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猴，还债！》南山菊

76、第76章

　　天上鸡飞狗跳闹成一团，却并未影响到下界，太阳依旧落下，月亮照常升起，星宿们亦各司其职，高悬天空，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倦鸟归林，一切都是那么宁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东胜神洲的十万大山，依旧深邃静谧，花果山上的点点星火，在无边的夜色之中，比白日平添了几分温柔。

　　孙悟空手枕着后脑勺，躺在山顶的石头上，看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是他猴生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安静的思考，一向朝气蓬勃的脸上极为难得的出现了沉静和凝重。

　　不过他这幅模样并没能持续多久，敖寸心爬上来，脚尖不留神踩到枯叶上，“咔嚓”一声，在静谧的山顶尤为明显，孙悟空醒过神来，坐起身回过头，朝她招了招手。

　　“你在看什么？”敖寸心走过去。

　　孙悟空随手扯了根不知名野草，将微端放在嘴里嚼着，微甜的汁水入口，眼睛微眯，眉眼都散开了。

　　“我在看这天到底有多大。”他随口回道。

　　敖寸心挑挑眉，心中越发沉甸甸的，不知为何，明明说的话完全不一样，可这场景却异常熟悉，她看着孙悟空，脑海里却突然冒出长兄成婚前夜，带着年幼的她到海面上看夜空的情景。

　　长兄那时说的话，好懂又不好懂，那时候她完全不明白，如今似懂非懂。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转而问道：“那你看明白了吗？”

　　孙悟空摇摇头：“还不太明白。”

　　他在这里看了半晌，看天，看地，看泥土里晒月光的蚯蚓，看草上栖息着的小虫子，看石头缝里挣扎的蜗牛。

　　蚯蚓在泥土里翻滚，被突然冒出的蜈蚣一口咬成两段，一段慢慢吞进肚，另一段还在蠕动挣扎，但等蜈蚣吃完了那一段，剩下的也必然会变成它的腹中餐。

　　虫子趴在草丛上睡的正香，又鹰掠过，翅膀扑腾带起一阵风刮过，草叶狂飞，唰唰作响，安静下来，那虫子再不见了踪迹。

　　蜗牛走的慢，一点点爬，也不知爬了多久，总算要爬到山顶了，遇到一片潮湿的苔藓，身子一滑，滚了几圈，掉到了一旁的石头缝里，卡住了。

　　天是什么，地是什么，天之下地之上的芸芸众生又是什么？他自己又是什么？

　　从他破石而出开始，天依旧是那个天，似乎从未变过，好像不管发生什么，它永远都波澜不惊，安静又冷漠的看着生灵的起落，挣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今日在天上闹了那样大的异常，王母同玉帝影子都没有出现过，他们就像这天一样，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或许在他们眼里，这一切就像是泥里的蚯蚓，往上爬的蜗牛，不禁风雨的小虫，莫说上心，便是入眼都不能。

　　天地的规则，天地的规则，呵！

　　他脑中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但依旧藏在迷雾里看不分明。

　　离开天庭之后，踩着筋斗云迎着罡风在半空中溜了好几圈总算稍微平静下去的脑袋和心头，再次开始烧起来。

　　敖寸心停下脚步，她不知孙悟空在想什么，但这样的他，让她竟一时不敢上前，也不敢开口，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她不想看到猴子这样，他本该一直做那春风得意不可一世的美猴王才对！

　　双拳不由自主紧握了一瞬，却见孙悟空突然从石头上跳下来，几步走到她面前，笑着道：“你同你三哥的行李收拾好了？”

　　他这一笑，又变成了之前的猴子，敖寸心眨眨眼，几乎以为之前是自己眼花导致的错觉。

　　“我们也没什么行李，”她赶紧回道，“只是马上就要走了，想同你当面辞个行，顺便道个谢。”

　　孙悟空摆摆手：“你三哥已谢…”

　　话未说完，敖寸心就后退一步，理理衣袖，两臂伸直在身前合拢，左手背靠着右手心，弯腰郑重行了个大礼。

　　孙悟空一愣，赶紧跳开，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敖寸心直起腰，认真道：“三哥谢的是收容之恩，我谢的事救命之恩，悟空，你此次救了我三哥一命，也是救了我一命，恩同再造，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日后，但有需要，我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的叫孙悟空的名字，孙悟空反倒觉得不自在，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别这么说，我也，也不是…”

　　“我知道，”敖寸心打断了他的话，“你并不是施恩求报的人，只是你不要，我却不能不记得。”

　　她眼圈一红，哽咽道：“你不知此事对我而言有多重要，我三哥遭这一劫，实是受我所累，若是他当真出了事，我余生恐怕都活将在内疚当中，再不得快乐了。”

　　一次次失望一次次碰壁，没有谁可以帮她，若是没有猴子，她都不清楚最后直接会不会发疯。

　　孙悟空愕然，他倒的确不知还有这一重因素在，有心想问，又不好开口，反倒是敖寸心自己见他欲言又止，挤出个笑脸，安慰他：“都过去啦，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反正你对我恩重如山就对了！”

　　孙悟空“嘿嘿”笑了笑，也跟着转移话题：“你们要去的那个不死火山在哪里，可靠不？以前没听说过呢。”

　　“应该是可靠的，那里很隐蔽，重新现世不足两百年，外人轻易进不的，谁也不知我三哥会去那里，若说三界之内，还有哪里敢收留我三哥，恐怕也只有那里了。”

　　何况她收留青凤在西海住了那么久，以后又是亲戚，总会给自己三分面子的，还有白桐，也不知白桐如何了，想来回了不死火山之后，有听音长老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看到白桐的面上，听音长老也会看顾三哥几分吧，先去不死火山避一避，再想办法把此事了了，再说其他吧。

　　“本来我该送你们过去的，可是花果山这里…”

　　孙悟空剩下的话没说完，敖寸心也懂他的意思，赶紧摇头：“不用啦，不死火山我去过，路熟，倒是你，要多加小心，你放心，除了我，再没人知道将我三哥救出来的是你，连我三哥也不知，你也千万不要承认。”

　　敖烈如今尚不知把他从剐龙台上救出来的是孙悟空，敖寸心也没有解释，一来下界途中太过仓促没有时间，为了不露行迹，敖烈一直是条小蛇模样藏在她袖中，只在水帘洞露过一回头，立时便藏到了湖底，二来到了花果山以后，妖多嘴杂，未免横生枝节，她更是提都没提过，毕竟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反正她自己总会记住的。

　　孙悟空也不是邀功的人，敖寸心不提她也不提，连花果山的妖精都不知道山里还有一条白龙。

　　其实她这样多半是为了孙悟空，他这回同王母撕破了脸，砸了瑶池，毁了半个蟠桃园，同上次放天马捣乱的性质可大不一样，王母手段狠辣，不好相与，那日在龙宫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三哥这事似乎也有她的手脚，若猴子身上再多一个劫龙的罪名，怕是更难善了了，她还不知道她走后，孙悟空又折回去把天庭闹了一番，与这相比，闯个刑场更算不上什么了。

　　她倒是有心叫上孙悟空一道去不死火山，但想到这满山的猴子猴孙，孙悟空定然不肯，所以干脆也就不开口了。

　　孙悟空自己倒不在意，多一条罪名少一条罪名他全不在乎，不过既然既然寸心既然觉得这么好，那就这么做呗，遂点头应承。

　　敖寸心又道：“等我将三哥送到不死火山，就立刻回来，如果有什么事，”她咬咬唇，“我若说让你将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你定然不肯，对不对？唉，我当时拦着你，不毁坏蟠桃园就好了。”

　　她的担忧孙简直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悟空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安慰道：“莫怕，不做也做了，反正此番，我同天庭已是不可能和解的！何况，我将蟠桃园砸了，是心中气不过而已，倒不全是为你。”

　　“可…”

　　“哎呀！”孙悟空故意拧眉道，“老孙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啰嗦，你只管去，在不死火山多玩些日子，其他的我心中有数，到时候我去不死火山找你。”

　　说完迫不及待的拉着她下山，嘴里还不断催促：“快些快些，天亮了该被发现了，磨蹭个甚！我还道你已走了，谁知道这么多礼，老孙向来最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了。”

　　敖寸心气笑了，满心对前路的担忧和惶恐，还有离别的感伤被他这么一闹，差不多全散了，柳眉一肃：“好你个死猴子，本公主有心同你道别，你还嫌弃上了，可是皮痒了？本公主替你松松！”

　　孙悟空自然一边躲一边逗她，两个说笑打闹着回到水帘洞。

　　说再多，总归是要离别，将敖烈重新藏在袖中，到了山外，回过头，看着站在树梢上的孙悟空，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用力挥手，大声道：“猴子，等我回来！”

　　孙悟空也笑眯眯的挥挥手，也大声道：“寸心，老孙还是觉着你笑着好看，可别再哭了啊！”

　　待敖寸心走后，孙悟空静静呆了阵，抬头看向平静的天空，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敖寸心背过身以后，笑容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化不开的忧虑。

　　袖中的小白龙小心翼翼的问：“三妹，你同那猴王…”

　　敖寸心深吸一口气，拍拍脸，回道：“他是我的好朋友，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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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成长，终究是要来的，离别，也是要来的。
有没有感觉作者菌好文艺，O(∩_∩)O哈哈~
另外，作者菌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更新，大家最好积到周末再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