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的遇见》纪寒羽

43、东吴

　　一连七八天都是在路上渡过的，走走停停，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风餐露宿似乎没有想象中的辛苦。
　　凌洵要带宋鲤瑶去一个叫做楼山的小镇，在北魏和东吴的交界处。虽地处偏僻，但却是两国互通有无的重要关隘，所以经济条件不比京城差。
　　在那个地方，天高皇帝远，貌似是最适合隐姓埋名生活下去的地方。

　　今年的暑热比往年来得要早，正是六月份的天气，午后的太阳高挂于空，明晃晃的照得人犯晕，四周腾腾热浪翻滚着，一阵风吹来，热辣的温度直逼灵台。

　　宋鲤瑶热得无精打采，遥遥看见前面支了个茶棚，便嚷嚷着让凌洵快点赶过去。

　　一走近才看清店家正在收摊。
　　太阳当空照，往来行人暑热难耐，正是生意上门的好时候，这会子收摊，店家该不会有毛病吧？

　　宋鲤瑶懒得理睬这些，急急忙忙跳下马车，往店家正收着的那张板凳上大喇喇一坐，喊道：“店家来壶茶，要凉的。”

　　老板长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因着常年风吹日晒摆摊卖茶的缘故，他的整张脸显得黝黑光亮。他原本正收着凳子，不料被宋鲤瑶抢先坐了，便客气着解释：“客官，我们这里不做生意了，你们去别家吧。”

　　凌洵也坐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说：“店家，我们四人赶路匆忙，你看还有没有茶水，随便来一壶就行了。”

　　店家见他们四人行色匆匆，一张张脸晒得绯红，显然是热坏了，心下不忍，转身端来一壶茶，说：“仅剩下的茶水，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将就着喝吧。”

　　嫌弃？这大热天能有一壶茶解解渴不知道是多么幸福的事，还有什么功夫嫌弃。

　　宋鲤瑶扯过碗给自己倒满，咕嘟咕嘟灌下肚，这才满意的擦擦嘴，“店家，正是卖茶的好时候，你收什么摊呀。”

　　“要打仗了，逃命都来不及还做什么生意啊，”说到这，店家沮丧的坐在凌洵旁边的凳子上，白色抹布攥在手里，“东吴新帝以雷霆手段收付了南梁，转眼又把目标对准北魏，现在二十万大军就驻扎在楼山关以南三十里地，眼看着就要打过来了。”

　　“怎么会？”凌洵大惊，端着的茶水不慎溢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宋鲤瑶也是一脸惊骇。他们在北麋村不过短短数月，殊不知这世道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难怪一路上步履匆忙的行人如此之多，看着又不像商人，原来竟是逃难的。

　　在这短短数月里，东吴新帝用毒控制了南梁国君，绞杀反抗者，使致南梁对东吴俯首称臣，现在东吴集结两国兵力攻打北魏。
　　兵力悬殊倒不提了，北魏国目前连上过战场打过仗的将军都没有。以前倒有宋大将军和三皇子威名在外，令敌人闻风丧胆，现如今宋大将军为国捐躯，三皇子被匪寇残害。
　　北魏眼看着要被东吴吞并，北魏君王吓得六神无主，派了公主前去和亲，谁知成亲当晚东吴新帝称北魏送来的人不是他要的那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东吴二十万大军压境，威胁北魏国君交出此人。

　　凌洵：“东吴新帝是谁？”
　　店家：“具体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听说曾经还在北魏当过质子。”
　　四人皆是一惊，一脸的不可置信。
　　景黎？那个如玉般温婉的人怎么可能是杀伐决断的东吴新帝。
　　“不可能是景黎的，不可能的。”宋鲤瑶说。

　　四人之中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凌洵。家国为难存亡之际到不觉得渴了，他将茶杯搁置桌上，问：“东吴新帝不要北魏公主，那他要的是谁？”
　　北魏就一个公主婉婉，景黎放着身份高贵的婉婉不要，到底又是谁值得他不顾百姓生死，不惜重兵压境，发动战争。
　　店家无奈的感叹道：“那东吴新帝要的是宋大将军的女儿宋鲤瑶，也就是那个早些年被先皇认的准儿媳，后又拒婚太子，葬身火海的那个。也不知道东吴皇帝想些什么，一个已死之人如何和亲，这不摆明了要攻打北魏吗……”

　　店家还在絮絮叨叨的说，凌洵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踹开凳子走人。
　　宋鲤瑶连忙追上他，“你要去干嘛？”
　　“干嘛？”他瞪着宋鲤瑶，目眦尽裂，一双眸子里似乎喷出火来，“他侵我家国，要了我妹妹，还妄图要我的女人，你说我干嘛？”
　　“凌洵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宋鲤瑶吼他，“店家都说了只是听说，一切都是谣言，万一东吴新帝不是景黎呢？”
　　“你还在为景黎开脱。”
　　“景黎并不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啊。”
　　“呵，不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凌洵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宋鲤瑶，那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猫头鹰，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里，她记得景黎曾经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猫头鹰给她。
　　“记得这个吧，”凌洵说，“这是我落下山崖后在草丛里发现的。”
　　“能在他国为质，安安稳稳在深宫里活到现在的人，哪有表面上这么简单，我知道景黎不简单，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景黎会对我下手。”凌洵说得很平静，可越是平静越能感受到他的挣扎，他们明明可以是最好的兄弟，可偏偏代表着不同国家的利益，又不得不互相算计。

　　宋鲤瑶看着手里那枚猫头鹰木雕，她知道这是景黎的东西。
　　她想起曾经在风栖院的种种。一条石板小路通向幽深冷寂，半人高的篱笆围着的是一个种着月季、夕颜、栀子、杜鹃的院子；还有那棵参天的柿子树，她记得有一次她为了偷柿子从树上摔下来，是景黎接住了她；她记得初次相遇时他肤色如玉，乌黑的头发只有一根发带随意的绑着，她问他可有酒喝……
　　然而如此种种，原来都只是为了隐藏目的而营造的假象。
　　所谓风栖，也不过是把自己当做北魏深宫里的一阵风，风迟早都要不带一点留恋的吹走。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为自己设定好了结局。

　　好一会儿，宋鲤瑶的目光才从猫头鹰木雕上移开，“我去吧。”她说，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
　　凌洵回过头来疑惑的看她。
　　“景黎要的人是我，我去找他谈谈。”
　　“你去！”凌洵拉住她的胳膊，“你去不等于羊入虎口吗？”
　　她挣开他的桎梏，“如果能够以我一己之力让天下百姓免受战火之苦，即使羊入虎口，不也是值得的吗？”

　　“宋鲤瑶你给我站住！”凌洵怒不可遏，“保家卫国本就是北魏国铮铮男儿郎做的事，哪轮得到你个女人家掺和，再说了，用一个女人换来的和平根本不可能长治久安。”
　　宋鲤瑶转过身来，太阳明晃晃的照着，凌洵的身影投下一块阴影正好帮她挡住刺眼的阳光，她也想永远在他的庇护之下无忧无虑的活下去，可是这次，好像不能够了。有太多的人需要她挺身而出去换取一片属于大家的安宁。

　　“凌洵，”宋鲤瑶唤他的名字，“你还记得奶奶说的一句话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对于黎明百姓来说，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国家姓什么，他们只想吃饱穿暖过上安稳的日子。可是，如果我有能力去阻止这场战争却自私的贪恋那一丁点属于自己的幸福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我想我的一生都不得安宁。”

　　他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宋鲤瑶舍不得眨眼睛，明明她是那么渺小的一个，可是为什么她却想着用自己小小的身躯为天下人阻挡灾祸，他既讨厌她的挺身而出又欣喜她的挺身而出。直到看得眼眶泛红，凌洵释然的笑了出来，温柔的摸摸她的头，说：“我跟你一起去。”
　　宋鲤瑶附和着笑，“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天涯海角都想跟你一起去，可是北魏的百姓比我更加需要你，凌洵，你是北魏的将军，保家卫国是你的职责。”

　　凌洵终于缓缓松开了手，他别过脸去，不想看到她离去的背影。
　　宋鲤瑶翻身上马，回头之际，她看见他的脸上泛着晶莹。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知道他们这一别，再见时或许就是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