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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小坏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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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道,这奇花到底是从何而来。
据翟笙笙说,是前年有人在霸城蒲水中发现,当做奇珍异宝进贡了朝廷,自此便被沮渠安昌安置在抱月阁中,每逢年节烧香拜祭。这花朵无根无茎,离水便枯,故此常年都浸在水里,除了如此异状,也没见得有过什么神通。
“这我要怎么闻香啊?”莲生徘徊池边,焦急咬着手指:“我不会水啊!再说水中哪来的香气,又如何用鼻子去闻?”
“所以必须有我陪你。”
李重耳已经快手快脚地除去外袍,只剩白绢中衣,背转身子,指挥莲生:
“宽衣,我带你下去。”
莲生皱皱鼻子,举目环顾四周。
翟笙笙一行已经离去,楼外有侍卫守候,楼内只有莲生与李重耳二人。身处顶楼,更是静寂异常,唯有面前一泓碧水,粼粼水波无声荡漾。对面菱格窗外,日色已高,一格格的阳光洒在地面,印入池水,映得池中那花影更显深邃。
单凭她自己之力,真的没法子接触到奇花。
唯有宽衣解带,一层层除去披风与襦裙,只余雪白中衣,纤纤赤足也褪了鞋袜,小心翼翼地踏上青石地面。
李重耳也不看她,转身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吸气,憋住,捏紧鼻子,走。”
咚的一声,水花飞溅,两人一齐跃入湛湛深池。
池水碧清,浩瀚,在如此严冬,室中又无火炉,竟然异样地温暖,如母亲的怀抱令人安宁舒适。莲生鼓足勇气,奋力睁开双眸,只见眼前水光清澈,李重耳揽着她飞快游向池心,雪白衣袂飞扬,如云朵般飘卷身周。
青色花瓣随波飘荡,光影曼妙无匹。花蕊傲立花瓣中央,纤细窈窕,似一个衣裙飞旋的天女。
李重耳盘旋四周,几次触碰摸索,花瓣与花蕊都无反应,第三次换气入水之际,终于由莲生,伸手触到了蕊端。
那一刹那,蕊端瞬间绽放,一朵硕大的气泡浮现水中,洁白,透明,如珠如玉,围绕青色花瓣,缓缓盘旋飞舞。
是它!必然是它!
莲生身处水中,全没了陆地上的从容自若,双手像小乌龟般乱划,拼命向气泡追去,却只将气泡越推越远。忽觉腰身一紧,是李重耳挟着她飞快冲前,围绕奇花追了两圈,终于一头撞在气泡之中。
沁人心脾的浓香,瞬间灌满莲生胸臆。
水中浓香,原来如此清澈纯净,竟比摩诃波楼沙花与摩诃曼陀罗花的芳香更为醉人。不由得闭紧了双眼,用力大口呼吸,只觉鼻端喉内,无不畅快,五脏七窍都为之一爽。
摩诃旃那花,第三朵奇花!
突然腰身又被揽紧,眼前水浪飞溅,鼻端不一样的清凉,睁大双眼一望,竟是已经浮出水面。
“我还没有嗅够呢!”莲生兴致大发,双手把住池边,奋力扑腾着不肯爬上去:“这花香实在太美,是我鼻识补全的缘故吗?再去吸一会儿,足够回味好多天!”
“你吸多久了你知道吗?”李重耳仰头深深呼吸:“快有一刻钟了,我也要换气的啊!”
莲生伸伸舌头,嘻嘻一笑,也仰起了小脸,凝望李重耳的面容。
一道道水流自那男儿脸上涔涔流下,带着日光碎影,流过方正的下颌,流向颈间,流入衣衫。那纤薄的绢衫湿漉漉地……
疯子进江说:“脖子以下……”
……随着粗重的呼吸,一阵阵剧烈起伏。
“还要吗?我带你去。”呼吸稍稍平顺,李重耳便低下头,满怀纵容地望向莲生:“叫你吸个够,吸够再走……”
一言未尽,莲生已经张开双臂,揽低他的脖颈,就在那鳞甲覆盖的面颊上……
做了什么呢?疯子进江不准说。以前脖子以下不准说,现在脖子以上也不准说。怎么改都不过关,必须不准说。
情之所至,难以自控。做了这个不准说的动作之后,莲生自己也觉羞怯,正嘻嘻笑着要打岔,却只见樱唇触及之处,那片鳞甲,瞬间化为雪白香雾,消散空中,露出一片白皙肌肤。
莲生这份震惊,非同小可,登时更紧地揽住李重耳脖颈,用力又来了一记不准说。果不其然,樱唇一触,鳞甲瞬间消散,甲下肌肤,全然平复如常!
李重耳只觉得怀中的莲生……做了好多不准说……如小鸡啄米般吻个不停,二人肌肤相接,已经难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亲热?展臂……不准说……附耳低喝道:
“你……别在这里惹我……”
“鳞甲!鳞甲!”莲生雀跃着蹬动水波,扑得身周水花乱溅:“鳞甲消失了,这花香能消除鳞甲!”
李重耳急忙临水照去,竟是也惊得呆了。万没想到,这赤水玄珠饮的药性,竟然能以摩诃旃那花香解除!想来也是,赤水玄珠饮中的龙鲤鳞片本是至阳之物,要靠至阴之人的鲜血制住,摩诃旃那花属水,正克龙鲤热毒!
水池中顿时一片欢腾,李重耳揽紧莲生,一跃入水,欢欣鼓舞地冲向摩诃旃那花。却不料那奇花竟然认人,李重耳无法激出水泡,更无法嗅到香气,唯有莲生,能将水泡中的香气吸入口鼻。
“看来必须要我……”爬回池边的莲生,满面红涨,掩住嘴巴吃吃地笑起来:“……给你一个大大的亲亲。”
李重耳的面孔,涨得更红。“脸上还则罢了,身上的鳞甲,要怎样……?”
“有什么不一样?一点点融掉啊。”莲生忽然惊恐地扬起一条秀眉:“只到腰,对吧?”
“对。”李重耳的脸红得无地自容:“你放心。”
空气中光影浮动,疯子进江冉冉出现。
“你放心,我不放心!”疯子进江吼道:“记住了,只要是脖子以下,就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小灰不耐烦地扬头:“好的,知道了,不可以,改掉,你他爸爸的。但是为了补足改掉的字数,又得讲一堆废话,这个真的太烦了。”
“多讲一段故事有什么难?”疯子进江瞥一眼定格原地的李重耳与莲生:“注水不就行了?你一个讲故事的人,水不有的是吗?”
“本人没有注水的习惯!”小灰嘶声道:“发表时字斟句酌,绝不留下一个多余的字,每段故事我都是精雕细刻的心血,没法随意增删!……”
“好了。”疯子进江摆摆手:“字数终于够了。”
阳光和煦,室中一片怡人的暖意。
那男儿跪坐池边……任由莲生细细呵气,一片片为他融去鳞甲。脸上覆盖的一半,片刻便已消除,肌肤白皙清俊,全然恢复如初。
纵然双目紧闭,李重耳也清晰感受到莲生的口唇……一点点自面庞移向……旖旎的花香伴随着莲生自身惯有的清香,阵阵袭入鼻端,令他脑海中光影重重,如梦如幻。
胸中烈焰升腾,愈演愈烈……
“不要了,不要了!”当……再强悍的意志也终于瞬间崩溃,李重耳跳起身来,手脚并用地爬远:
“那几片留着好了,我镶水晶石玩,你不要再碰我!”
“机会只有这一次,怎能不彻底治愈?”莲生也是面红耳赤,却坚决地拖他回来,整个身子扑上去,将他牢牢按住:“别动,不准动!”
这个娇弱的小女子,行事却仍是七宝的凶悍霸道,三下五除二……强行将最后几片鳞甲吻尽。李重耳只觉一阵芳香扑面,睁眼只见莲生已经凑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他的面孔,喜气洋洋地审视:
“都除尽了,全无痕迹。我真是厉害。”
那张莹白小面孔上还滴着水珠,更显晶莹润泽,长发已经散落,湿漉漉地披垂在……
“住口。”空中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正是无处不在的疯子进江:“一个字:封!”
“这里什么也没发生!”小灰嘶吼道:“也没描述脖子以下,只是两个人的对话,也不可以吗?”
“我在对话中嗅到了不可描述的味道!”疯子进江丝毫不为所动:“给我改!不改你就永远也见不到你的小天使!”
……李重耳拼命忍住,苦痛地低喝一声:
“你这小东西,坏东西!”
忽然松了手,放开莲生,纵身跃入池中,一口气游向对面,转瞬之间已经围着奇花不知游了多少圈。
莲生慢慢坐起,身子已经绵软,仿佛真的被大火燃烧过一般无力。
低头望向自己,才赫然发现薄衫湿透,一身玲珑曲线,全部一览无余。她自已亦有男身,知道一个男子的反应,这般压抑与煎熬,只怕比生鳞的苦痛都差不了多少。眼见得李重耳在池中疯了似的狂游,心中羞涩与感动交缠,禁不住地伸手捂紧了脸。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李重耳若无其事地回到池边。
伸出手指,用力戳她鼻尖: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狠狠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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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冬日,使团顺利踏上回程。
摄政王段掖亲自送到城外十里长亭,与李重耳摆酒畅谈,尽欢而别。李重耳与莲生纵马驰出里许,回头望去,犹见段掖在亭边官道上遥遥相望。
翟笙笙没有再出现。旧日情谊,早当封存,如此了结,也算是进退有度。
“和亲的女子,真教人同情。”雪叱拨上的莲生,仰望头顶旭日,轻轻低叹一声:
“比民间贫家女子还要不如。史上那些和亲公主,只怕大都是惨淡而终,乙真公主与这北宁公主,相比之下或许已算幸运。”
“也是生死只差一线。”李重耳点了点头:“今后前程如何,已经在她自己手中。经此一役,想必也知晓为人不可一味软弱,日后自当奋进,当有全然不同的人生。
“梁国此后,会国泰民安吗?”
“非一时之力,至少要数年心血。”李重耳已经恢复清俊的面容上,隐约露出一线忧色:
“我如今也已经知道,国泰民安四字,艰辛无比,要天时地利人和俱备,方能保一方水土昌荣。然而职责信念所在,必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段掖有为国为民之心,便比那沮渠安昌不知好上多少倍,与我大凉携手,定能够使百姓受益。”
“回报你阿爷了吧,他对这事什么意思?”
“快马传报说圣上龙颜大悦,嘉勉不少,道使团不负圣望,成功解决边境大患,和约中的条款做了些增删,大致也都同意。……不过我想,多少也会有些疑虑吧,毕竟我和段掖、王后有了太深的交情,难免令朝中不安。”
李重耳转头望向莲生,轻松地笑了笑:
“回朝之后,须要避忌北方政事,免惹嫌疑。以前我对这些不以为然,只道功劳越大越好,盟友越多越好,自从圣上不准我再领军东征,我便也明白了。”
莲生深吸一口气,望着前方茫茫官道,也用力点了点头。
心欲小而志欲大,智欲圆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鲜。
贺大将军的赠言,果真是人生正道。单凭一腔热血,难免碰得头破血流,为人当天真而不幼稚,从俗而不庸俗,壮气如虹而心细如发,通达世事而不改赤子之心。
少年行,前方路,必当更多艰险,然而心识已定,一切只是磨炼。
李重耳一双黑眸,清湛宁定,深深凝视着她。“唯愿庆阳战事尽早平定,陪你去找下一朵花。”
“嗯!找完两朵花,陪你打天下。”
四目相对,各自展颜一笑。“走,回家!”
南行的大道,宽阔而坦荡。
天穹明朗,清风畅怀,碧玉骢与雪叱拨奋起四蹄,身形如电,并辔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