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猴，还债！》南山菊

99、第99章

　　在孙悟空回到花果山，顺风顺水重新过上山大王日子的时候，唐三藏的西行之路显而易见的并不顺畅，这不只是天道给他的磨难和考验，似乎在背后有一只手在搅动风云，它不想唐三藏成功到达西天，不想他将大乘佛法带回东土，普度众生。

　　命运的轨迹在偏移、修正、再次偏移、再次修正的过程中逐步往前，向着未知或是既定的终途走去。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具大功德的十世圣僧在妖怪圈里就变成了一颗活生生的大药丸子，变成了妖怪们的盛宴。

　　刚开始他的功能还只是只能除妖气，避天劫，提升修为重塑肉身，到后来就变成了能长生不老立地成仙，就差没有改天换地一统三界了。

　　以前孙悟空在的时候，探路化缘的活大都是他做，现在他走了，猪八戒百般不情愿的拿着钵盂出去化缘，趁此机会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偷个懒什么的再正常不过，这片山脉连绵数百里，一重接着一重，许多地方人迹罕至，乱石嶙峋，杂草丛生，翻山越岭的没个十天半月根本走出去，再加上猪八戒这样磨洋工，大大拖了后腿，一天能走个几十里就不错了。

　　故而孙悟空走了七日，他们也只翻了三座山，过了两条河，还在山脉中转悠。

　　又一日中午，就在猪八戒打着饮马的旗号，又一次找了块清净的地方补觉磨洋工的时候，天上突起黑云，沙悟净低头整理行李的功夫，唐三藏就被一道妖风卷走了，连声都没来的及发。

　　沙悟净抬头就看到风尾巴，大惊失色，立刻就跳了起来。

　　白龙马朝天空看了看，得得从河边跑出来，麻利的跑到猪八戒旁边，用蹄子蹬他，用头拱他，用尾巴抽他，结果猪八戒大手一挥将它挥到一边，转个身继续睡，嘴里还嘟囔着：“小白龙，别捣乱，喝了水自己玩去吧。”

　　他其实心有所感，但他觉得这应该是靠水蚊子多的的缘故，按照惯例，一块地头只一个妖怪，都已经被猴头打跑了。

　　他实在太累了，这山里路不好，他要开路，要化缘，还要给饮马，枉他一身本事，却不能用法术，靠脚一步一步走，天又热，他这一身肥肉可扛不住。

　　哎，师傅苦修修身也就罢了，他们怎么也得跟着吃苦啊，不然叫上两个小妖怪，搭个滑竿抬着头，头上有遮阴的，还能用法术去去暑气多好。

　　还是做妖王的日子舒服啊，也不知道啥时候可以散伙。

　　就在他即将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的时候，耳旁传来了老沙惊天动地的大呼：“二师兄，师傅被妖怪抓走了！”

　　猪八戒“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还不怎么清醒，不经思考把心里藏着的话说了出来：“师傅被抓了？咱们可以散伙了？！”

　　“二师兄！”沙悟净不赞同的看着他。

　　猪八戒左右拍拍自己的脸，清醒了一点，爬起来嚷道：“不是让你看着师傅吗？怎么让师傅被妖怪抓走了？！”

　　沙悟净急的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我也不知啊，我就低个头的功夫，抬眼师傅就不见了！唉！”

　　他是个老实人，本性刚直不会转弯，做妖的时候，盘踞流沙河做了不少孽，后来觉醒了部分前世的记忆，知道了自己的来处，记得自己曾经是天庭的卷帘将军，被贬下凡，几次轮回，才入了妖道，成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模样，从那之后，每日必受钻心之苦，他知道这是孽障因果的反噬，直到拜了唐三藏为师，这才从苦痛中超脱出来，心也平静下来，对唐三藏除了敬意，还有感激。

　　敬意中，还藏有愧疚，唐三藏前几世取经，每次都折在流沙河...

　　可那时，他尚未觉醒，并不知道...

　　唉，总归又是孽债吧。

　　故而在弟子中，唯有他是真心敬服唐三藏，唯他之命顺从，一门心思盼望着到了西天，赎去罪孽，重新做人，他做最辛苦的活计，路途再苦，风吹日晒，也从不叫唤，反倒因此心中更加平静，他觉得这些都是在偿还，都是他应受之苦。

　　几辈子之前在天庭做神仙的时候，他同天蓬元帅也有过交道，万万没想到他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若说未觉醒之前也就罢了，他如今都已经恢复记忆了啊。

　　难道投胎后，变的不止是脸，连品性都变了吗。

　　沙悟净心中所想猪八戒并不知道，即便知道了或许也不在意，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向那许多做什么，不管什么，都没有自己如今爽快来的重要，老沙就是思想包袱太重。

　　神仙有什么好，也没见他们在自己受苦的时候帮自己一把啊，若非他开智开的早又聪明，早就变成烤乳猪上了桌了。

　　不过他还是跟着老沙回到唐三藏失踪的地方，左左右右方圆十里仔仔细细的查探了一番，一无所获，连妖气都没闻到点。

　　不过除了妖，别的也不会抓了师傅，没有妖气的妖，想必是十分厉害的。

　　猪八戒有一瞬间的自我怀疑，是老猪他太蠢笨了还是眼界太窄了？怎么如今的妖一个比一个厉害？那天那个骨妖是这样，这回这个还是这样，他以前当妖的时候也没发现有几个厉害的啊，难得遇到那个泼猴，就被绑上了路。

　　惹不起惹不起，他还是回他自己的地头安全点。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沙悟净说道：“老沙，你看这一点线索都没有，要不咱们还是散伙算了。”

　　“二师兄！师傅平日对你那般好，如今他被妖怪抓走了，你竟忍心不闻不问？！”

　　猪八戒叹了口气：“老沙，不是我心狠，只是这妖怪，你看一点妖气都没有，也没留下半点痕迹，恐怕咱们俩加在一起也不是他对手，这，这不是去送死吗？”

　　沙悟净满心悲壮：“哪怕是死，我也要去救师傅！”

　　那是他所有的信仰和希望，若是就这样回了流沙河，日日受苦也就罢了，就怕自己终有一日压不住嗜血的冲动，最终沦入魔道，变成怪物，与其如此，还不如

　　猪八戒却还在劝他：“你这又是何必呢？咱们师兄弟一场，我也不愿见着你白白送死，咱们连妖怪的老巢在哪里都不知道，等咱们找过去，师傅怕是骨头都不剩了。”

　　“即便如此，我也要为师傅收尸，然后同那妖怪同归于尽为师傅报仇！师傅这样好的人，这样好的人！”

　　他说完，不再看猪八戒，脚下一跺，踏云而去。

　　猪八戒见状，烦躁的摸了摸耳朵，虽然取经这事非他所愿，但他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妖，眼睁睁看着师傅落难不去救，之前还埋怨唐三藏将猴头赶走增加了他的工作，这会儿却又想起他待自己的好来了，老沙有一句话说的对，这和尚倒真的是个好人。

　　他做猪的时候，见过的人要么是嫌他脏，要么是想吃他肉的，做了妖后，强大的妖欺负他，比他弱的人类畏惧他，却又厌恶他，在他的记忆里，温情幸福的经历实在不太多，当然在他修炼有成实力大涨之后，也不需要这些了，但不需要并不意味着不在乎、不喜欢。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待自己的好。

　　他之所以常常念叨高老庄，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在他伪装成人的时候，高翠兰和高员外夫妇待他好，不但不嫌弃他吃的多，还肯把女儿嫁给他，虽然在他一时大意露了原形之后，他们的好都变成了畏惧和害怕，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但他从未伤害过他们，实在是待他好的太少了，他将翠兰留在洞中，也不过是徒劳的想留住这份好罢了。

　　师傅是唯一知道他是妖怪，还待他好的人。

　　久违的良心突然又冒了出来，猪八戒连连叹气，却也嘱咐小白龙看好行李，自己追着沙悟净去了。

　　好人本就不多，难得有一个，还是莫要被妖怪吃了吧。

　　在唐三藏剩下的两个徒弟在散伙和救他之间争执的时候，他从昏睡中睁开了眼睛。

　　被抓的次数多了，他现在也淡定了，转着眼睛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应该是在一个山洞之中，他身下是一张石床，头顶悬挂着钟乳石，四壁有些青苔，有凿刻的痕迹，壁上有一个烛台，这回抓他的妖怪应该是个有钱的妖，因为烛台上放着的不是蜡烛，而是夜明珠，对于阶下之囚都肯用夜明珠照明，可见这妖怪要么特别有钱，要么特别大方。

　　在他的石床前方，有一个小小的石桌子，上面有个茶壶，还有个杯子，他正好有些口渴，走过去倒了杯水喝。

　　水还没喝完，突有一道娇柔的女声传来：“你这和尚好大的胆子，也不怕这水中有毒吗？”

　　随着话音落下，石门的机关被触动，“哗”的一声向旁边打开。

　　唐三藏放下水杯，退后两步，低头行了个佛礼：“见过女施主，贫僧如今身在彀中，有毒无毒有何区别。”他停了下，又道：“况你们费尽心力抓我来，想必不是为了毒死贫僧吧？”

　　那女子掩嘴娇笑：“尝听闻金蝉子金刚怒目，勇猛刚烈，如今一看，倒真有几分影子，放心吧，这水是山中的泉水，无毒。”

　　她眼中突然闪过恶意：“因为此间的主人要将你洗干净后蒸熟了给他夫人孩儿补身，他夫人是凡人，毒死你倒是小事，要是毒了他夫人可就不成了，怕你饿瘦了，还要好酒好菜招呼你呢，你且安心过你最后的日子吧，有什么心愿只管提，不然郁结于心，肉酸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完拍了拍手，有几个侍女端着瓜果蔬菜，烤肉美酒鱼贯而去，将吃食放在桌上，又低着头沉默退去。

　　“你不害怕？！”没有从唐三藏脸上看到恐惧，女子似乎有些讶异，还有些不甘。

　　唐三藏无奈道；“贫僧的肉当真不好吃，你们又何必信那些传言，路上想吃贫僧的妖怪不知凡几，可贫僧如今还好生生的站在此处，女施主，回头是岸啊！”

　　“那是因为之前有大圣在！如今可没人护着你了。你那个两个徒弟，一个蠢一个好色，都是没用的东西，这会儿知道你被抓了，怕是忙着拆伙呢。”

　　那女子脸上出现愤懑的神色，眼珠一转，突然又笑道：“和尚，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可好？”

　　说完不待唐三藏反应，就兀自变化身形，被孙悟空打死的那个村姑、老妇、老丈一一在他面前出现，洋洋得意的告诉他自己的计划，是如何一步步的将他逼到此处。

　　然后迫不及待的在唐三藏脸上寻找错愕和悔不当初等等情绪。

　　这回她倒是如愿了，唐三藏先是诧异，再是震惊，紧接着就是后悔，他闭上眼睛，喃喃道：“是我误会悟空了。”

　　女妖正是骨妖，她挨了孙悟空一棒，被打成重伤，差点没稳住魂魄，虽然不知道大圣为何又回来了，但他那一棒并没有手下留情，故而她并不敢回潭中，所幸她在此处盘踞千年，又有背景，周围的妖怪大都熟悉，有几分交情的也不少，心下一盘算，命手下未化形的小妖盯着唐三藏一行，自己跑到一个相熟的妖怪家里避难养伤。

　　这妖怪实力强大，却有软肋，就是他那个凡人出生的夫人，若没算错，他夫人也快四十了，人类的生命多么脆弱，即便有仙丹，也消受不起，再过个几十年，他那夫人就要魂归黄泉了，她知道他正四处寻药，想为他夫人延续寿命，唐三藏出现的正好。

　　只是她原本想独自享用的，现下却不得不分一多半出去，连自己的洞府都被孙悟空砸了，心中义愤难平，连孙悟空都怨上了，大圣如今心怕是已经不在妖界了。

　　不过妖本就自私，没谁应该帮谁，再者她也不能将孙悟空如何，只得将一腔怒意发到唐三藏身上，她才不管肉好不好吃呢，唐三藏越是难受，她便越是开心。

　　“哈哈哈，后悔了吧？大圣一心为你，你却不听他解释，只相信那头猪，不是我说，和尚你自己没本事就听话嘛，现在赶走了大圣，只能做别人的盘中餐了，可怜啊可怜。”

　　她笑着笑着脸色一僵，笑的太开心扯到内伤了。

　　唐三藏却未注意，他想着孙悟空多次想向他解释，却被他打断的话，想到孙悟空受了紧箍咒痛的以头碰地也不吭声的场景，眼角留下一滴泪。

　　他为什么不相信他呢？说到底还是因为偏见，因为他觉得他就是会一言不合就杀人。

　　他一直说众生平等，一直以为自己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却偏偏没有给悟空信任，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可惜啊可惜。”骨妖恨恨的说，“大圣被你赶走了，不会回来了，你后悔也没用，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心中百转千回，唐三藏睁开眼，眼中平静下来，摇头道：“我错的是不该误会他，错的是自己心怀偏见，他离开却与此无关，我并不后悔放他离开，且我的另外两个徒弟也会来救我，自古邪不胜正，女施主还是回头是岸吧。”

　　“不可能！”骨妖想都不想就否定,“我的手下告诉我，你的二徒弟已经跟你三徒弟商量着散火了，你三徒弟撑成不了什么气候。”

　　唐三藏眼中有悲悯有坚定：“他们会来的。”

　　骨妖不屑一笑：“呵，那头猪要是肯来救你，我把头给你当凳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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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几点作者菌的想法哈：
1、其实猪八戒不是一个特别坏的人，他想的开，放的也开，虽然会为过去迷惑却不会抓住不放，他做了好几百年的妖，在他的认知里，妖生更真实，也会被这几百年的经历影响，取经又他想去的，所以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让自己更舒服为出发点，也不能完全说是错吧。
至于他打不过那些妖怪，那是有原因的，毕竟只做了几百年的妖，敢抓唐三藏的妖怪，一个个都不是简单的妖啊。
2、三打前期孙悟空虽然叫着唐三藏师傅，但潜意识里是没有把他当成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的，不是他故意要高高在上，而是实力差距太大造成的，没办法。举个不那么恰当的例子，天上飞着的鹰会考虑地上一条小虫子的想法吗？可以说在他心里，唐三藏就是一个符号，老老实实不用有什么想法，顺顺当当完成任务也就行了。
可唐三藏不是木偶啊，他有自己的思想和底线，某种程度上还有些执拗，他觉得孙悟空思想有问题，意图纠正他，但是徒劳无功，难免挫败失望又烦躁，而因为他的行为，孙悟空也烦躁，大家都烦躁，所以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