题不过是今年何处的茶叶收成好，铁观音和大红袍哪个更得贵人们喜欢一类。

　　眼看着檀香谈兴正浓，萤草便道：“饮茶虽然对身体多有益处，可最好饮些淡茶，特别是像太后娘娘这样阴虚火旺的情况。”

　　檀香有些诧异，“县主难道还会看脉？”

　　萤草淡笑道：“姐姐说笑了，我哪里会看脉？只不过家母有头风的老毛病，发作时坐卧不宁，十分难捱，今日见太后似乎也是一样的病症。太医曾嘱咐家母，易患头风病，都是阴虚火旺，日常需清淡饮食，戒茶戒酒……”

　　萤草好似突然发现说错了话，忙改口，“不过太医说了，戒茶也是戒浓茶，淡茶还是饮得的。”

　　本来檀香并未发觉异常。

　　可萤草最后一句话出口甚急，好像是怕她想多。这样一来，檀香难免会多想，她忧心匆匆地问道：”那侯夫人可戒得了浓茶？身子可好些了？“

　　“近几年倒是好些了……”

　　檀香听得这话，才真觉得不好了。

　　宫女在皇宫里本就艰难，头顶就像时时悬着一把尖刀，踏错一步，便能万劫不复。像她这样凭着有几分烹茶手艺能讨主子几分喜爱的，生活自然就好过许多。

　　太后娘娘不易饮茶这话，太医也曾数次进言。可是太后娘娘喜茶，并不理会。不过最近一年多，头风病更加严重了。保不住哪天太后娘娘想明白，就把慈宁宫的御茶房撤了。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万一太后娘娘把她头风病的起因归于饮茶，她还不得人头落地？

　　檀香在茶坊门口顿住脚步，心中阵阵发冷。

　　萤草把这句话接了下去，“家母也是不肯戒茶。没有办法，我在边疆寻得一个偏方，不但可治疗头风，还需用茶水作引。”

　　檀香的眼神骤然一亮，伸出双手牢牢抓住萤草手臂，“县主快说，是什么？”

　　萤草直视着面前十分漂亮的一对眸子，里面的渴求和紧张一览无余，她没有说话。

　　檀香猛然发觉她此举极为失礼，连忙放了手，敛衽欠身道：“县主赎罪！”

　　“姐姐心挂太后娘娘的身子，正是忠心之故，又何罪之有？”萤草扶了檀香一把，又问：“慈宁宫中可有酸枣仁？”

　　“酸枣仁？”檀香不解，要说慈宁宫里最多的就是名贵的药材，千年人参，雪山灵芝堆积如山。酸枣仁这种普通的药材，她还真不知道有没有。

　　萤草又道：“如果姐姐这里有酸枣仁，可放在茶中煎煮，不仅能增色增味，还有药用。”

　　“可是酸枣仁这等低贱东西，怎能给太后娘娘服用？”

　　“用药讲究的是功效，怎能尽挑名贵的来。《本草纲目》记载酸枣仁，熟疗胆虚不得眠，烦渴虚汗之症。有养肝，宁心，安神的作用，与太后娘娘的玉体有助，便是良药。”

　　檀香见这位县主说得头头是道，太后娘娘的病症与禁忌也都知道，便有几分相信，道：“县主稍后，我这就去寻些来。“

　　她另叫了一个宫女守着萤草，便离了茶房。

　　萤草不紧不慢取了些上好的明前龙井来。

　　如今已是初冬，虽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放置半年有余，色香味都已大打折扣。萤草让人取了红泥小炉，上面架了小炒锅，翻炒半刻后，陈茶恢复了大半的浓郁芬芳。

　　这时檀香取来酸枣仁，闻着满室茶香，佩服道：“县主竟还有炒茶的手艺，真令人刮目相看！”

　　萤草笑道：“我这些年都住外头，邻里都是手艺人，多少能学着点。”

　　这位县主不同于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不仅亲切和气，还灵秀聪慧，满肚子的锦绣，檀香自然生出些亲近依附之意，问道，“这酸枣仁又要如何炮制？”

　　“姐姐帮我磨成粉吧！”

　　檀香答应，自去磨粉。萤草也将新炒出的绿茶细细磨粉，最后加入少量酸枣仁粉，提壶高冲。转眼一杯淡棕色的香茶已递到檀香手上，“姐姐尝尝！”

　　檀香细品，因为加入了酸枣仁粉，这茶里有半分酸，半分甘，混合清香的茶味，入喉爽利，回味悠长，果然是一道好茶。

　　萤草又道，“等姐姐给御医看过，便可时常给太后烹这道养心茶。”

　　“这道叫养心茶吗？”檀香应了，才惊道：”难道县主不打算亲自呈上这道养心茶？”

　　萤草弯起嘴角，双眸娴静，透着淡热通达，“自然是他日由姐姐献上这茶，才达到到养心的目的。”

　　说完便自行冲泡一杯绿茶，放在托盘上，示意檀香可以回去了。

　　檀香心中一震，这位县主好玲珑的心思。太后娘娘怎么会喝她敬的茶？不但不会喝，如果这道茶看着与平常不同，恐怕还会起了戒心。等他日自己也烹出同样的茶，太后娘娘必然疑心更重，连带也会怀疑她的忠心。

　　檀香又施了一礼，庄重又周到，“谢县主指点。”

　　薛萤草还礼，“萤草还要谢谢姐姐今日相陪之谊，他日还指望姐姐的关照呢。”

　　檀香心中通透，这样聪慧明达的人物，她也十分愿意相交，于是郑重地点了头。

　　敬给太后娘娘的这杯茶，可以算做一场简单有效的仪式。她被封县主，太后本是不同意的，但如果接了她这杯茶，也就算是认可了她。

　　萤草弯了嘴角，如果太后能轻易接了这杯茶，清阳郡主就不会多此一举提出这样一个建议。

　　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即使她的礼仪再标准，举止再得体，清阳也能跳出毛病来。清阳起个大早进宫，必然已经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足了她的坏话。她必须先犯个小错，让清阳全了面子，放松警惕。再给她些好处，才能为己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