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芳菲》十一笑

1、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是新闻记者到外企白领的转变

　　六月，魔都正直初夏，阳光下的空气泛起阵阵暖意，偶尔一阵清风从侧面拂过脸颊，掀起她乌亮的披肩长发，颈项处留下一丝丝清凉。

　　看到CM logo了，前面那栋楼应该就是胜美公司了吧？林芳菲感到一阵欣喜。

　　这是位于上海浦东的一处高科技园区，园区设计十分新颖别致，中央一个人工湖，办公楼围湖而建，湖面上莲叶田田、莲花盛开，一对黑天鹅穿行其间。

　　选在今天入职，可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六月六日，六六大顺嘛！

　　可是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哪怕她是复旦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求学途中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把竞争对手甩在后面，面对未知的将来，她毕竟有点忐忑。

　　怕什么呢？学姐们都说了，新人只要虚心加上努力，很受欢迎的。更何况，像我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孩子。最最重要的……还长这么漂亮！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引得旁边的人十分诧异。不管了，前途哪怕荆棘丛生，我也要披荆斩棘。她挺了挺背，加快脚步向着胜美公司大楼走去。

　　曾经希望毕业以后成为媒体人，实现新闻理想，就像学长学姐们那样，成为台前幕后的媒体人。但是实习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让她的母亲坚决反对她进入新闻媒体。

　　那是大三暑假，她经过学校推荐进了一家知名的报社实习，跟着一位有着二十多年经验的记者跑医疗健康这条线。同事们都称他老记，虽然他并不姓记。日常的采访和写稿工作节奏很快，一天跑三四个场子，晚上还要赶稿子，林芳菲却忙得不亦乐乎。

　　但是有一天，老记把她叫进会议室，嗓音低沉，表情十分严肃：“我要出差一周左右，去做一个比较重要的实地采访，你联系我可能不方便。这一周的工作，你自己安排吧，有问题可以像其他老师请教。”

　　“去外地采访吗？什么主题？老师能带我一起去吗？”林芳菲睁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握起了双手托着下巴。

　　看着她期盼的眼神，老记面露难色：“菲菲，不是我不想带你去，这次采访与之前的不同，有些不确定因素，可能还会不安全。你还是学生，我不想你有麻烦。”

　　“不安全？！究竟是什么样的采访？我更想去了！”

　　看着她跃跃欲试的表情，老记笑了，初出茅庐的年轻记者都是这么热情的，等经历了磨难，就知道波澜不惊的水面暗藏的是波涛汹涌。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头脑清晰又勤奋肯干，她来的这一个月里帮他做了不少事。也许，带上她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这次采访很保密的，报社里只有总编和我们栏目的主编知道。你如果真想去，也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以免有些人得到风声，给我们的调查采访设置障碍。”

　　“这个您请放心，您不先说，我绝对不会说的。”

　　这就算定了。她回家简单整理了一些行李物品，带上电脑手机照相机，第二天就来到了火车站，内心带着一丝丝激动。他们的目的地隐藏在贵州省一个山区里，10个小时的火车下来还要在巴士上颠三个多小时，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晚上10点了。为了行踪隐秘，他们没有事先订旅馆，什么携程之类的也根本查不到。他们就往房子扎堆的地方去，运气不错，找到一家可以投宿的店，虽然油腻腻黑漆漆，但总好过风餐露宿。简单填饱肚子，他们就先去歇一歇，说好第二天凌晨4点左右就上山，因为他们要采访的那几十户人家分布在山上。早点出发，不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那一晚林芳菲怕睡过头误事，就和衣躺着迷迷糊糊眯了会儿。凌晨四点天还是黑魆魆的，他俩就饿着肚子猫着腰上山了。一阵风掠来，树叶哗哗乱颤，林芳菲一个激灵打得牙齿匝匝响，从头到脚都透着凉意。

　　山上不会藏着什么野兽吧？林芳菲失笑了，不是自诩为女超人么，怎么天黑上山就怕了？本来走夜路可以大声唱歌壮胆的，可是老记说了，别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所以连两个人说话都是悄悄的。

　　“喂，你们干嘛的？怎么这个时候上山？”寂静无声之中，前方突然窜出一个壮年男子，吓得林芳菲腿都软了。老记者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心里是万匹草马奔腾，脸上却不露声色。

　　“我们来旅游的，想去山上看日出。”到底是老记，随便就能编个理由。

　　“哈哈，您是记者吧？我们等的就是您。”壮年男子往左右一吆喝，呼啦啦五六个人闪了出来。就为了守他俩？这阵势也忒大了吧。他们嬉皮笑脸，但是手上毫不含糊，直接就架着两个人往山下走。林芳菲惊呆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绑架么？！”老记急了，可两手被架着，动弹不得。他随身的包包早就被人夺过去了。

　　“您别担心，我们领导早就给您订好了房间。大老远来的，先好好休息。您要看风景，等一下会有人陪您看的。”

　　然后，不管他俩怎么抗议，还是一路被人推着搡着带到了山下的旅馆。他们的行李箱早就已经在旅馆候着了，明显给人翻看过……看来，再怎么隐蔽，行踪早已让人掌握了。

　　看到他俩进了旅馆，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人打着哈哈迎了上来。

　　“两位老师好！我是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房间已经备好了，你们先去休息一下。等一下我们领导也会来，你们有问题可以跟他交流。你们自己去山上还是不安全。”

　　林芳菲看了一眼老记，他紧紧咬着下唇，脸色涨得紫紫的。

　　“先把手机还给我们！”老记没好气地回答。

　　“当然当然！”中年男人示意了一下，刚刚那个拦住他们的壮年对着他点了点头，递过了手上的包包和相机手机之类。老记心里有点好笑，他们肯定都查看过了，只是调查采访根本还没有开始，里面能有啥呢。

　　但是接下来可就度日如年了。他俩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贴身保镖的待遇，分别有一个人全程陪同他们，睡觉上厕所也在一旁随时待命，林芳菲是女的，所以特地派了一个女工作人员。期间林芳菲的妈妈打来一个电话，外人面前她都支支吾吾地没法讲清楚情况。

　　看来这次白跑是一定了，现在只想赶紧回去。老记跟对方提出要回上海，对方还是没有给他们自由，而是殷勤地帮忙买好了火车票，并特别派了一辆小车把他俩送走，同行的还有两位工作人员，是两个不是一个，并且把他俩送上车，一直等到火车启动他们才转身离开……

　　这两天，林芳菲与老记根本没有单独交流的时间，感觉熬了很久才终于又自由了。她在等老记开口。

　　“这还不是最差的。”老记苦笑了一声，“我曾经被人打成重伤，都不知道是不是有命回家。”说着，他撩起脖子后的头发给她看，那里有一跳歪歪扭扭像蚯蚓一样的伤疤，看得林芳菲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老记头发留得比较长。

　　“采访不到那些意外感染艾滋的村民，我也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这小地方的政府神通这么广大，我这次这么小心，还是给他们得到了消息。唉––––” 老记深深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想想也是，整个村的村民感染艾滋，究竟怎么回事？但无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当地政府都要承担管理不善的责任，舆论如果点燃，某些人的仕途之路就岌岌可危了。防记者防到这份上，林芳菲算是见识了。

　　一回到家，妈妈就问起了采访的事儿，林芳菲一五一十相告。这一说可坏事儿了，那天晚上林妈妈辗转难眠，国内的国外的那些记者被害的事件一桩桩地浮现在眼前。第二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对女儿说记者这个职业不能干。女孩子懵了，不至于吧，她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但是不行，林妈妈说什么都不肯了，抽着鼻子说自己只有一个女儿……

　　暑假很快结束了，在妈妈的强烈阻止下，报社的实习也提前结束了。然后，她发现妈妈的好朋友叶美欣经常来家里做客了。叶美欣是世界500强企业CM胜美公司大中华区的公关部总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印象中这位叶阿姨十分精明能干，穿着打扮也十分考究，跟妈妈差不多年纪，可看上去更加时髦洋气。最近几次碰面，叶美欣经常问起林芳菲的学业情况，还有对将来的打算，她十分喜爱这个有颜值又有头脑的晚辈，有意栽培她。于是，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林芳菲成为胜美公司公司一员，即将开启人生新篇章。

　　那一刻，这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是不会预料到她即将进入的是怎样一个世界的。在所有她所能够听到的描述中，外企简而言之就是“高大上”，是很多年轻人毕业以后向往的就业方向，因为薪水高、环境好、培训多、思想自由、机会平等……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就像一颗螺丝帽，在外企这台高速运营的机器上承担压力与责任，很重要但是可以被替代；当时的她并不清楚自己投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小世界，看到社会的缩影，经历时代的变迁；当时的她更不会想到，自己一生的挚爱原来不是象牙塔里那个陪她在林荫道漫步，抱着吉他在宿舍楼窗前弹奏”爱的罗曼史“的男孩……

　　人生就是这样，偶然促成必然……

　　这就是——

　　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