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权臣》若水未央

46、我的心意

　　晏绫身形摇晃，几乎要晕倒，徐漪赶紧扶着她，将她连拖带拽带到后院。

　　此时，晏父已经被放下来了，可他面色青紫，口角流血，明明是中毒的模样。

　　徐涌来后院拴马，听到奴仆的喊叫，就立马赶过来了，这一刻徐涌正帮晏楚将父亲平放在地上。

　　晏楚发疯一般翻箱倒柜，抓到什么药材就要往父亲嘴里面灌，期望能够解毒。

　　可并不知道晏父吃了什么毒药，而且观其面部，已攻心房，回天乏术了。

　　弥留之际，晏楚和晏绫围在父亲身旁，失声痛哭。

　　晏父拉着晏楚的手断断续续地交代：“...别报仇...别拖累自己的前程...你们好好的...我…我去陪素姬...”

　　徐漪将惨绝人寰的悲剧看在眼中，心里有千万般不忍，躲在徐涌身后掩面擦泪，忽听一声哀嚎。

　　晏父咽下最后一口气。

　　短短半天的时间，父亲母亲皆撒手人寰。

　　晏绫顿时晕死过去。

　　徐漪抱住晏绫，想对晏楚说什么，可那一刻所有的言语都苍白无力。

　　徐家兄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时不知如何宽慰才好。

　　突然之间，晏楚蹭地站起来，徐漪不解，仰头问他：“你，你要干什么？”

　　晏楚没说一句话，他转身从墙壁上取下一方长剑。

　　那是他平日习武所用的。

　　晏楚條地抽出宝剑，寒光映照在他的双眼之上，映照出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徐涌着急上前，想要拦住晏楚。

　　可晏楚一个转身，夺门而出。

　　徐涌着急吼道：“三妹，拦住他!”

　　徐漪半点武功都没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拦得住晏楚。

　　只见晏楚冲进漫天风雪之中，背影决绝肃杀。

　　徐涌大声呼喊：“快，快，拦住他！别让他做傻事！”

　　各个奴仆扑上去，可等闲人等哪里动得了晏楚分毫。

　　眼见晏楚提着剑就要跑出院子，他是铁了心要杀到皇宫里去，杀到紫极殿上，为父母报仇雪恨。

　　可他就这么冒然去了，莫说能不能报仇。当街持利器，巡城金吾卫就能把他摁下。

　　难怪晏父百般嘱托，不要报仇。

　　毕竟仇人是世间第一等权利大者，跟皇权做对，就如蚍蜉撼树，飞蛾扑火。

　　就在晏楚即将踏出院门的那一刻，晏跃带人过来了。

　　见此情形，先不问其他，当即叫长子晏隆速速钳制住晏楚。

　　晏隆叫了三五个壮士才将情绪奔溃，几乎发狂的晏楚压在地上。

　　晏跃披着黑色大氅走到晏楚跟前，晏楚还在不停的哭喊：“叔父！主帅！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这个狗皇帝！”

　　晏跃一听，立马撕下一截袖子，塞进晏楚嘴巴里。

　　而后，晏跃提着晏楚的衣领，两人一同进了房中。

　　徐漪在隔壁房间照顾晏绫，时不时听到晏楚的哭声、叫喊声。

　　后面渐渐的，声音平复了，只有隐隐地抽泣声。

　　那是晏楚的哭声，徐漪也跟着流下泪来。

　　不知过了过久，房门被人推开，但见晏楚站在门口，脸上还留有泪痕。

　　他抬手直接用衣袖将眼泪鼻涕胡乱抹去，哽咽着道：“...女君，我送你回去吧。”

　　徐漪僵直地站起身来，晏楚走过来，拉起了她的手，泪珠落在徐漪手背。

　　徐漪拿出手绢，给他擦脸，晏楚低着头贪恋着她手心的温度。

　　徐漪捧着他的脸，低声道：“你想哭就哭，好不好？”

　　晏楚咬着牙，泪眼深深凝望着徐漪，终于跪倒在地，像孩童一般，将头靠在徐漪的胸口，泪如雨下。

　　徐漪便就由他发泄，她知道如不让晏楚找个出口，他肯定会憋坏的。

　　徐漪轻轻抚摸晏楚的柔软的头发和耳垂，给他无尽的温柔抚慰，晏楚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他给徐漪穿上了外衣，避开众人视线，带着徐漪从后门出去。

　　徐漪撑着伞，顶着风雪，默默跟在晏楚身后，当看到二哥徐涌和他身后的马车时，徐漪忽而叫住晏楚。

　　“你等等。”

　　晏楚回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徐漪道：“我问你，你还报仇吗？”

　　晏楚微怔，咬了咬唇，反问徐漪：“女君，你觉得呢…你认为我该报仇吗？”

　　徐漪缓缓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人臣是不可能违背皇权的。”

　　晏楚没有应答，他眼中如枯井，无波无澜。

　　“我还没说完，”徐漪盯着晏楚，“可皇权大不过天理。父母之恩，人伦首位，父母之仇，天理之极。哪怕他是皇帝，也跳不出人伦天理。他得要付出代价。”

　　“女君，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想做的，我都支持。”

　　徐漪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晏楚听完，不禁望向徐漪。

　　当所有人都劝阻晏楚，连晏跃都说“时机未到”的时候，只有徐漪，她坚定地站在晏楚这边，并且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晏楚胸中满满的欣慰和动容，他红着眼睛凝视徐漪，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吸吸鼻子，强忍住泪意，对徐漪道：“女君，我托你一件事。”

　　“你说。”

　　“我父母之事，不能被外人知道。毕竟关乎二老声誉，我不想人去了，还被指指点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已与叔父商量定了，对外就宣称是突染恶疾，不幸逝世...”

　　徐漪了然，“我懂了。”

　　她指着天，“我绝对不会说的。二哥他没看过信，不知内情，但我亦会提醒他。我在此起誓，如果我泄露半分，天打雷劈，不得好....”

　　“好了！”

　　晏楚飞快捂住徐漪的嘴，“我不要你发誓，你身体不好，别乱说话。”

　　徐漪点点头：“好...那我不说了。”

　　晏楚踟蹰一阵，明显心里还有话，却又说不出口。

　　徐漪观其声色，“还有什么话，你且说吧...”

　　“我，我可能...”

　　晏楚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可能最近无法向你家提亲了。”

　　徐漪还没开口，晏楚生怕她误会，马上解释：“可我心里是有你的，你知道我喜欢你对不对？”

　　徐漪安静颔首。

　　晏楚道：“那，那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我再来向你家提亲，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他说这些话，是很没底气的。

　　毕竟徐漪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而且凭她相貌、人品与家世，追求者，爱慕者众多。

　　晏楚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如今父母去世，他失了帮衬，又要守孝三年。若要报仇雪恨，更不知会遇到什么艰难险阻。

　　晏楚不确定，徐漪愿不愿意等下去，倘若他真成了朝廷罪人，徐漪还肯不肯跟他在一起。

　　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块巨石，悬在晏楚心中。

　　若不落地，晏楚始终寝食难安，若落地了，晏楚又怕无法将接受。

　　所幸，晏楚的担忧和小心徐漪都看在眼里。

　　她上前靠近一步，将油纸伞撑高，将晏楚都纳入伞下。

　　一把伞，将旁的事物暂时隔绝。

　　徐漪拉着晏楚的手，让他不要再躲闪目光，让他坚定地看着自己。

　　徐漪道：“我知道你喜欢我。那你知道，我心里也爱慕着你吗？”

　　她感觉晏楚的手抖了抖。

　　徐漪接着道：“如果不是爱慕你，为何要在这大雪的除夕夜跑来。为何在宫中听你说战场上的见闻，直到深夜。为何在马场怕你误会，想要专门找你解释。为何冒着违背家训的危险，还要与你见面，我的心意，你知道吗？”

　　晏楚心中情绪翻涌，他涨红了脸，激动地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晏楚灰暗的眼眸终于有了色彩，徐漪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直率勇敢。

　　晏楚拉着徐漪的手，又是欣喜，又是悲伤。

　　欣喜的是两人确定了彼此心意。

　　悲伤的是在这么一个时机，在父母的灵堂上。

　　这般想着，晏楚百感交集，又滴下泪来来。

　　他说：“我怕误你，又怕失你...”

　　“我懂的。”

　　徐漪反握住他的手，小小的柔软的手掌却给晏楚传来无比坚定的力量。

　　她说：“你去做想做的事，我等你就是了。”

　　晏楚心中一动，心海翻涌，他仰起脸望着徐漪，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有人来寻晏楚。

　　他留恋徐漪的温度，不想离开。

　　再回去就要面对父亲母亲的灵位，年幼的妹妹以及血海深仇。

　　晏楚深感无力和迷茫。

　　原本光明灿烂的未来，竟在一瞬间崩塌了。

　　晏楚虽是男人，但也只有十九岁。

　　他觉得害怕。

　　徐漪似乎看出了晏楚的心思，道：“去吧，如果你害怕或者难过，就来找我，我陪你说说话。”

　　晏楚知道徐漪轻易出不来的，她在深宅大院里面，世家贵女动辄一群人跟着，怎么可能随意出来呢。

　　但徐漪能这么说，是暖到了晏楚的心尖上。

　　仿佛有了她的鼓励和慰藉，晏楚就充满了力量，可以应付所有的未知。

　　徐漪目送着晏楚离开，她才转身上车。

　　晏楚怕徐漪受凉，忙成一团乱的时候还能给她找来一辆马车。

　　可见用心细致。

　　徐涌坐在一旁，等马车渐渐驶离晏家了，他才道：“女孩子家怎么说话这么大胆直白？”

　　徐涌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倒是玩笑般的嗔怪。

　　徐漪平静地说：“二哥都听到了？”

　　“你两墨迹这么久，只隔离了一道门，我想不听到都很难啊。”

　　“听到就听到吧。”徐漪将披风围好，一点不在乎。

　　徐涌笑了，“你在祖父面前也敢这么嚣张？”

　　徐漪当然不敢，但她笃定二哥不会告诉祖父的。

　　徐漪道：“我喜欢一个人，自然要告诉他我的心意。二哥若有心仪的女孩，肯定也不愿让她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吧。”

　　徐涌摸着下巴，想了许久，眼睛似乎盯着某处，可车里除了徐漪，就剩婢女芳草，并无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