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是孰非》伏龙肝

1、序

　　宫墙上，看着黑压压的异国将士，杨玙又回看了站在她身边忠心耿耿的宫女宦官们，除了感慨苍天的不公，别的，她做不了什么。
　　就像她不明白一个正兴旺的国家，一个在这乱世之中的四大强国之一怎么会在一夕之间被灭国，毫无预兆。

　　她的父皇，是一个仁慈的君主，他或许在这乱世之中不够强势，没有足够的野心去开拓国土，但他是一个成功的守成之君，在他的治理下，百姓才能在这世道中获得一片安生之地，免离战乱的纷扰，他也成功的阻断了多次他国的入侵。但这次，怎么会，这个国家怎么会这么快就……
　　作为一个公主，皇室的教育并没有让她们学会仗势欺人，燕国的公主从不愁嫁。只要不是鼠目寸光的男人都明白，即使不会琴棋书画，一个有足够大局观的主母对一个家族是有多大的好处，何况那还是一国公主。
　　她自幼学的就是如何作为一个公主，对琴棋书画、女红女德只是略知一二，她也从不在意这些，没有公主在意这些。她们要做的，是学会把握国家的形势，在将来嫁与合适的人选稳固皇室的统治。
　　嫁与爱情和嫁与权势从不是一个选择，上天是公平的，她一直那么觉得，至少之前是，在给予你一个尊贵的身份的同时，你也应该履行相应的义务。所以大姐嫁与镇远侯的儿子，二姐嫁与一个新贵，如今的二品大臣，为了平衡文臣与武臣，世家与寒门。
　　如果没有意外，今年，她也应该嫁与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举案齐眉，为那个家族繁衍子嗣，尽一个主母的职责，稳固与王室的关系。
　　可是，没有那个如果了。

　　十一月，燕国边境告急，齐国进犯。同月，楚国阻断赵国的援军，外交四周的小国，使燕国陷入窘境。
　　短短四月，齐国军队如有神助，势如破竹直直攻入燕国国都。燕国三十万大军挡不住齐国十万铁骑，镇远侯父子阵前被杀，大公主殉国，整个北疆从以前的数万人口到如今只剩下数百燕国子民，在不久前，城门被破，守城的的大将以及守在城墙上的皇子公主尽皆殉国。
　　乌黑的铁骑，满城的哀嚎，原本祥和美好的城市，展现了乱世中最为常见的情景。属于燕国的，只剩下这最后的皇宫了。
　　燕国灭亡，已成定势。

　　“殿下，齐阁老殉国。”接到传来的消息，侍女快速向位于最前方的人禀报。宫墙之上，站满了良莠不齐的内侍宫女们，但无一例外站的整整齐齐的，犹如一支军队。
　　“在京五品之上的官员，也所剩无几了。”位于首位的人低叹了一声，杨玙也唯有满目哀伤，燕国已无更多的士兵，只是可惜这些国士也……父皇，真的，要那么做吗？此时此刻，只恨她自小不似大姐她们爱习武，不能在下面奋勇杀敌，如今剩下这满腔恨意无从宣泄。
　　“殿下，”侍女压低了声调，“小皇子与公主以悄悄送出国，于副统领选了个安静的村子，您可放心了。”于副统领是禁军中的好手，武艺高强，最重要的是对皇室赤胆忠心，让他来回送尚且年幼的皇子公主最恰当不过。
　　“我违背父皇的旨意，只求留下我杨家最后的血脉。” 杨玙回望了一下宫内，缓缓说道，“我也不求复国，留下的金银足够他们好好生活，他们还小，不必让她们知道这些真相，当个平民好好生活就是。翡翠她们也去了吧。”
　　“是的，殿下。翡翠她们忠心耿耿，定能照顾好皇子与公主。”
　　“可惜你留下与我护在这宫墙之上了。”
　　“能与殿下留在这，是琉璃之幸。”侍女说的毫无犹豫，她的主子，或许不是这个国家最为优秀的，但也足够让她们这些人誓死追随。他们这些留下来的人，哪一个不是抱着以身殉国的想法站在这的。他们虽是奴才，可也愿与这个国家共存亡。哪怕明知前路是死，也不悔。

　　宫墙下的声音渐渐变的微弱，兵戈之声也逐渐稀疏。
　　夕阳西下，余留一片残红。敌军仍在努力攻克这片城墙，从城墙上往下去，满目漆黑，点缀着星星惨红，煞是壮观。
　　愣愣看着下方的场景，杨玙痴痴地笑了一声，“琉璃，你说这天道，怎么就这么不公。”我大燕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他齐国已经几代没出过贤君了，现在还处于诸皇子争储的乱局，若不是带带有能之臣的扶持，哪能位列四国之一。可现在，就这么一个破玩意，就破了她的国，杀了她的子民，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殿下……”琉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或许，真是那老天不长眼，让那坏人得了势。”
　　坏人得势？想到父皇多人操劳已缠绵病床多日，再加上听说太子哥哥战死的情报，已多日未曾清醒，母后拖着病躯一直在父皇身边照顾，她不仅悲从心来。昨日母后交于她一张字条，写着父皇最后的一道旨令，她如今已是皇室最后的象征了，她，真的要那么做吗？
　　“启禀殿下，下面已经撑不住，请殿下即刻下令，我等愿与大燕齐生死。”尚不等她犹豫，禁军统领已经亲自上前禀告，话语铿锵有力。
　　不能犹豫了，没有时间了，杨玙对着敌军喊道：“谁是这的统领，且站出来。”
　　城墙之下，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银色盔甲的武将朗声道：“公主殿下，在下高瑾瑜，尔等莫要负隅顽抗，陛下有旨，只要投降，便封你们一个违命侯当当。”
　　“欺，欺人太甚。”不等她反应过来，禁军统领率先忍不住了，大声呵斥，“吾皇岂是尔等可随意凌辱之人。”违命侯，这等带着侮辱之意的头衔，怎能让那尊贵的人接受。
　　“好，我们可以投……”
　　“殿下……”“殿下，万万不可啊……”话音未落，四周已出劝阻之声，“臣等，愿誓死护送殿下等出城，日后复我大燕。”
　　“复国？国已灭，民已亡，有何国可复？” 杨玙苦笑一声，复又对城墙之下朗声道，“我等愿降，请将军与众将士入宫吧，开门！”
　　“殿下！”“殿下，不可！”……
　　“诸位皆是知我父皇之意之人，我虽无能，也不敢将我大燕江山如此拱手相让，”冷眼看着进城的将士，“诸位可有与我共同赴死之胆。”
　　“臣等（奴才、奴婢）愿与殿下共生死。”

　　“将军，真要进去，怕是有诈啊。”高瑾瑜身边的副将有些担忧的说道，“之前他们还那么顽强，那会一下子就那么降了。”
　　“也不是一下子，那公主身边不都是劝阻之声嘛，最重要的是，他燕国那还有什么兵力，就算有什么阴谋也不足为据，若能减少我们的损失也好。”高瑾瑜不以为意，“现在，我们只需想着回去后有什么奖赏就是。”
　　“将军说的是理。”副将想了一想，也的确没什么可怕的，但不是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什么。

　　永安殿内，两行人泾渭分明，但明显可见身着黑色战甲的军士更占上风，浑身的煞气直扑人而来。
　　“将军大人，辛苦了。” 杨玙面对这煞气逼人的将领，毫不怯场，“还请将军休息，我等这就先奉上我燕国的大礼以慰将军之辛劳。”
　　“不用不用，尔等只需即刻奉上归降我大齐的文书即可。”高瑾瑜面带笑意，“我们即将同朝为官，在下也不会多加为难，只要听话，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辛苦将军了，我们这便奉上。” 杨玙似是没听见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冲她的贴身侍女点了点头，侍女低头退了出去，消失在宫殿之中，“还请将军稍等片刻。”
　　时间一点点过去，高瑾瑜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可还不等开口，伴随着响雷般的炸声，整个宫室毁于一旦。
　　大火在这片废墟上燃起，炽热而嚣张，久久不灭。
　　是的，火、药，燕国致胜的法宝火、药。之前的战役因为雨雪而失效的火药，并没有引起他们太大的注意，可是，作为都城，他们怎么就一直没有拿出来用呢，原来，都埋在皇宫之下了。直至临死之前，副将才终于想起了被他遗漏的一点，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挽救了。

　　大火之后，是三天三夜的大雨，洗净了满城的鲜血与尘埃，徒留漆黑的宫城遗址与徘徊于都城之上，久久不散的，幸存之人的哀嚎。
　　燕国，终究还是灭了。留给这个国家的，是麻木悲痛的人民，是一片废墟的家园，以及，来自其他国家第二次第三次的刮分与掠夺，为了各国利益的战争依旧在这个国家上上演，或许要在几年后才能分出一二，在更多的年后，才能给这片土地的人民带来安生。

　　即使最后燕国的皇室与齐国的将领同归于尽，但齐国仍在刮分这个国家中占据极大的优势，一跃成为乱世之中的霸主。三国鼎足的形势摇摇欲坠，一统天下的皇者之争或许，马上就会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