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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巫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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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帮傻瓜坚信一个刚成年的小子是什么‘救世之星’。”父亲一边往面包片上抹黄油一边发出神经质的嗤笑，阿卡斯被那个单词惊了一下，差点打翻自己的盘子。
昨夜，活泼青年在他主持的那段广播节目结尾处告诉听众，下一期节目的暗号是“救世之星”。阿卡斯猜想，他无意中打开这个频道的契机也许就是那句“霍格沃茨”，那么下次他也许在同一时间对着收音机说出“救世之星”一词就能再次听到这个节目吧？
母亲苍白的脸上努力扬起一个笑脸，她似乎是想让自己看上去和父亲一样对救世之星嗤之以鼻。但坐在母亲身边的阿卡斯丝毫感觉不到她身上有一点高兴的气息。
早饭后父亲匆匆地离家，母亲清理了碗碟，一再把大门开关确认他已经不在，便拍拍阿卡斯的脑袋，温和地指示：“去把魔杖拿过来。”
阿卡斯立马跑回卧室带上魔杖，递给走出大门的母亲。
“不，你自己拿着。”母亲的喉结上下涌动了一下，她蹲下来，握住阿卡斯的手腕，将魔杖尖对准杂物间。阿卡斯听到她的心跳变快了。
“说‘课本飞来’。”
“……啊？”
“说‘课本飞来’。”母亲重复了一遍。
阿卡斯犹疑着模仿母亲的发音，杂物间里传来了一声诡异的杂音，吓得他后退了一步。但是母亲更加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脸上流露出阿卡斯从未见过的狂喜，满怀期待地强调：“重音在第一个音节。”
阿卡斯舔了舔嘴唇，又试了一遍。
这次杂物间里没有反应。阿卡斯不安地看了看母亲，她局促地笑笑，用鼓励的语气纠正道：“飞来，跟我读一遍。”
“灰……灰……飞来。”
“加上课本。”
“课本……飞来。”
“读得连贯点。”
“课本……飞来……课本飞来。”
下一秒，一沓书本冲出了杂物间，正冲着阿卡斯的脸扑过来，阿卡斯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想要退后一步，但母亲没让他移动脚步，反而抓住他的胳膊伸出去，那些书在接近时减速，最终落到了阿卡斯臂弯里。
母亲一把抱住阿卡斯，发出啜泣般的低吟，她突然又警觉地抬起头左顾右盼，拉着阿卡斯的胳膊站起来，示意他带上那摞书，带他回到屋里，沿着阁楼的梯子爬上了屋顶。
“现在我们等。”母亲简洁地说了一句，便搂住阿卡斯的肩膀，往烟囱上一靠。“等等看会不会有猫头鹰之类的来。阿克，你的眼睛耳朵比我好使，一旦有什么鸟接近一定要告诉我。”
阿卡斯眨眨眼，尽可能放松地靠到母亲怀里，但他发现这样的话耳朵里就充斥着母亲的心跳声了，只好直起身子，注视远处的天空。
——夏日的微风抚过树枝，叶片飒飒作响。
——隐在树叶摇曳声中的鸟雀啾鸣。
——还有无论离得多远都能隐约听到的母亲的心跳。
就这么过了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阿卡斯非常擅长等待，他注视着太阳从东方移向头顶，注视着早晨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清晰的树林。当陷入小憩的母亲发出一阵唔哝，好像要醒过来时，他推了推她把她叫醒。
“没有鸟。”他冲母亲摇了摇头。
母亲就那么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抬头望向高空的太阳，嘴角缓缓扬起，在她脸上绽开一个从未如此明媚过的笑容。
“阿克。”她把胳膊从阿卡斯肩头收回来，转而抓住他的双手，力气大得惊人，阿卡斯从她的表情猜测是因为激动。
“阿克……阿卡斯.派瑞斯。”她用无比热切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儿子并叫他的名字，尽量把他的双手包裹在自己掌中。“听着，我要把你培养成一名巫师——不，我一定把你培养成一名巫师。”
“父亲……”
“别管那个混蛋，自打他爸死后他就成天疯疯癫癫的。现在，拿好你的书和魔杖，跟我下来——我们从飞来咒开始练习。”母亲笑着说。
阿卡斯耳边突然响起了“啪”的一声爆响，他下意识地向声音来源处望去，还没等他找到声源，就听到了父亲哈哈大笑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把那几本书扔进烟囱里想要藏起来，随后而来的是父亲关门的声音和高声厉喝：“佐伊！”
“我……我们在上面。”母亲小心翼翼地冲下面喊话。“稍微通通烟囱，烟囱有点堵。”
父亲的身影出现在了房檐下方，他身边还有另一个穿着长袍，戴着尖顶帽子的怪人。他们仰着头望着母子俩，父亲撇了撇嘴，说：“我去把壁炉点上，你看看它还堵不堵。”
阿卡斯和母亲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惊恐。父亲与怪人点头告别，之后进了屋。阿卡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怪人原地旋转，然后伴随着那声“啪”的爆鸣，凭空消失了。不一会儿，一股灰白色的炊烟从烟囱中缓缓升起。他们静静地站了半晌，父亲又开始在屋里催他们下来，母亲握住阿卡斯的肩膀，深吸一口气，说：“没关系，阿克，没有书我照样教你。没有人能阻止你成为巫师。”
“可我……我不是……”
“你能用魔法，有这一点就够了。”母亲拉起他的手，带他从阁楼窗户回到屋里，惨淡的笑容也跟着回到了她的脸上。
母亲没提前为午饭做什么准备，但父亲的心情格外好，不仅没抱怨，还主动到厨房里去帮忙——虽说是把锅子里的炖菜弄得冒了出来还差点点燃自己的衣服，但阿卡斯还是觉得这场面和谐得诡异。
终于，在午饭进行到一半时，父亲带着宣布重大消息一样的神情清了清嗓子，从衣袋里抽出了一根木棍，阿卡斯从它上面简单的花纹中猜测那是根魔杖。
“今天上午从一个逃亡者那儿没收的。”父亲说着，脸上带着狂热的骄傲。“斯卡比奥说是黑檀木的，漂亮吧？”
“你怎么——”母亲突然开了口，她嗓音尖锐，心跳加快，似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
“搜捕队，我昨晚跟你说过我加入了，别告诉我你忘了。”父亲不满地瞟了她一眼，又用魔杖捅了捅阿卡斯的胳膊，把它伸到他面前。“看看，孩子……这是巫师的武器！有了它，我就可以幻影移形……知道吗？就是一瞬间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很远的另一个地方……以后我要训练你参与战斗，然后你就能跟我一块儿去夺泥巴种的魔杖——可以卖钱的！”
“你想把阿卡斯搅和进去？”母亲突然搁下了叉子，发出清脆的“啪”一声，父亲猛地把头转过去，阿卡斯下意识地按住他的袖子。趁父亲回过头看阿卡斯的空当儿，母亲得以把话说完：“你不能就这么带他出去！……他才十一岁！”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精通坑蒙拐骗了。”父亲对母亲的担忧嗤之以鼻。
“那跟战争不一样，而且，而且——我以为你痛恨巫师！”
“是啊，我痛恨巫师！”父亲拍开阿卡斯的手，怒吼着越过餐桌抓住母亲的衣领，椅子被碰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我痛恨他们自以为是，把什么都据为己有！总有那么一天，我们要把巫师的独占的东西夺走，总有那么一天，我们的后裔和巫师的后裔会一起出现在魔杖店里！”
“原来你不是痛恨。”母亲喘息着，居然还能凝出一个充满了嘲弄的笑容。“你在嫉妒不是吗？”
回答她的是一记重拳，父亲把拳头砸在了母亲尚带淤青的右眼上，阿卡斯像以往一样垂首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忍受着母亲的尖叫，却没有勇气去阻止什么。然而这次，陡然传来的刺鼻的血腥味让阿卡斯恍恍惚惚地抬起了头，他看到母亲倒在地上，左眼眼眶中流出鲜血，父亲一条腿跪在桌子上，一条腿踩着椅子，手里握着尖端滴血的魔杖。
血珠落在桌子上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但阿卡斯觉得耳膜仿佛承受了百年古木轰然倒塌的巨响，他无意识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双手搂住父亲的肩膀抱着他滚下桌子，餐具在他们身下碎裂，瓷片刺入阿卡斯的肩胛，父亲用力捶打他的脑袋试图摆脱他，阿卡斯哀嚎着栽向一旁，手指突然碰到了被父亲掉到地上的魔杖。
阿卡斯将那根木棍握到手里，翻了个身拉开与父亲的距离，将魔杖对准了父亲的脸吼出了他所知的唯一一个咒语：“眼睛飞来！”
父亲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捂住脸爆发出了比母亲更加凄厉的惨叫。
“眼睛飞来！眼睛飞来！眼睛灰来！眼睛……”阿卡斯直叫到嗓子生疼，他筋疲力尽地靠到桌子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房间里一时仿佛弥漫着隐形的硝烟味，阿卡斯想，战争或许糟糕不过如此吧。
最先站起来的是父亲，他双眼布满血丝，脸上残留着泪痕，表情可怕得像是要把阿卡斯生吞活剥。
阿卡斯试着用自己的脸模仿母亲那种嘲讽的笑容，他咧开嘴睁大眼睛，换来父亲踢在肚子上的一脚。
“长大了……会挑衅了……哈？”
父亲蹲下来，从阿卡斯手里拿回魔杖，扳起他的下巴，用通红的双眼与他对视。
“你从哪儿学来的魔咒？告诉我，我可以不揍你。”
——谁信啊。
阿卡斯倔强地闭上嘴，父亲抓住他的后颈，拖着他穿过餐厅来到客厅的老电视前，一把掀开上面厚重的防尘布。
“是打这儿看的吗？啊？阿卡斯，回答我。”
阿卡斯没有给他回应。
“是吗？告诉我。”
母亲在父亲看不到的角度支起身子，她闭着一只流血的眼睛，冲阿卡斯点了点头。
“告诉我，是不是打这儿看的？”
阿卡斯把目光移到电视屏幕上，看着上面倒映出的自己与父亲丝毫不像的面容，目光开始有点闪烁。
“是不是。”父亲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
阿卡斯别过眼神不去看他，微微动了一下脑袋。
父亲撒开了阿卡斯，阿卡斯没有防备，下巴狠狠砸在地板上。
“阿卡斯，看着我。”
阿卡斯闻声抬头，看见父亲把魔杖对准电视，眼睛却还看着他，嘴唇蠕动着说出了一个简短的单词：“飞沙走石。”
阿卡斯听到一丝不详的滋滋声，没等他作出反应，电视机从内而外地炸开了，塑料和金属碎片弹射向房间各个角落，火花四溅，阿卡斯条件反射地尖叫出声，抱住头把自己蜷缩得尽可能地小，他感觉到手臂里嵌入了一个个弹片似的电视机残骸，每个伤口都叫嚣着疼痛。
“你再敢擅自学巫师那套东西——我就让你和它一个下场！”父亲的咆哮在零件四射的乒乒乓乓声中响起，阿卡斯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他看见父亲血肉模糊的脸。
父亲没有躲那些零件，他身上同样被击出了一道道细密的伤口，他通红的眼睛瞪得很大，阿卡斯突然有点理解了为什么母亲说父亲“疯疯癫癫的”。
这一天起，阿卡斯脑袋里多了第三个想不明白的问题——为什么父亲痛恨巫师，不允许自己接触巫师的东西，却兀自学着“巫师那套东西”？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嫉妒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