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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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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慧侠渐渐变瘦了。
这件事发生得如此缓慢,体重秤上的斤两也没变化,以至于她自己都没发现。
倒是开始有同事今天夸她气色好、明天夸她皮肤细,时不时还有人一惊一乍地问她减肥方法。
不过豆慧侠当然觉得这是成熟世故的成年人之间的文字游戏,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五一放假时她凑了个年休回老家。
豆妈妈机场一见到她就想打她,“你个死孩子怎么减肥减成这样了?”
豆慧侠一头雾水,“没减啊,还那个斤数。”
豆妈妈怜爱地捧着她的大脸,“脸上连点儿肉都没了。”
不过年轻女孩瘦点也没什么不好,豆慧侠现在看起来也就是普通人的样子,豆妈妈看她脸色红润、目光湛然,一副精神百倍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减肥减坏了身体,就没放在心上。
直到在饭店里豆慧侠一个人吃了半盆酸菜鱼、一盘炒青菜、一盘炒鸡蛋、两碗半米饭,然后问她目瞪口呆的爸妈,“还有菜没上吗?”又说,“再要一碗米饭吧?”
豆爸爸心很大地开始点菜,豆妈妈颤抖了,“你一下吃这么多胃里不难受?”
豆慧侠很坦然,“不难受啊,我最近都吃这么多,吃少了晚上饿。”
半年没见的闺女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还突然变得这么能吃。要知道这孩子打小没瘦过,进入青春期就开始尝试减肥,虽说一直没效果、上了大学也就不折腾了,但那食量一直是个正常姑娘的食量,一碗米饭半盘菜是正常水平,饿狠了再来半盘菜就算超常发挥了。
豆妈妈二十多年都没见闺女一顿吃这么多过——中学军训的时候都没有过。
这下什么甲亢、早期糖尿病、肝硬化、寄生虫就开始排着队在豆妈妈脑子里转圈了,叫豆慧侠明天去医院检查身体,她还很不当回事儿,“查什么,我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再说三月份公司体检刚查过,真没事儿。”
又点了个烧茄子就一碗米饭,晚上八点吃饱了回家,十一点临睡前豆慧侠又开始搜刮冰箱了,找了一圈没什么好吃的,干脆开了罐午餐肉开始吃,而且吃完一罐又一罐。
于是豆妈妈真的怒了,第二天早上八点就拖着闺女去市医院排队,抽血拍片子折腾到下午,老专家拿着一摞化验单看完,“没什么问题呀,除了吃得多点还有别的症状吗?”
豆慧侠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她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症状”。
“她瘦的特别厉害!”豆妈妈在旁边说,“她之前有一百二十多斤!”
“哦,你闺女现在也124斤啊。”老专家平平淡淡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对,打量一下豆慧侠,“挺喜欢锻炼的吧,练什么体育项目了?姑娘你看着最多一百出头。”
再看那些报告,是真没什么问题。不,不如说是太健康了,老专家坐门诊这么多年,已经很少看到这么健康的年轻人了。
从血压到血糖、从心脑血管到骨密度、从腰椎到颈椎,现代年轻人容易出毛病的地方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至于吃得多点,听叙述也还在正常范围内,最后只能做个推测,“可能是加强了锻炼,基础代谢提高了,消化得快吧。”
既然医生都这么说,那豆妈妈也没办法了,只好带着豆慧侠去买衣服。
冬天本来穿的就多,她又一贯喜欢宽松款,这也是她没发现自己瘦了很多的重要原因之一,之前变化一点一点也不觉得,如今再拿出去年夏天的衣服往身上套,就猛然发现全都不能穿了。
这下里里外外全得换,少数能留下的从此也要修身变宽松,一圈商场逛下来,七八个袋子提在手里,饶是豆慧侠上半年刚刚涨了工资,这时也不由得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只觉得那一件件衣服都是自己的血汗凝结。
买完了豆慧侠的又开始买豆妈妈的,一直逛到晚上九点豆妈妈依然意犹未尽,豆慧侠步履沉重,腹鸣如鼓,“妈,我好饿……”
豆妈妈扫视了一圈商场,依依不舍道,“别着急,妈妈先请你喝奶茶。”说着就伸手去拽豆慧侠。
豆慧侠本来已经头晕眼花,这时一碰到妈妈的手,忽然之间觉得两手皮肤相触之处一股融融暖流,心中熨帖就如寒冬腊月天里喝了一碗热汤,一时间舒服得人都有点恍惚了。
没走两步,前面豆妈妈忽然腿一软倒在地上,本来迷迷糊糊的豆慧侠惊叫一声,一把没拽住,飞扑到妈妈旁边,只见豆妈妈双目紧闭嘴唇发紫,已经晕了过去。
本来拥挤的商场里哗啦一下让出好大一个圈来,豆慧侠手忙脚乱地抓手机来打120,又大声问旁边人群,“有没有医生能帮帮忙?!”
“我是。”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从围观人群中挤出来,在豆慧侠的千恩万谢中蹲在一边翻眼皮、量脉搏,过了一会儿说,“应该是心脏病,病人以前有心脏病史吗?有药吗?”
豆慧侠好生迷茫,“没有,我妈没提过。”
不过她大学四年工作三年,已经七年不在本地,每年回家的时间加起来不过十几天,如果她妈有了心脏病怕她担心而瞒着,也有可能。
男人看了眼手表,“救护车应该快到了,这儿路窄进不来,你给我拿下东西,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这普普通通、急得快哭出来的姑娘,双手平抱起她那绝对不瘦的妈,向着商场的楼梯飞奔而去,地上七零八落地都是扔下的购物袋,只能在后面喊,“慢点!千万别摔着病人!”
话音刚落,那姑娘就如摩西分红海般穿过人群消失在楼梯间了。
他只能在后面感叹这是爱激发了人体潜能了。
豆妈妈的心脏病不严重,在救护车上一抢救就醒过来了,就是得在医院再检查一番。第二天她已经在豆爸爸和豆慧侠的注视下,坐在病床上该吃吃该喝喝。
豆爸爸看了她半晌,忽然道,“你是不是瘦了?”
豆妈妈点点头,还挺美滋滋的,“是啊,我看检查单上我比去年体检轻了一两斤呢,虽然不多,不过千金难买老来瘦嘛。”
但是豆慧侠在一边可笑不出来,她这会儿也恍惚觉得豆妈妈有点瘦,不过一个人能一天之间瘦一两斤吗?如果只是水分和吃没吃饭的区别,那一天之内瘦到能看得出来呢?
说也奇怪,昨天豆妈妈晕倒前她已经饿到恨不得啃自己了,如果说之后跟着救护车跑前跑后的时候是应激之下忘了饿,那这种饱腹的满足感一直保持到后半夜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联想到跟妈妈拉手一刹那那股诡异的暖流,豆慧侠不由得有了个不妙的猜测。
一个非常非常不妙的猜测。
快到中午的时候豆慧侠回家做饭,她买完菜到家就又感到了胃里空荡荡的,这几个月这种感觉常常伴随着她,但豆慧侠发现自己多吃也没胖后就没挂在心上,一直饿了就吃,不知不觉间饭量就增长到了如今的地步。
如今细想一下才发现,这事儿好像确实不太正常。
只是提着菜站在玄关迟疑了几分钟,那饥饿就已经发展到如有火燎的地步,豆慧侠翻箱倒柜地找了一包饼干出来,打开刚想吃,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鬼使神差地,豆慧侠就打开了冰箱的冷冻格,拿出了一大块的五花肉。
冒着白雾的五花肉放在桌子上,豆慧侠跟它对视了五分钟,觉得不单是胃里烧,连心都快烧起来了,这才抖着手掀开裹着肉的塑料袋,按在了那一大块冻肉上。
随着一股熟悉的暖流,豆慧侠眼睁睁看着那块肉从五花变成精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