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celiacici

4、苏严

　　实则自得知孟章被迫嫁到钧天，意难平的执明变未消停过，整日嚷着要去钧天要人，年迈的国师被这位任意妄为的国主闹腾得险些一口气没接上，多亏了慕容离斡旋，说他亲自去钧天走一遭，这才暂且平息了纷争。因着罢朝而被罚跪宗庙的执明却依旧不死心，趁人不备与侍从调换了衣裳溜出来，混在前往钧天的队伍里，终是被慕容离揪了出来。

　　都启程两日了，慕容离又能如何？派人护送回去反倒容易涉险，便也由他去了。谁知将到钧天时，这位不安分的国君又忽然嚷着要去天枢看什么故人。

　　这故人，便是指的苏氏三代单传的嫡子苏严，一月前，他因冲撞了官拜上大夫的父亲而被软禁起来思过，但天权国主指明要见他，不想与天权交恶的世族大家自然只能答应。

　　先前绝食了几日的苏严憔悴了不少，但依旧一身戾气，见了执明更是怒不可遏：“你怎不去救他？倒来我这里趟浑水！”

　　照着执明从前的脾气，那必是要顶回去的，可如今他心里也有了挂念，便能懂这份心思，背手叹了口气道：“我整日被那些个老顽固看着，能翻出多大的浪来？等知道了早便木已成舟！”

　　苏严也知自己是迁怒，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若早知父亲他们有这等打算，他是拼了性命也不会让孟章去钧天和亲的。虽说当朝太祖开了立男后的先例，可为防外戚干政，这些个嫁了人的男子是绝不能出仕的，甚至不得抛头露面。苏严素知孟章那藏在弱不禁风下的桀骜不驯，像他那样的，又怎会甘心蜷在后宫与那些个莺莺燕燕争宠？一想到这些，苏严就心如刀绞，可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你，别再和从前似的，瞽言妄举。”执明踱了两步道，“如今，你既无实权也无功勋，但你身在世家，谋个一官半职本不在话下，若能出得了这井底树功扬名，谁还敢不听你的？”

　　苏严听后沉默了半晌，心下感叹如今的执明已与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判若两人，而孟章素来少年老成，唯有他，空有匹夫之勇，却最是目光短浅。这般想来，他又为孟章做过什么？闹腾了这几日，反倒令自己身处窘境。

　　一掌拍在圈椅上深深叹了口气，片刻后，苏严修书一封，折了又折，递给执明。

　　“你倒真将我当了鸿雁。”执明接过信来揣进袖里，瞥了眼苏严腰间。那原是一组礼器，如今却被他扯得只剩了这方玉璜。

　　心下不免有些酸楚，也便就此告辞了。

　　正因着去天枢走了一遭，这才耽搁到了日薄西山方赶到钧天。尽管慕容离一路提点着他的国君身份，可执明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仍想着要给那钧天太子一个下马威。故而这信，他是故意于众目睽睽之下交托的，只是这仲堃仪当真是深于城府，轻描淡写地唤了人取了来就交到孟章手中。

　　自方才便有些失神的孟章接了那信在手中，却像是接了块烧红了的铁。收也不是，丢也不是。就这么捧着直至席散。

　　仲堃仪命人将执明等送去下榻之处，给他日渐消瘦的父皇请安后回到寝宫却并未睡下。他提笔勾勒了地形，难得将被昱照山庇佑的天权也画了进去。

　　正端详，便听人来报：“太子妃求见。”

　　“不见！”脱口而出。

　　说完便悔了，倒像他多在意似的。但话已出口，也着实拉不下脸来追人回来。

　　更深露中，方假作无意地问起：“他可睡了？”

　　“不曾。”

　　“看那信了？”

　　“不曾。”

　　说罢，那消息灵通的侍从偷偷抬眼瞧他的太子殿下，等着他继续发问，可这便没了。

　　挥退了左右，仲堃仪将那寥寥勾勒的几笔揉成一团。

　　帐幔上溅了滴墨，被风吹开了，俨然是暮色中芙蓉池畔的一道薄眉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