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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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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十载光阴。
门外的侍女端着洗漱用具推门而入,看到立在窗前的自家大人,她们先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脸红心跳。
她们家的大人实在太好看了,眉眼英气,身形颀长,满朝文武就没有像她一样可以把正儿八经的官服穿出这般写意风流。
潇洒俊美,都已经不足以形容江侍郎的风姿。
更重要的是,江侍郎是个传奇,是公认的少年天才,写得一手好诗赋,名动京都。本朝尤重诗赋,这样的天才横空出世,很快就引起皇帝注意,听说爱诗如命的天子第一次读到江侍郎的诗,就传令一定要找出写诗的作者。
江宣纹觐见皇帝之后,一路扶摇直上,转眼间便成了朝中最年轻的京官。
她在外,将纹字改为文,直接字宣文。
她这个名头传到江原荣那边,江原荣隐隐感觉有些熟悉,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后来便没有再多想。
他与张氏商量,要不要前去登门拜访,张氏听说这是个毛都没有长全的少年郎,满不在乎,“没有必要。老爷你总不能每来一位新官,就去拜访,你忙得过来吗?”
江原荣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如今已经是皇商,还是少与无关紧要的朝廷官员打交道,免得惹祸上身。
于是江侍郎在他这边很快成了过眼云烟,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江宣纹有了自己的府邸,便从山上搬下来,同时把静虚也接了过来。
静虚为了照顾她,只能依从下山,只是她整日都待在侍郎府里,哪里也不去。但这个消息还是让荀离知道了。
荀离如今已是少年天子最为器重的跟前人,他是小皇帝的启蒙老师,有国师之称。
江宣纹能够短短时间之内扶摇直上,背后他出力颇多,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荀离苦苦等了十年,期间不时上山“骚扰”一下静虚,都被静虚淡然拒绝。
后来静虚知道他竟成了小皇帝的国师,更是对他冷眼相看。
他在权力阶梯上爬得越高,静虚越是厌恶他。
荀离知道她这些年都在安安心心吃斋念佛养孩子,便没有跟她计较。虽然她现在是尼姑了,但还是他的女人,这就足够他忍耐了。
他原以为自己忍耐是有底线的,后来忍了十年,他才肯承认,他在婉婉面前,其实早已没了底线。
这次听说她终于下山,住进了侍郎府,荀离还是有点开心的。
虽然他更想让婉婉住进自己的国师府,他甚至可以给她提供一座斋堂的。
静虚坐在侍郎府的竹林石桌旁边,神情淡漠地看着面前锦衣着身意气风发的男人,“施主,你没有了我,过得更好了,这不是很好,何必再庸人自扰。”
“你本就是我府中的女主人,如今却屈居此处,我于心不忍。”荀离靠近她,虽然十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美,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这大概跟静虚平时吃斋养生有关。
静虚神情淡然不变,“你回去吧。不要惹我生气。”
荀离所有的好脾气都给这个女人了。
他坐在静虚面前,环顾四周,确定江宣纹不在,方才开口说道:“我是有正事要与你商量。”
静虚抬眸,看了他一眼,“何事?”
“你可还记得那位男娃娃,我掐指一算,他如今也快十三岁了。”荀离唏嘘不已,“前段时间,我奉命前往边疆,见了令狐一家,也见到了他。”
静虚其实一直知道这位太子遗孤的情况,她不置一词。
荀离又说道:“令狐夫人将他扮成女儿来养,这孩子眉眼清秀,骨骼未长开,倒也像是那么一回事,只是他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到底还是要回京都的。”
静虚这才开口说道:“你有办法让他安全回京?”
荀离凝视着她素净的面庞,忍不住朝她凑了凑,“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你答不答应。”
静虚戒备地看了他一眼。
“哎,你只需让我抱抱你。”荀离终于说出他来这里的目的。
静虚坐在原位岿然不动,“施主要抱便抱,这都是身外之事。”
荀离心里又难受了。每次都是这样,她已经完全将这些事情看淡了。但他还是伸手抱了她。
她本来就是自己的夫人。
静虚淡然如水,对黏上来的人无动于衷。
“婉婉,你的施主只能是我,不可让旁人近身。”荀离知道她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
静虚开口说道:“旁人也不会如你这般恬不知耻。”
过了一会儿。静虚终于又开口,“施主,你可以说你的办法了。”
荀离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婉婉,你就跟随我回去吧,我会在国师府里给你造一座大庙堂,你要什么经书都有。”
静虚抬眸看了他一眼,“施主,你不要得寸进尺。”
“……”荀离只好暂时放弃劝说她的念头。
他正了神色,说道:“你让那个孩子女扮男装,出来当官,皇帝最近想赐婚给他,你可知道?”
静虚淡道:“准备赐哪一家的小姐?”
“正是令狐家的那位‘小姐’。也算是妙缘,你说是不是?”荀离又说道,“只是你还不可告诉这孩子真相,她如今满心满眼皆想复仇,一心一意为小皇帝办事。”
荀离看了看无动于衷的静虚,又说道:“你若真心要护那孩子,就该促成这段姻缘,让他躲在侍郎府。”
静虚叹了一口气,“我明白。”
江宣纹已经听说了风声,皇帝准备赐婚给她。
这中间听说是国师荀离教唆的。江宣纹心中一哂,不知道这个斯文败类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一日上完朝,皇帝果然将她单独留下谈话。江侍郎现在是皇帝跟前红人,屡屡被召见密谈,众大臣已经习以为常。
因为江侍郎美资容,常伴御驾之旁,众人难免多想,只是碍于天威,谁都不敢非议而已。
江宣纹收敛朝服,跟在内宦身后,走得步步惊心。
辉煌精美的宫殿在她眼里都失去了颜色,变得冷肃不近人情。
皇帝的心情却很好,他乃少年天子,这些年才刚刚正式掌权,注重培养自己的心腹大臣,身边招揽了很多年轻才俊,江宣纹便是其中最得他器重的一个。
大概同样是年少早慧的缘故,皇帝对这个少年臣子非常有好感。
江宣纹每次面圣,都绷着一根弦,不敢懈怠一分。这位少年天子老成冷肃,城府极深,不是好打交道的君王。
内宦立在御书房门口,宣报一声,得了皇帝准许,方才有两位宫娥缓缓打开梨花木门,将江宣纹引入屋内。
皇帝刚刚下朝,依旧是龙袍冠冕,坐在书桌后面,年轻的面容遮在珠帘之后,看不清神情。
他身材高大,宽肩劲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便有一种气场。
江宣纹敛袖立在木桌前,跪地行礼,“小臣宣文见过陛下。”她在外名字一律将纹改成文字。
皇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臣子,肤白肌嫩,真是年少如一朵花,一袭量身定做的官服也让她穿出了风流韵味,很是养眼。
这样俊秀的少年,必定是很讨小姑娘喜欢的。
皇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龙椅把手,心中自有一番忖度。
“近日抚镇将军令狐祈要回京述职,他府中女眷人等都将从边疆归京。孤不打算让她们再出京回去。”皇帝将一纸文书递给江宣纹,令她过目,“令狐祈手握重兵,狂傲不逊,京中不能再坐视不理,任由他令狐一家独大。”
江宣纹将那文书过目了一遍。令狐氏乃将门世家,祖上乃开国将军,手持铁券丹书。皇帝忌惮他们很久了,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下手。
皇帝忍耐了很久,终于想出了掣肘之法,那就是将令狐女眷扣在京都城,也就是人质。
这个办法要施行,就要办得冠冕堂皇,合情合理。皇帝看向正在认真揣摩文书内容的江宣纹,“宣文,你可有意中人?”
江宣纹当然没有,她费尽心思,混入朝堂当官,就是为上世未竟之志,对儿女情长完全无感。“臣年龄尚小,心中并无。”她心中开始不安,皇帝询问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关心她才问的。
皇帝又询问了一遍,“爱卿心中当真无中意女子?”
江宣纹唯恐皇帝当真做媒,给她赐一桩添乱的姻缘,立刻笃定应道:“臣心中确无中意之人!”
她刚说完,就感觉圣上的气场发生变化了。
皇帝似乎舒了一口气?
正在惊疑不定,皇帝的手指轻轻扣着龙椅把手,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令狐祈有一掌上明珠,自小养在塞外,孤留意甚久,这小姑娘与江侍郎你恰是登对。”
江宣纹心口翻涌,果然皇帝是有阴谋的。
皇帝这是选中她这个倒霉蛋,要去做牵制令狐将军势力的棋子了!
君意如此,江宣纹纵有百般借口,哪怕搬出身有隐疾,恐怕都是正中皇帝意思,巴不得如此呢!
皇帝看着自己一手提拔而上的年少侍郎,神情依旧高深莫测,“爱卿,你意下如何?”
江宣纹还能如何,只能跪地,以表忠心,“臣万死不辞,愿为君分忧!”
爱卿很上道,皇帝很高兴,少去了他很多口舌,于是赐了一大堆金银,愉快地把江宣纹放回去了,让她随时等消息。
江宣纹一出宫门,如丧考妣。
她要娶一个飞扬跋扈将军之女,还是一个快要被皇帝干掉的将军之女!
现在她不担忧会耽误人家小姑娘了,她更害怕自己被人家耽误啊!苦心经营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江宣纹一心只想将如今的淮京首富江原荣给扳倒,哪曾想半路会出岔子,又多了一桩烦心的事情。而且依照皇帝的用意,要名正言顺地扣留下令狐府女眷,这婚礼就必须在令狐祈离京之前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