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晶琳传奇之冷月孤》静扬二七

2、误入天灵界2

　　玉儿朦胧睁开双眼，面前一张老婆婆的脸，在淡淡的金光中若隐若现。她定睛看去，对方脸上的沟壑逐渐清晰。那双明亮的深褐色眼睛，与她的年纪着实不符。目光坚毅而温柔，给玉儿力量和安慰。
　　“婆婆，谢谢您救了我。”玉儿咧嘴笑。
　　“不，是你救了自己。”冷月主人嘴角抽动，似乎微笑。她挥袖起身，另一只手抓住玉儿的胳膊，似乎命令的说：“起来。”
　　玉儿被她猛地拽起来，尴尬地拍打身上尘土，一边偷瞟婆婆的外貌，心下想着：“大荒山中，夜色朦朦，这个婆婆为何独自在此？穿戴如此奢华，又似乎身手不凡，难道是怪兽所变？”
　　婆婆好似看穿她的心，道：“孩子莫怕。孤从千里之外而来，特地寻你。北法天偶尔游荡侥幸逃脱的阴尸，非常危险，我们需尽快离开。不过，在此之前……”
　　“阴尸！”方才的一切历历在目，胜过所有词帕的记忆，玉儿着实打个寒战，打断她的话：“你们凡间还有阴尸？”
　　冷月主人并没有对“你们凡间”有太多兴趣，而是将手里银晃晃、金灿灿的法杖戳在玉儿跟前，又是命令的口吻，道：“握住它。”
　　玉儿轻轻“哦”了一声，双手握住法杖。那一刻，金光万丈，照亮整个夜空，玉儿来不及惊叹，法杖被婆婆夺去。金光渐渐收回于法杖上端那块黄色的冰晶里，使它更加通透迷人。
　　“那是什么？”玉儿急着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冷月主人含笑回答：“恭喜你，小伙子。你将成为孤的继承人——冷月回阴宫的主人。”
　　玉儿并没有冷月主人期待的惊喜或惊愕，而是楞楞地望着她：“小伙子？我不是……”她的话戛然而止，突然想起自己一身男装，为了迎合凡间“重男轻女”的“传统”，特别装扮的：“嗯，好吧，我是小伙子。”
　　冷月主人倒是吃惊不已：“或许你没有听清楚，你将成为冷月回阴宫未来的主人。”
　　玉儿忙摆手：“我刚来到凡间，什么也不懂。婆婆，您认错人了。”
　　“冰晶的选择不会有错。”冷月主人意味深长地望着那块荧荧石头，“那么，你叫什么？来自哪里？”
　　“我叫玉儿，来自……月、月……”玉儿心里快速盘算：凡间的人若知道她是月亮上的玉兔，会不会被吓坏，于是改口道：“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了，专程到此寻找记忆。好婆婆，您能帮助我吗？”
　　“婆婆……”冷月主人喃喃重复着，“这是你第三次这样唤孤，上百年来，无人胆敢如此。也罢，天命如斯，孤便收下你这个徒儿。”
　　说罢，她挥袖，举双指于天，全身悬浮半空，光环缭绕。
　　“此乃孤独有法术‘洞世惊天’——洞悉世事，惊为天人。现亲传于你，看好！”
　　冷月主人腾空而起，扔法杖于九霄，十指盈光，双臂翻转。辉若金凤展，气如蛟龙腾。荒山野岭空寂破，鬼怪邪灵尽哆嗦。流光皓皓明胜月，金焰燃燃暖似火。她一个转身，好家伙！狂风卷砂石，寒冰封圣火，忽闻炸天雷，魂惊胆吓破。草枯木焦瑟瑟抖，山崩石碎尘霾多。地裂长缝洞深深，月隐乌云冷缩缩。冷月主人举手接住法杖，驾一道金光徐徐下落。衣袂长飘，香气氤氲，好个高人，胜似仙神！

　　玉儿钦佩得拍手跳脚，连连称好。冷月主人重回地面：“你来。”
　　“不是吧？”玉儿咧嘴，刚要解释，冷月主人法杖指着她，一股力量支配她的身体，轻松完成刚才的一系列动作。虽然玉儿没有击出地裂山崩的效果，却也碎石飞扬，枯草成灰。她惊讶得说不出话，落地时差点摔倒。冷月主人道：“略有天资，后期还需勤奋练习才是。”
　　玉儿喜悦而感激地缠住冷月主人的胳膊，笑嘻嘻道：“凡人还会法术，太有意思了！婆婆，谢谢您教我这么厉害的招数！”
　　冷月主人并不期待她下跪拜师，却也想不到她以这种方式“言谢”，不由得不知如何应对。玉儿目中清澈，是她活了一百多年都不曾见的。冷月主人的脸上绽放慈爱的微笑，也是她一百年来都不曾有的。
　　她握住玉儿的手道：“我们现在现形阴阳走廊，参加圣女东宫的继位庆典。你不会遁术，抓紧我。”

　　“什么？”
　　玉儿还没准备好，只觉得全身被拆成碎片，只剩下一只手紧紧和她相握。来不及惊讶，她瞬间摔在地上，被黑压压的人群围着，偶尔传来刺耳的嘲笑。
　　玉儿揉着胳膊不肯抬头，人群闪出夹道，宫灯高举，晃得她看不清楚。隐约见一匹高头白马停在她的面前，上面戴帽兜的人不友好地用鼻子哼道：“你就是冷月主人的继承人？”
　　“正是。”冷月主人的声音低沉沙哑，近在咫尺却不见其踪。突然金光一闪，她现形在玉儿身边。高头白马上的人忙跌足下跪，与所有围观者一同山呼“万岁”。玉儿迟疑地爬起来，只见方圆百里不见队伍头尾，明灯万盏，银盔闪人。不远处一尊青色仙鸟，驾着金顶香车，纵是天宫也稀罕。
　　玉儿恍然意识到，所有人朝拜的对象是身边的婆婆，方明白“继承人”的意义，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是……”
　　冷月主人高高在上地举一只手，所有人起身。她拍着玉儿的肩膀道：“他姓玉，来自北法天。现已掌握‘洞世惊天’。子濯，你今后可要多栽培于他。”
　　“主人，您！”帽兜脱落，露出一张胖乎乎的脸。两撇小胡子因为焦急，和稀疏的眉毛一起倒竖着，他拱手道：“您居然教他习得‘洞世惊天’！”
　　“难道，白金大法师对孤的选择有异议？”冷月主人嘲讽地扭着嘴角。白金师忙低头伏罪一般：
　　“属下不敢。”
　　冷月主人挥袖：“多说无益，即刻启程。玉儿，你随孤入辇。”
　　玉儿“哦”了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冷月主人牵着手，踏入青鸾沉香辇。车辇宽敞，行进平稳。辇内宫灯明亮，帘幕低垂，幽香沁人，陈设华贵。
　　“主人？”玉儿试探地说，“我……我不能当您的继承人。”
　　冷月主人用穿透性的目光逼视，玉儿明眸依旧清澈见底，用真诚击中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冷月主人轻轻问：“为什么？”玉儿道：“我刚来到凡间，什么也不懂。您那么威武强悍，可以号令千军万马、执掌一方，我可做不到。”
　　冷月主人浅笑道：“傻孩子。孤老了，回阴宫终有一日将交给你这样年轻人。你现在不行，将来一定可以。”
　　玉儿道：“可是，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记忆，将来会走的，恐怕无法为您分忧。再说，您不老，您一定能活成千上万岁，不用急着寻找继承人。”
　　冷月主人笑弯双目，眼角皱纹迭起，望着玉儿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孤的一生做了许多错事，上苍居然肯把你送来，孤此生足矣！孩子，不要害怕。孤会帮助你一步步成长为天灵界最强大区域的统治者！”
　　“不，您没听懂我的意思……”玉儿连连摆手，突然停住，“等等……您说，天灵界？这里不是凡间吗？”
　　冷月主人道：“你多次提到‘凡间’，不知隶属哪方区域？”
　　“凡间，就是人类居住的神州大地呀！”玉儿一字一句地解释，生怕她听错。
　　“神州大地？”冷月主人重复着，“孤年轻时走南闯北，到过天灵界大多数区域，从未听说此地。”玉儿惊讶地睁大眼：“那天灵界又是哪儿？”
　　冷月主人道：“天灵界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按照地理环境和居住生灵的五行属性分为五大区域。冷月回音宫是水域至高无上的所在，而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圣女金域。金域东西分裂，百姓各事其主。但是今天，或许会有历史性的改变。”
　　玉儿惊叹：“这里果然不是我要去的地方。主人，我必须离开，那段记忆对我来说很重要！”冷月主人道：“找回丢失的记忆很容易，孤这就帮你。”冷月主人伸手罩于她的头顶，玉儿闭上双眼，往事历历在目：阴尸袭击；北法天登陆；天炙渊中的煎熬；月宫中发现词帕；捣药，永无尽头的捣药……
　　冷月主人将手移开，轻轻问：“看到过去了吗？”
　　玉儿点头，又摇头：“这些事我都记得。可是再往前的事……唔……”
　　“再往前的事？”冷月主人略带惊讶，“孤的法术足可以让人回忆数百年的过往，难道有什么遗漏？”玉儿捧出袖子里的词帕，递给冷月主人：“我觉得这些话很亲切，又很哀伤，感同身受，却不知当初发生过什么。您见多识广，不知有没有头绪。”
　　冷月主人仔细端详词帕。虽没有几行字，她却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双手颤抖，眼角闪着晶莹的泪。她长叹一声，不忍再看下去，把词帕还给玉儿，仰头收回即将落下的眼泪，闭目不语。玉儿迟疑地问：“您、还好吧？”
　　“情殇。”冷月主人稳定情绪，目光炯炯地望向玉儿，满是真诚与怜爱，道，“你小小年纪，未经波澜，不可能写出如此句子。或许，绢帕之言并非你的过往。”玉儿迟疑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的真身是玉兔，已经活了几千年，转念一想：天灵界超出六界之外，从未听说。想必这里的人能量有限，最多不过知晓百年，多说倒显得自己另类。她收起绢帕，沉默不语。冷月主人道：“很抱歉无法帮到你。不过，等你坐上我的位置，可以动用天灵界大部分的资源，达成心愿会容易得多。”
　　“主人……我不能做您的继承人。”
　　“孤更喜欢你唤……婆婆。”冷月主人轻轻微笑，拍她的肩膀，“你还年轻，未来将会更加精彩，切莫纠结往事。或许，当你真的高高在上的时候，那些回忆根本不重要了。”
　　“可是……”玉儿还要辩驳，见冷月主人长长叹一口气，始觉她沧桑衰老、孤寂无助，与方才高高在上的自信威武大相径庭。玉儿掩口默声，分明见冷月主人眼角再次泛着泪光，心中酸楚，试探地说：“您会找到比我更适合的人选。”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玉儿感觉这种煎熬简直比天炙渊的折磨还让人难受，终于，冷月主人眨眨眼，泪光消失。她的神情严肃而冷漠，声音带着不容侵犯：
　　“既然如此——相见是缘。玉儿，你陪孤走这一遭。等圣女东宫的继位庆典完毕，继承人之事再作商决。”
　　“嗯。”玉儿点头，尽管冷月主人变得不再平易近人，她还是愿意把她当成一个慈爱的、又有点孤独的老人。玉儿挽着冷月主人的臂膀，轻靠她的肩头，决心完成她的心愿。冷月主人轻轻合上双目，之后再没说过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沉香辇停住，帘外响起白金师的声音：“冷月主人，我们已经到达圣女金域。前方便是东宫城门，请您示下。”
　　冷月主人利索地一抬手，玉儿再不敢挨着她。冷月主人拉长脸，略做沉思，突然睁开眼，道：“三千人守北，三千人守南，三千人守东。你带一百人，卸兵弃甲，与孤进城。对了，子濯，把你的护心白金甲脱下来，给玉儿。”
　　“这！”白金师的声音似乎噎住，玉儿忙道：“婆婆，我用不上，您不要为难他了。”冷月主人低声道：“到了圣女东宫，你一切必须听从孤的旨意。不然，休怪孤不客气。”
　　冷月主人双目如冰似剑，语气咄咄逼人，完全换了一张面孔，让玉儿惊愕。她胡乱“哦”了一声，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冷月主人又慢慢抬起手，眼角瞟着玉儿，似乎威胁地哼道：“嗯？”
　　玉儿赶快扶着她，走出步撵。只见白金师跪在车前，双手捧着的银线金光薄坎肩，玉婷尴尬地接过来，道：“谢、谢谢。那……我、我回步撵里换一下。”
　　白金师抬起头，惊讶而愤怒的目光几乎把玉儿吞掉：“你！难道是个……”
　　“子濯，注意你的言语！”冷月主人瞪着他，一边道，“玉儿，你去换吧。”
　　玉儿将坎肩贴着中衣穿上，整理好仪容，再次出辇。几乎所有将士都用白金师的眼光望着她，似乎要把她吃掉。唯独冷月主人亲切地拉着她，好像高调地向众人展示王者的与众不同。她带着玉儿，昂首阔步朝圣女东宫的城门走去。
　　预知继位庆典如何，请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