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表里如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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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十分庆幸基金会离市区够远，今天显得尤为漫长的回程足够我哭得眼睛鼻子通红的脸恢复原状。亚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一向心直口快，但对于我和父亲的情绪好像会稍微敏感一点。见我和KITT都沉闷不语，他便也识趣地没有提起什么话题，一路安静地开了回去。
戴文等在大厅，看起来已经忙完本来手头的活。他将葡萄酒接过去，拿到厨房做准备。接下来除了晚餐本身，就没有什么需要操心处理的了。我想要回到房间睡个午觉，在通往客房的走廊里和KARR碰了个正着。
“总觉得突然闲下来了。”他抬手打了个招呼，顿了顿，疑惑地问：“上午你去哪儿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啊？我哪有？”我难堪地转了转眼珠，试图确认自己的眼皮已经不再发热发肿。
KARR压下眼角，露出质询的神色，但他也没有追问，转身顺着旁边的窗户望向窗外。我逃避似的也把目光转过去，扫视下方被薄雪覆盖的草坪和马路。亚当刚刚驶过的轮胎印痕还没有消失，为寂寥无人的庭院留下了一丝生气。
——是哦，突然闲下来了。
我用指节敲着窗框，慢半拍地对KARR的话感到赞同。在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立在大门口的那棵圣诞树，上面挂满彩灯，等着天黑后接通电源。我和父亲通常不特别过圣诞，但这不代表我们不会在环境和氛围影响下走走形式和流程。我回忆着以往经历的圣诞，包括小学英语课上老师会组织交换礼物活动的时候……
——对了！礼物！
我终于明白自己忘记了些什么了。戴文立在会客厅里那棵小型号塑料圣诞树下已经躺了好几个礼物盒，我们这几天每次经过都能看到它们。虽然我不知道那些盒子里是否只是装饰，但鉴于美国人似乎将圣诞节视为堪比新年的重大节日，我觉得自己还是做个准备别掉链子为好。
这么想着，我残念地抓住KARR的袖子，说道：“不好意思，但下午你还得跟我一起出去一趟。”
KARR和KITT一样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他堪称快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询问是否立刻就出发。看样子，习惯了在一个接一个的外勤任务中到处奔波的他也对停歇期的家居日常感到了腻烦。
为了转换心情，我没有让亚当带我们去上午去过的商业街，而是选了一个更靠近郊外的沃尔玛超市。多亏了之前没有工作时在机械室消磨时光的经验，我对技术员们常用的消耗品稍微有点印象，照葫芦画瓢买点贵的品牌就能双份送给邦妮和艾波。戴文常常在半挂车的办公室里冲咖啡，搞点优质咖啡豆也能轻松解决。暂且把AI们排除不谈，剩下需要操心的就只有迈克尔和斯蒂芬妮了。
如果在以前，我还能说出些迈克尔喜欢的酒和皮鞋的品牌，但现在的迈克尔之于我已如陌生人，我无法确切地推断他的喜好，而且他现在不再是穿梭各州的孤胆游侠，而是与恋人平稳度日的退休警员，我也不知道他可能会需要些什么。
——大不了送他们情侣围巾或毛线帽。衣物总是万能的，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浪费。
“你想选点什么，KARR？”我端详着饰品摆件区架子上那些精致的小玩意，试图从KARR那里得到些灵感。
“我？我可不凑这个热闹。且不提我没兴趣讨基金会的家伙们欢心，你不觉得让没有收入靠别人养的人去送什么礼物就很离谱吗？”KARR把一个装着红宝石般颗粒的沙漏放回架子上，撇着嘴指出他一直在基金会和我家白吃白喝这一点。
有道理。这就像小时候为了完成学校作业而花着父母的钱给他们买父母亲节礼物一样好笑。一回忆这种任务似的送礼物，我就想起了初中的教师节，母亲综合实用性、性价比、携带方便等因素，替我为每个老师准备了汗巾和水杯，节日当天，我的那份礼物却被班主任从堆在讲台上的礼品堆中拎起来开玩笑说“谁送的抹布啊？”。
——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无意识地捏紧了手头一架牛顿摆上的小球，努力将那时的窝火和委屈抛出脑海。自那之后，与其被误解和轻视，我宁愿花点冤枉钱买点看起来高端的玩意儿走好过场。
“……况且，我们不是搭档吗？两个人当一个使不行吗？”KARR似乎注意到我在走神，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那份人情就当你在名义上代劳了。”
“那就帮我想想给哈尔和KITT送点什么吧。”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早该习惯做KARR各方面的代理人了。“我好久都没有这种想真心诚意送人有用的东西的想法了，但像你们这种由AI转变而成的人类会需要些什么？我怎么都想不出来。”
“既然都已经转变成人类了，那是否身为AI还重要吗？如果只说平常会用得上的东西，我前天倒是看见KITT找哈尔下棋来着。”KARR意外迅速地有了联想。“那个——我觉得不错，而且衬基金会的装潢。”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张展示桌，上面摆着一只看上去沉甸甸的金属跳棋盘，周身刻画着精美的龙和虎，但最吸引我眼球的还是摆在棋盘上展示着的棋子——弹子般的六色玻璃珠。其中有一角上的棋子全部呈艳丽的深红，让我想起了KITT与哈尔红色的眼睛。
“很好，那这就当作我们共同送给哈尔和KITT的礼物好了。不把他们两个特别区分开来说不定也挺好的，正好可以避一避嫌，虽说KITT可能也不会在意……”
上午的经历浮上心头，我不禁又觉得眼睛发酸起来。我试图把呜咽咽回去，但在发现这只会让我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愈加满盈后，我破罐子破摔地任自己泄出了哭声。
“我刚刚被KITT给甩了啦……”
KARR满脸写着状况外的“啊？”，愣了半晌才不能确定地追问：“你说的这个甩了你，是字面意义上的吗？上午你跟他一起出的门，对吗？”
“我们去市里买酒了……可能是节日气氛太让人冲昏头脑了，我什么都没想就向KITT……向他告白了……虽然我知道他也不可能同意，虽然他对我还是那么温柔，但当面被拒绝什么的……我果然还是受不住啊呜呜呜……”
我不断复述着自己头脑空空做出的蠢事，同时又不长记性地开始输出不加思考的蠢话了。就像如果有人在我十八岁之前告诉我有一天我会向人告白，我绝对想不到对象会是车载AI一样，如果在此刻之前有人要我选一个宣泄感情话题的对象，我也绝不会回答KARR的名字。本来每次跟他敞开心扉谈点什么时我都会觉得气氛很尴尬，而他与KITT相连结的出身和身份让这份尴尬双倍叠加了。
KARR不像KITT那样擅长体恤他人，他只是站在那里，抚摸着下巴陷入沉思，没有半点要安慰我的意思。等我稍微能喘匀气，他的疑问也轰了过来：“你有那么喜欢他？！我能看出你喜欢那家伙，但居然是这种喜欢，到这个程度了吗？他可才变成人类没几天啊！”
“这和他变不变成人类有什么关系吗？KITT就是KITT啊！”我用手背抹着眼泪，赌气般嘀咕。“就算他不是人类，他也是好久以来第一个让我鲜明地感觉自己被认可与接受的人。倒不如说，正因为他不是人类，我才能感受到他纯粹又真诚的对我的接纳。如果不是他，我根本就不会踏出家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了……无论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我都想要更接近、更接近、更接近，想要在他眼里变得更特别、更特别……”
我给自己洗脑似的不住地说下去，仿佛只要不停止诉说这份期冀，就可以淡忘并无视上午的败北。KARR不耐烦地抬手叫停我的自怨自艾，一把抱起跳棋盘塞进购物车，结束了KITT的话题：“那就选这个了，走吧。”
他推着购物车走向之前我们商量好给迈克尔和斯蒂芬妮挑选礼物的针织品区，我吸着鼻子跟在后面，一边庆幸气氛没有继续尴尬下去，一边觉得现在也够尴尬的了。我们戏剧性地在另一个方向重演了上午的局面，当亚当接到一言不发的我们上车时，他发出了好几声“嗯？”，似乎在质疑我为什么能在一天之内跟这兄弟俩全都聊崩。
——说起来，我没有给KARR准备点什么。
回基金会的路上，我望着窗外后退的雪景发呆，忽然想到了这一点。那份久违的想真心诚意为人送点什么的心情也包含KARR在内，但仔细想想，虽然我们的关系好像距离普世意义上的亲密只隔了一层纸，可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是我能特别拿出来给予他的东西。
——他说一对搭档可以近乎一人。那么我们之间或许也不需要交换些什么身外之物。我只能这样自我安慰着，平复那股失落的心情。
作者有话说第52章 表里如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