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红尘作伴》花下坐

2、那些人教给我们的事

　　陪谈笑一起来学校的几位家人在第二天下午就搭飞机回上海了。谈笑奶奶在机场上演着“分离死别”的戏码，流着泪抱着谈笑说，“囡囡哦，你这是第一次离家住校，还在离上海这么远的城市，奶奶舍不得你哦。”
　　谈笑自小跟奶奶就亲，即使在成长过程中发生了一些让她性情大变的事情，但是她在奶奶面前还是与小时候一个样。会同奶奶撒娇，会搂着奶奶笑，会把遇到过的趣事同奶奶讲，但仍然把那件给她整个人生沉重打击的事三缄其口。
　　“你说你怎么就不在上海读大学呢，跑那么远做什么。”这是在暑假的两个月里奶奶提过无数遍的话，但她不敢把真实想法告诉奶奶——我只是择一座城逃离。
　　傍晚谈笑回到自己寝室的时候发现四人床位还是空着一个，没有人搬进来的迹象。张时时半躺在床上靠着被子看书，另外一个女生的人影也没有看到。谈笑也不向张时时打招呼，脱掉鞋子，自顾的爬上床也休息去了。
　　倒是张时时超乎她想象，主动打起招呼，“你回来啦。昨天谢谢你了。”张时时放下手中的书望着谈笑的方向说道。
　　谈笑知道张时时说的是昨天晚饭的事情。
　　“举手之劳，”谈笑淡淡的回应。说完话就把身子转向对墙的一面闭目养神休息了。
　　谈笑通过昨天跟张时时的片刻接触，她就看出来张时时是个看似交际正常，实则内心强硬冷漠的人。她呈现给别人的性格，总是带些被打磨过与被修饰。你无法否认她的真诚但也不能忽视她骨子里带着些游离。可是谁身上没有光怪陆离的故事呢。
　　谈笑想张时时也一定会很奇怪自己的性格。家里人是如此热情好客的，而她却是这番拒人千里的姿态。但谈笑才不介意别人会怎么诽议她呢，她从不跟别人说废话，不屑于带着副假人假面的脸孔面对别人。
　　“我很羡慕你，”张时时重新低头翻起书来，像是要隐藏自己此刻有些许不经意流露的向别人首次坦露心迹的害羞。
　　谈笑睁开闭上的眼睛，没有开口接话，默默的听张时时想说什么。
　　“家庭的温暖是我渴求了很久的。昨天的你在我眼里很是幸福。”张时时真切的说着自己的感受。
　　谈笑过了好一会都没接话，久到让张时时都以为谈笑已经睡着了。
　　“透过现象看本质这话只适用于哲学范畴。”谈笑抛出了一句令张时时理不清头绪且高深莫测的话。
　　门边突然响起的一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了寝室里诡异的静谧。
　　“时时，时时，我们明天七点钟就要在操场集合了。我刚才进楼看到宿管阿姨贴着的公告了。”进来的正是谈笑此前没有碰到过面的喻闻与同学。
　　踏进门的喻闻与这时也注意到房间里多出来一个室友了，也就先不搭理张时时了，径直走到谈笑的床边打招呼。
　　“嗨，同学，你好，我叫喻闻与。”个子小小的喻闻与同学踮着脚把脸搁到谈笑床的护栏空格里。
　　谈笑一翻身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有点滑稽的景象。喻闻与带着点好奇的眼神望着谈笑，谈笑则用冷漠的眼神回望她。
　　喻闻与倒像是没感受到谈笑的刻意疏远一般，露出花痴般的笑容由衷称赞，“真的是美女埃。”
　　谈笑没搭理，转过小半个身体，面朝天花板，重新闭上眼睛。
　　这时候喻闻与才意识到这位美女是位“冰山美人”，回头跟张时时暗暗使眼色，这看来是个不好惹的主啊。
　　张时时知道此刻没被谈笑搭理的喻闻与有些许难堪，但经过昨天的事情她倒不认为谈笑会是个多么难相处的人，她也不跟喻闻与对眼色，开口转了一个话题。
　　“明早七点在操场集合是吗？”时时问。
　　“对呢，好早啊。我觉得我明天肯定要起不了床。在家里的两个月里我都天天睡到十二点呢。”喻闻与的语气里透露着深深的担忧，边说边朝自己的桌子走去。
　　“没事，我们每个人都调好闹钟，一个人醒了其他人都会醒的，不用担心。”时时安慰道。
　　“嗯啊，我晚上早点睡一定就能起得来。”闻与郑重其事的点下头以表坚定的决心，“对了，你们的军训服都试了吗，我穿上衣服可是有点大的。不过我听学长学姐她们说裤子最好要大一点的，不然流的汗湿黏黏的，很容易让裤子贴合在腿上，□□那很容易撕扯破的。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那可就要尴尬了。”喻闻与说着说着大概是想到了那个会丢人的场景大笑了起来。
　　“我昨天试过了，还好我的都偏大一点，”时时说。
　　“对了对了，你们谁有卫生巾没有。我男朋友给我支了个妙招。他说把卫生巾放进鞋子里面垫着，脚底板不会那么痛的。”喻闻与从小到大就是属于资源共享型的那种人，有什么捷径妙招都不会独自藏着掖着。
　　张时时听到这提议，也欣喜的下了床。从书桌抽屉里翻出自己的卫生巾，给了片喻闻与，并问谈笑，“谈笑，要不要给你的鞋子里贴上。”
　　“不用，”谈笑还是一尘不变没有起伏音调的回答。
　　喻闻与对张时时做了个小表情，凑近时时的耳边，咬耳朵说，“她这性格跟名字真不搭。”
　　时时轻轻拍了拍喻闻与的屁股，暗示她不要再说这些了。虽然也懂得喻闻与因为刚才的难堪所以对谈笑有所不满，但是在初次见面就给别人贴上自己一面之词的评价都显得不那么恰当。这是昨天给时时带饭的谈笑默默给时时上了一课的结果。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寝室走廊之间就回荡着各个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吵杂的闹钟声，有洗脸刷牙的水声，还有急着上厕所连走路都匆忙起来的脚步声。走廊尽头的210寝室里，起的最早的是昨天担心自己起不来床的喻闻与同学。先给自己牙刷上挤上牙膏，然后就刷着牙去闹哄哄的吵醒了还在睡的两人。起来后谈笑的脸色很差劲，张时时和喻闻与以为她是因为没睡好觉的关系，也就没多问。
　　210的这三个人急匆匆跑到操场找到自己的连号队伍时，还是超过了跟预定时间7点时刻两分钟的样子。三人慌里慌张把手上拿着的帽子戴到头上，向教官报了个到。三人心里寻思着第一天嘛迟到一点点时间应该不至于怎么样的。哪知道被长官当做教学的典范拿来做开篇演讲了。
　　“这三位同学在第一天出操就迟到了，不要觉得不是学习上课就松懈时间管理。军训，训的是规矩和纪律，还有意志力。这些都将成为你们今后走向成功的必要因素。”说完这话，长官的目光扫向喻闻与她们叁。
　　喻闻与狗腿般的连连点头，表示极度认同长官的这个随机演讲观点。长官轻轻咧嘴一笑。喻闻与她们三个看到长官的这副面孔，内心都长吁了一口气，想必喻闻与的狗腿是有打动一下长官了。哪知道长官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是：“你们过来，站在同学们的面前，举起双臂，与肩同宽，与地平行，腿半蹲，蹲个5分钟。”三人内心的期许伴随着这声音幻灭了。
　　三人乖乖的蹲完5分钟后，尴尬且狼狈的走进队伍按个头排了队。谈笑站在列队第一排最右边位置，张时时和喻闻与个头差不多，安插在第三排中间相邻位置。
　　早上的安排还是很轻松的，就是介绍了一下军训的时间表。早上7点集合，不准迟到，做个早练。7点30分解散吃早餐。八点30开始集合进行正式训练。直到11点结束早上的集训。11点到下午3点之前的时间都可以自由安排，在这空着的4个小时里，午饭和午休的时间点由同学们自行安排，但必须保证下午的军训课上精神面貌饱满。3点开始到6点是下午的军训时间。要求各位同学不准无故的请假旷课。同学们都很高兴这个时间表，下午3点的太阳已经过了最猛烈的时间，而且早上到下午的课中间还隔了4个小时，可以干很多事了。
　　张时时她们的教官叫赵大喜，是个看上去跟张时时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四川小伙，但开口说话却有种超出年纪的老成感，表情严肃。除了刚才因为喻闻与的狗腿表现露出“嘲讽”的微笑后，大半天也没见到他再露出一丝笑意。大家伙们都暗暗心疼自己的运气，大概是碰到个魔鬼教练了。直到教官有点手足无措的询问一个女生，“同学，你怎么了，”的时候才露出一些涉世未深的孩子气。
　　那个脸色苍白直冒冷汗双腿打颤的女生正是谈笑。谈笑双手捂紧肚子半蹲着，没什么力气的回答，“教官，我肚子疼，来例假了。”
　　教官听到这个理由有点害羞的胀红了脸，过去扶住谈笑，问道：“还能自己走路吗？”
　　谈笑点了点头。
　　赵大喜朝队伍里急着喊道，“刚才迟到那两个是和她一个寝室的吗，送她去趟校医院。”
　　张时时和喻闻与听到后匆匆从后排的列队里跑出来。喻闻与看到脸色发白腿发虚，头发被不知道是热出来还是疼出来的汗打湿的谈笑心惊到不行，慌忙问道：“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张时时还算镇定一些，过去扶起谈笑的右手臂，让谈笑身子靠向自己节省些力气，开口对喻闻与说：“你搭着她另一边，我们快扶去医务室看看。”谈笑是疼的真厉害，等到张时时和喻闻与把谈笑送到医务室后，才发现两人的手臂都被谈笑掐出印来了。
　　喻闻与倒是也不急眼，完全忘了昨天谈笑对她的不予理睬，带点焦急的对张时时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女生痛经会痛成这样，一定很疼。”
　　张时时也是头次看见过这种状况，“咱们先把她扶到那个床上吧，我去喊下医生来看下。你就在这陪着她。”
　　“好好，你快去喊。”喻闻与催时时快去叫医生。
　　一会儿医生就过来了，看了看谈笑的状况，问了问谈笑是一直有痛经的情况还是偶尔突发的痛经。谈笑说自己是第一次痛经，以往只是不适感。医生听了后，吩咐张时时和喻闻与给谈笑冲杯红糖水，买些红枣补血充气。如果休息了一会儿有好转，就不建议谈笑吃经期止痛药，说可能下次来会更疼的，也会扰乱经期的时间。
　　张时时和喻闻与当下就在想这校医真是良心医生。
　　赵大喜来医务室看谈笑的时候，发现那两个陪同的学生靠在床旁边也睡着了。赵大喜看着这场景有点想笑。现在学生倒是聪明，抓住任何可以休息的契机啊。赵大喜轻拍了拍喻闻与的肩膀。喻闻与悠悠睁开眼睛，一看到是教官，慌里慌张起身，气沉丹田喊了声：“教官好。”这刚猛的一声把张时时和谈笑都给惊醒了。
　　赵大喜羞涩的笑了笑，没了早上板着脸的表情，略弯腰冲谈笑问道：“你身体好点没有？”
　　谈笑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苍白。
　　“下午你就站在列队旁边看着好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女生例假会痛几天，你自己看着情况掂量吧。”赵大喜边说边挠挠头，不过望向张时时和喻闻与时又板正了脸，恢复了铿锵有力的音调，指着她们俩说，“你们可不许偷懒。”
　　“保证完成任务！”喻闻与挺起胸膛，右腿并到左腿，举起右手行敬礼，同样回以有力度的回答。
　　赵大喜笑骂道：“你这调皮蛋。”
　　说完这话在场的四人都笑了起来，好像一下子没有了教练和学员的阶级之分一样，宛若同龄岁一起玩着的纯粹的小孩。
　　事实证明美好总是即刻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张时时和喻闻与顶着大太阳练习“立正”、“稍息”这些乏善可陈的机械动作时，双双都在暗骂赵大喜简直就是“□□”里的大魔头，堪比东方不败。
　　谈笑休息了3天后，也加入到训练的队伍里了。每天晚上的休息时间，就是寝室集体大吐苦水的时刻。
　　喻闻与哀怨的说：“我真是恨不得把盛满热水的泡脚盆搬到床上去，然后躺着泡脚。”
　　张时时则呈“大”字姿态大剌剌的平摊在自己床上，也是有气无力的低喃：“我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大喜真是太狠了。简直丧心病狂啊。”喻闻与一手揉着自己的脚底板，一手抽出放在鞋子里面的卫生巾扔到垃圾桶里，“还好这“女性之友”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的。”
　　谈笑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万分懊悔的说：\"我应该请一个星期的假的，大姨妈都来帮我了，我居然没有利用好它，我太蠢了。\"
　　喻闻与也跟着怅然若失起来，\"我此生头一次满心恭候大姨妈大驾光临。只差给它烧香拜佛了。\"

　　在军训的尾期，喻闻与身上发生了一件很丢脸的事。在练蹲下起立的动作时，不幸的把□□撕破了。在听到那“嘶”的一声时，喻闻与真想伴着那声音跟着落泪。后排的一些同学的哄堂大笑和指指点点，更令喻闻与窘迫的不行。
　　站第一排的谈笑听到了窃窃私语声，厉声呵斥了下，“闭上嘴。”
　　同学倒是有被治住，大笑声变成了窃笑声。赵大喜过来一看这状况，就脱了自己身上的军服扔给喻闻与，让她拿衣服绑住腰遮掩一下。喻闻与顿时对赵大喜充满感恩戴德的情绪，满眼充斥着感恩情。没有衣服可穿的赵大喜露出精壮的身材，后排男生女生都发出一声“哇”的赞叹。对学生们严肃了好几天的赵大喜终于是又露出了符合他年纪的羞涩表情。
　　军训结束的时候，同学们对赵大喜都很不舍。“兵哥哥”这个词汇本身就自带光环，在几天的接触里学生们也更是理解了“兵哥哥”的含义。
　　喻闻与向张时时、谈笑提议要请赵大喜吃一顿饭当践行，两人欣喜同意。找到赵大喜说了这事后，赵大喜又是羞涩的挠挠后脑勺，说，“那就在学校食堂吃好了。”
　　喻闻与深表不愿意，“咱们去吃一顿好的呀。”
　　赵大喜憨笑着说，“我们这有规定呢不能跟群众讨要好处的。”
　　喻闻与她们见状，也只能妥协，不能因为私欲而让赵大喜犯了错。
　　去了学校食堂，赵大喜简单的就点了一荤两素的菜。喻闻与又是急了，整出一副湖南口音说，“你这咋这么客气呢。”
　　赵大喜笑说，“自己喜欢吃的菜才叫好菜，贵的但不爱吃那都不叫好菜。”
　　喻闻与还想说些什么。时时使了使颜色让她罢了，不要在这些问题上纠缠。赵大喜应该军营生活过习惯了，三口两口的扒拉完饭菜了，然后就坐在那看着三个女生细嚼慢咽的吃饭。
　　喻闻与吞下嘴里的饭菜闲聊，“教官，你跟我们差不多年纪吧，怎么就不继续上学了呢？”
　　赵大喜眼里带着回忆，说，“我读书时候脑瓜仁可笨了，学习成绩也不好。后来我们那村里来了人说要征兵。我就过去凑热闹看看情况。后来我问那边一个组织者吧。我问当兵干嘛去啊。他说保卫国家啊。我就被这四个字触动了。读书不行，那我就保卫国家去吧。那个时候我家里人特别反对。我上面有四个姐姐，就我一个儿子。虽然都知道现在是和平年代，去当兵不见得就要打仗去的。但是家里人就怕我受苦，各个来劝我三思而行啊。我吧，就一根经，决定了的事就不反悔。后来她们也都拗不过我就让我去了。一直到现在我都为自己做了这个决定而感激自己。真的。”赵大喜说着说着眼里闪烁着泪花。不知道是想起了家里的父母姐妹，还是年少时的自己，抑或是他自己的中国梦。
　　张时时她们三人都停止了进餐的动作，默默地看着赵大喜谁都没说话，突然间都觉得自己原本对赵大喜的喜爱升华为钦佩了。
　　\"我们也感激你。\"三个女生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样真诚的话。
　　语毕，四个人又都笑了起来，就像上次在医务室里一样。
　　\"教官，我觉得听你这么一番话，比上了一个多星期的“稍息”、“立正”的站姿都有用。\"喻闻与扒着饭真切的感叹。
　　赵大喜笑起来，脸上的褶子显现在这具年轻的皮囊上，声音因为情绪激动有些颤抖，\"你们也要好好读书。少年强则中国强。文化上的战役今后就靠你们了。我们共进退。”
　　\"一定！\"三个很坚定的女声。
　　赵大喜擦了擦眼角释出的小泪珠，恢复了镇定的声音，\"我也没什么给你们的，我就把这件军服送给你们吧。闻与，你以后可能还会用的上的。”赵大喜开着喻闻与下午破裤子的玩笑。

　　餐散了后，三人回到寝室，喻闻与想把赵大喜送的军服放进盆里洗洗。习惯性的粗粗检查了下口袋，然后从兜里掏出了十五块钱整。刚才她们请赵大喜吃的晚饭正好是十五块整。喻闻与看到钱才醒悟过来，刚才在吃饭的时候一直看到赵大喜在裤袋里掏着什么似的。赵大喜啊，你临走前还给我们上了深刻的一堂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