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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二、滟贵妃(上) ...

  •   大殿里空荡荡的,方才还坐满了来晨昏定省的妃嫔们。如今却是空荡荡的。

      贵妃还端坐在大殿上首唯一的主位上,一动不动。璇玑在旁站着,也不敢劝,更不敢问,只是静静地陪在一边。

      两名洒扫宫女进来打了帘子,开了大殿的窗,吱呀的声音里,高升的阳光直直射进大殿的深处,洒在贵妃身上琵琶襟夹衣的金边儿上,光灿灿的。宫女们这才发现主位上的贵妃,唬得忙伏地告罪:“奴婢们不知娘娘还在此,请娘娘恕罪。”

      贵妃才回过神儿来似的,嗯了一声:“不妨事。”又问进来要做什么。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却不敢不答:“回娘娘的话,奴婢们进来收拾茶具,扫尘擦土。娘娘在此,奴婢们便在外候着。”

      贵妃点头:“原来从前每日里的晨昏定省后,洒扫大殿的就是你们两个。”在高椅上动了动,她微微倾过身去问,“每日里可有什么不同吗?”

      一名宫女嗫嚅道:“无什么不同,不过都是洒扫罢了。”

      另一名更机灵些,含首道:“每日娘娘小主们也都不同,譬如哪日娘娘留大伙儿时候短,茶点便多剩了些。”

      贵妃哦了一句,指了指她,又追问道:“那你去瞅瞅,今儿与往日里有什么不同的?”

      那名宫女不敢怠慢,在方才嫔妃们所坐的位子前转了一圈儿,回来道:“倒没什么旁的不同,只是李婕妤的椅子上沾了些薄荷膏,周昭仪的茶都吃尽了,比往日里用得多。”

      贵妃却不接话了。旁边璇玑见状,便挥手屏退左右:“李婕妤身上不好,久坐不得,薄荷膏只怕是提神儿用的。”

      贵妃却笑了:“倒是我拘着她了。也罢,瞧她那战战兢兢的样儿,怪道嘉兴帝姬也总是唯唯诺诺的不敢理人。倒是周月菡养出来的丫头水灵,永乐总是笑眯眯的一副乖巧样子,谁不喜欢她呢。”

      璇玑忙摆手道:“娘娘这话说不得。都是一样的帝姬,都一样的尊贵。现下娘娘是贵妃,若日后登了后位,那两位帝姬都是娘娘的子女,可不能分彼此。”

      瞧她,倒比自己还紧张。慌什么,这是碧落宫的大殿上,她是人前高傲独|裁的贵妃,可在人后,她也不过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活生生的女子罢了。这会子再不让她吐吐心里话,可要憋闷坏了呵。何况后位什么的话,从前她还觉得有几分指望,如今想来却是个笑话似的。

      贵妃似笑非笑抬眼看她一眼:“这会子你还说这话,我瞧着皇上是哄着我们玩儿呢。若真当存了让我掌凤印的心,怎么却把小五给了周月菡呢?从前我没觉着,但国毓宁的事儿倒叫我警醒得多,她不就是被拱上风口浪尖儿,又被狠狠摔下来的么。咱们这位皇上呀,他的心思谁也猜不着。”

      璇玑见殿中已无人,便也放松下来,拎一只脚凳坐在贵妃下首,替她揉着腿:“娘娘的疑心,奴婢省得,自从婧妃娘娘去了,皇上愈发喜怒无常了。”

      贵妃一声冷笑,明艳逼人的面孔上笼罩着一层阴郁:“且不说别的,他迟迟不肯给婧妃发丧,棺材就这么一直放在梓宫里,这才真真儿叫人看笑话。”还有半句,她没说出口,君陌制裁了国毓宁,又偏抬举国毓宁从前的党羽周月菡,这才让人心惊。君陌究竟想做什么呢?她真是半点儿也猜不透。

      璇玑捶在她腿上的手势力道正好,她只觉得僵硬了一早上的四肢这才缓缓恢复生机,想了想,又问:“依你看,周月菡值不值得咱们警惕呢?”

      “奴婢冷眼旁观,觉得这位新晋的周昭仪叫人看不透。”璇玑答道,“从前婧妃替娘娘您策反过她,您记得吗?”

      策反过?什么时候?她的思绪被拉扯到很早以前,是了,那是在婧妃还怀着身孕的时候。婧妃和周月菡在上林苑的辛夷花林里促膝长谈,回来就动了胎气。这怕不是有什么联系?可那会子宫里人来来往往的,若真是周月菡动了手脚,婧妃自己莫非是个木头,恍然不知吗?

      璇玑细瞧了瞧贵妃的面色,便知她想得歪了,便柔声提醒道:“娘娘怕是事儿太久记不大清了。奴婢倒是对那会儿婧妃的一句话印象颇深。婧妃说周昭仪‘非池中之物’来着。”

      哦!贵妃忽而想起了,“不错,周月菡说国毓宁待她有恩,她无论如何绝不会背弃国氏。这话我记得,所以去岁我禁足时她要来见我,我才拒绝了她。”说到此处,她不禁又细想了一番,“既然她忠贞至此,那么她方才对我说的那些,似乎又有些背道而驰。不过是个盈嫔罢了,能比得上她女儿的救命之恩重要吗?”

      璇玑点头:“娘娘分析的是。另有一层奴婢也在担忧,国氏的奸计败露,国贵嫔一朝被贬,但作为她昔日党羽的周昭仪不降反升,又接了抚养五皇子这样的美差……”

      贵妃若有所思:“不错,这正是我顾虑的地方。她若不是真的无辜不受牵连,就是太过八面玲珑不授人把柄,若是后者……那么今后她说的话,我需得掂量着听才是。”

      璇玑说是,“周昭仪的确圆滑。方才奴婢在旁听着,娘娘突如其来留下她,话又是步步紧逼,她竟能答得滴水不漏,真真儿了不得。再细想想,能在国贵嫔这样的主子手下安然度日这么多年,周昭仪的本事,想必是旁人所不能的。”

      贵妃冷冷一笑:“再圆滑,她还不是吓得喝光了一整壶茶么。方才那宫女不说,我倒真没注意到,如今可见她心中确实也发虚,不过是门面上装得体面罢了。”

      璇玑答:“可周昭仪如今养着五皇子,又有投桃报李之意,娘娘倒不妨先接纳她,日后慢慢瞧着再说不迟。说到底,贤妃虽然败了,但两个皇子都在她手上,咱们不能一个也没有。”

      贵妃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但横竖周月菡是比不得婧妃的。”她一声叹息,却再也无言。其实对于婧妃的死,受伤的又何止是君陌呢?

      两下里沉默着,芮琳从后头打了帘子进来回话:“娘娘,内务府贾贡、慎刑司赵印都来回话儿,娘娘先召哪一个?”

      贵妃与璇玑对视一眼,一丝阴仄从面上闪过——慎刑司,去岁那一场闹剧还历历在目。她提审沈丹青,旨意进了慎刑司却被国毓宁掉了包,引出了惊天大冤案,后来沈丹青自裁,她被君陌禁足削权,都是因为慎刑司的叛变。她如今重新掌权,必须将一根根倒刺拔除!

      “先召贾贡进来。”贵妃长身而起,抚了抚衣裳间的细褶,拢拢鬓旁的细发,重又踏进她翻云覆雨了十余年的权力中心。

      贾贡是十年如一日的阿谀奉承话儿不断,脸上的笑影儿日日一个模样,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他是个老人精儿了,知道自己是贵妃提拔起来的亲信,横竖不能堕了碧落宫的脸子,因此在贵妃失势期间,他仍旧以相同的阿谀嘴脸去奉承当权者。是以外头无论怎样变天,这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他坐得稳。

      他此次来,身后跟着个司正模样的宫女,贵妃打眼一瞧,却是璇玑的老乡名唤珍珠的。这丫头从前名不见经传,这几年顺杆儿爬似的,官位越升越高,如今已坐上了司寝房司正的位置。她手里头捧着厚厚一本册子,烫金的大字写在封面。正是记录着后宫最隐私、最神圣的秘密的彤史。

      贾贡弓着身子走进来,趋步向前,领着珍珠给她请安:“请贵妃娘娘的安。娘娘今日重夺大权,奴才们总算有了出头之日,再也不用谨小慎微看旁人脸色行事,受旁人那些零碎折磨了。”

      贵妃却是不吃他这一套的:“贾总管这话说得稀奇,难道本宫不在位的这些日子,你受了哪些委屈不成?怎么如今看起来,仍是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

      贾贡嘻嘻一笑,不以为侮,做宫里的奴才,虚面子要不得,做宫里头奴才的头儿,那更要有一张城墙厚的脸皮,“娘娘说笑话呢,奴才对娘娘的心才是真真儿的忠贞不二,对旁人都是伎俩,明哲保身罢了。”

      贵妃斜眼儿睨他两下,也便作罢。贾贡圆滑是真,但对她的忠心却也不假。他留着用处大,又是难得会办事儿、能办事儿的人,现下计较从前的烂账,是不上成算。

      “这会子来,一是想赶着给娘娘请安,另一呢,是想着娘娘重回大权,必定有些要问奴才的,奴才不能等着娘娘传召才来,特地赶早儿先来。”贾贡说着,便拿眼睛小心觑她,观察着她的脸色,“哪想到慎刑司的赵印倒比奴才还积极,真是惭愧。”

      贵妃对他没什么可遮掩,一声冷笑打发他:“他不是积极,他才是真要保命。”

      贾贡哈着腰连连说是,“娘娘自有治他的法子,不是奴才该关心的。奴才给娘娘带来了……”说着便将珍珠往前让,“娘娘看过彤史,必定还有要问吴司正的。”

      贵妃面上不露,心里却是暗赞他想得周全,一壁伸手接过彤史,细细一页一页翻看。

      她从婧妃去后的日子开始看,直看了有两炷香的时间才翻完。等阖上彤史,她眉间蹙起的高高的眉峰,已彰显了此时的不快。

      贾贡懂得察言观色,问得谨慎:“娘娘看完了?可有要吩咐奴才们的?”

      贵妃嗯了一声,随手又打开翻着,口气是不以为然:“怎么近来皇上日日都传侍寝吗?夜夜不落?”

      贾贡使了个眼色给珍珠,珍珠上前含首答:“娘娘也瞧见了,不仅几乎是夜夜不落,有时候还分上下半夜呢。不过幸的多数是品级较低的小主们,幸过之后,也没提赏赐晋封什么的。是以宫里人不太在意,也没怎么传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二、滟贵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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