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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戴思前(2) ...

  •   季丽君的中学生涯并不美妙。
      她继续全力以赴,做个各方面无可挑剔的模范学生。她尊敬师长,友爱同学,关心长辈,活得如同学生守则的拟人版。但她没办法做到屏蔽所有不和谐音,一心活在自以为是的乐园中。
      第一次看到贾正道拿他偷养的小动物做实验时,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想假装没看到,但贾正道在这方面的保密工作做得太粗枝大叶,仅能蒙蔽他的母亲。
      贾正道发现自己的秘密泄露了,干脆抛掉遮掩,对季丽君大肆灌输他的想法,要她在他解剖小动物时充当助手。
      季丽君为了讨好他,真的当过一次他的助手。贾正道将统一规格的小钢珠硬塞入三种小金鱼的口中,隔段时间,增加一定量的小钢珠,看哪类小金鱼最先承受不住死亡。季丽君在边上记录时间。
      季丽君实在厌恶这一切,她甚至怀疑贾正道是为了整她才故意叫她做这些。贾正道是家里独子,他可能不喜欢长年不露面的父亲空降一个小同乡过来,无形中和他竞争着。
      季丽君将贾正道的秘密告诉给他母亲。一场台风席卷过贾家。
      台风过后,季丽君担心贾正道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已经做好承受他谴责和打骂的准备,也想好等他稍微消气后,和他谈谈,让他认识到她并没错,她全是为他好。但贾正道并没有谴责或打骂她的意思,他一如既往,甚至更热情地待她。
      季丽君忘不了贾正道看到她时,猛吸一口气,然后挤出笑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肠胃在翻动,快被他的虚伪搅吐了。
      她想离开贾家,但她能去哪里?去家乡的老林,和娃娃一起相伴到死吗?好像又有点不甘心。
      屋漏偏逢雨,她母亲最近给她打电话,扯完一堆,末了告诉她:娃娃好像病了。
      季丽君一惊,忙问:“什么病?”
      “普通的感冒,但大夫说,病菌好像侵入心脏,造成什么心肌炎。不过大夫开了药,应该没事了。”
      季丽君想:“居然请大夫,娃娃肯定完蛋了。”
      季妈妈似猜到她的心思,说:“你可别乱想。大夫去林中采药,正好看到她发烧倒在地上,这才随手救了她。”说着,她叹了口气。
      一个月后,季妈妈再次打来电话,告诉女儿娃娃的病好了:“我瞒着你爸爸去看了她一次。她人有点瘦,但精神挺好。”
      季丽君不相信她母亲说的每一个字,她心里明白:娃娃,她的双胞胎姐妹,已经死了。
      这想法像一个重逾千斤的秤砣,绑在她脚踝上,把她往深海里拖。
      她也狠狠病了一场,发烧到40度,缠绵病床一周之久。
      病好后,她背上包袱,继续匍匐前行。
      那段时间,她的班主任察觉了她的异常,对她表示了适当的关切,成为她的“救命稻草”、倾诉对象。
      有一件事情班主任到死也没有告诉季如是。
      季丽君在那次病后,感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那时,她和沙琪已经挺熟,两个人说好了似的,每天一起上学和回家。
      这天,早上出门,天气还好好的。放学走到一半,沙琪正比划双手讲她的数学老师,乌云席卷,日色无光,忽喇喇就落下一场大雨。
      季丽君和沙琪急急忙忙跑回家。沙琪看看季丽君,说:“你湿透了。贾正道在家,你先到我们家来,等衣服干了再回去。”
      季丽君不明白贾正道在家她怎么就要去沙琪家,但她任凭沙琪牵着自己的手到了她家。
      沙琪父母都不在,只有个小妹妹,被她一声令喝,乖乖去门口“把风”。
      沙琪脱了湿衣物,拿条毛巾把自己擦干。
      季丽君不太习惯在他人面前脱衣,一个迟疑,看到沙琪,却愣住了。
      沙琪已开始发育,胸部微微隆起,胸前的樱红随着她的动作颤颤巍巍,像开在雪堆上的蔷薇花。
      季丽君只觉得一股汹涌的热潮冲往下身,心跳如鼓,口干舌燥。她忙别开眼,不敢再看她。
      耳旁传来沙琪的笑声:“你害羞什么?难道我有的,你没有?”
      她扑过来扒季丽君的衣服,要看她胸部。季丽君双手护胸,死活不肯。
      两人在房中追追逃逃,闹得鸡飞狗跳。沙琪体力不如季丽君,先举手投降,把干毛巾和自己的衣裤扔给季丽君,自己躲进浴室不看她。
      那天以后,季丽君某方面的意识觉醒了。她关注周围人的身材,关注自己的变化。她觉得困惑而痛苦。
      不久,她来月经了。在同龄人中,她来得算晚。她缺少这方面的知识,吓得去找沙琪。沙琪借给她卫生巾,好言安慰了她一番。她每次换卫生巾,手都是抖的。
      沙琪觉得她的反应很可爱,特别像纯情的小女生。她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她明白不是这么回事。她厌恶自己女性化的身体,却又欣赏而爱慕其她女孩子。她想:自己从里到外,本应是个男孩子。她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每天和沙琪在一起,令她既感甜蜜,又觉难熬。她尽量表现得自然,免得让沙琪发现自己的“真相”。
      又是一个放学后,沙琪心血来潮,拖季丽君去公园写生。
      沙琪对着一大片芦苇感叹了一百遍,画了两笔,就倚在一棵大树上睡着了。
      季丽君画完回头,夕阳光正好照在沙琪脸上,照得她的小圆脸像黄金熔化了似的,澄净而明亮。
      季丽君感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正常,嘴里好像含了片沙漠。
      她凑过去,吻了沙琪一下。
      沙琪缓慢睁眼,茫然看了看季丽君,又看看她们各自的画。她还犯困的声音里透出几许懊恼:“我怎么睡着了?”
      沙琪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这个问题困扰了季丽君一晚上,连贾正道的阴阳怪气也被她忽略了。
      第二天,她差点想不等沙琪,一个人跑去上学了。她怕沙琪问她:“喂,昨天在公园,你是不是……”她怕得要死。
      “喂,”沙琪来了,“等很久了吗?”
      沙琪看上去和其它的上学日早晨没有任何不同。她们手牵手,走过一片人烟腾腾的街道,走过一座年代悠久的石桥,沿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走去学校。
      沙琪突然说:“有件好笑的事。小瑛那傻丫头,吃你的醋,编了个故事要我讨厌你,被我骂了一顿……”
      季丽君怔怔听着。
      沙琪讲完,看到她脸色,不觉一愣。
      季丽君说:“沙琪,替我请半天假。”
      “没问题。不过,为什么?”
      “晚些时候告诉你。”
      季丽君将耍帅而单肩背的包分双肩背好,一溜烟跑了。她边跑边转动脖子,寻找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她在石桥旁边,找到了娃娃。或者说,娃娃找到了她。
      学校上课,工人上班,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季丽君翻找街角时,忽然有什么重重撞击了下她的背。她一回头,就看到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娃娃应该是特意擦过脸了,看着比她在老林的任何时候都干净。季丽君紧紧抱住她,拿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眼泪滚落,把她们的脸全打湿了。
      季丽君问娃娃身体好了没。娃娃说:“有时还会胸闷,不过不碍事。”
      季丽君又问她怎么来的。娃娃说:“车子下山,我躲在车子上。”季丽君知道她说的是每周进山村一次、给村民们运送生活必需品的小皮卡。
      季丽君随手拿了卖瓜果的盖在水果上的油布,包住娃娃全身。她们手挽手地在镇中晃荡。娃娃带季丽君看她暂时落脚的地方——石桥。她白天躲在桥洞边的阴影处,晚上就跑到桥上的亭子里睡觉。
      她们坐在河边。季丽君将她来小镇后的点点滴滴一一告诉娃娃,娃娃用一种类似海绵吸水的目光看着她。但她没说自觉是个男孩、可能爱上沙琪的事。
      她逃了一天的课,估算着沙琪放学的时间,她让娃娃待在原地,自己去找沙琪。
      沙琪看到她,不大高兴,眼里压着怒火。
      季丽君知道她在气什么,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就去见娃娃。她心里一个声音不断说:“你疯了吧?”但她一点没有停住脚步。她迫切地想让沙琪知晓她的全部。
      沙琪看到娃娃的瞬间,就怔住了。娃娃就宛如季丽君掉在镜子里的影子。
      季丽君问沙琪,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娃娃住上几天。沙琪想了想,带她们去了小镇另一头一间废弃了很久的养猪棚。
      季丽君问沙琪借钱,买了点吃的和日用品给娃娃。安置好她后,她们俩像往常一样携手回家。
      在路上,季丽君告诉了沙琪娃娃的来龙去脉。
      沙琪听得紧抿嘴唇,样子严肃。她说:“这是不对的。你为什么帮他们隐瞒?你该揭发一切。这对娃娃太不公平了。你们村里人真的不知道娃娃的存在吗?”
      季丽君踢着脚下的石子:“可能大家都知道,但当作不知道。”
      “为什么?”
      “为了不害我爸吧。”
      “可这对娃娃太不公平了,难道她一辈子就烂在这山沟沟里?”
      “我不能害我爸,父母终究是父母。”
      “所以你就帮着他们害娃娃?亏她这么信任你,一个人冒险跑出来找你……”
      “我以后会想法子,把她带离这里。我希望当初被抛弃的是我。”
      沙琪看看季丽君,仿佛触到一堵哀伤的墙,拿手敲一下,墙面就会开始哭泣。她自己的义愤在她还不太了解的、陌生的情绪面前消散了。她摸摸季丽君的头:“可怜的丽君。”
      娃娃在小镇住了一个星期,那辆小皮卡装满货物经过此地时,她再次偷偷溜了上去。
      季丽君想她在这里并不开心,自己没办法长时间陪她,她想和自己玩交换游戏,也遭到了拒绝。她们现在除了外貌,其它方面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季丽君不想冒险。
      尽管如此,娃娃以后隔个几周,就要跟随运货的小皮卡来一趟镇上,哪怕只是和季丽君见一次面,说几句话,她也满足了。
      季丽君终于松动,让娃娃“冒充”她上了一节学校的体育课。没人发现“真相”。
      万圣节前夕,娃娃又来了。她有点感冒,不停地咳嗽。
      季丽君和沙琪两人在废弃的养猪棚里大谈特谈万圣夜的活动,交流各自老师教导的有关这个节日的习俗。娃娃在旁边听得双眼冒光。
      贾正道在家里举办万圣夜试胆会的消息传出后,娃娃缠着季丽君,要她和她交换,让她去参加试胆会。
      季丽君想和沙琪一块参加,本来不答应,但看到她苍黄、乏力的样子,心软下来,同意了。
      沙琪偷偷带来道具服。她和季丽君齐心协力,把娃娃扮成个青面獠牙、十指嶙峋的妖怪。娃娃在沙琪带来的菱花镜中换着角度看自己,乐得直跳。
      季丽君将娃娃和沙琪送到养猪棚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霭之中。
      她回到棚中,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娃娃的被褥上面。棚内光线昏暗,她咬着支手电筒,做起功课。
      按照计划,明天早上,娃娃会回到这里。她则从这里出发,直接去学校。
      虽然开始时不大情愿,但看到娃娃这么高兴,季丽君心里好像点燃了一小堆篝火,温暖闪亮。她很高兴自己做出这一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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