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五十五章:尾声和新生 ...

  •   她来到那座白石桥,没有停留,径直走到小桥另一边那片植株茂盛的高岗,高岗上林立的墓碑在风中伫立着,悄无声音。
      她穿过匆忙的风,跋涉过蜿蜒的路,溯回过记忆中的山长水阔,去寻找沉眠于尘埃的少年。
      然而少年的墓前却已经站了一个人。
      魏简微微楞了一下,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人回过头来,在短暂的惊讶过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你也来了。”
      她点了点头,慢慢地走近,墓碑上的少年在风中看着她,用熟悉的眼睛对着她微笑。她走近他,轻轻用手抚了抚他照片中的脸,轻声道:“我来看你了。”
      她的眼神漆黑而寂静,带着深深的温柔,低头亲了亲陈旧的石碑:“我终于来看你了。”
      她在一片空旷中静立了许久,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她听见千里而来的风在大地上奔徙的声音,风和花和河水和桥和街道,别无二致。
      ——人与人的相遇是一种极其奇妙的东西,可以轻而易举的治疗内心久不平息的创伤。

      魏简站在桥上,远眺着渐渐西坠的夕阳,脸上带着被时光沉淀下来的宁静。萧池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影子,又望了望着西边斜阳,眼中有温暖的光:“我只是来看看。”他低声道。
      ——我只是来看看那个拯救了你,却又让你念念不忘的人。来看看让你沉沦又让你重生的地方。来看看我不参与过的、让你刻骨铭心的过去。
      魏简回身凝望着他,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你......”萧池认真的望着她,他的身影在夕阳里被染上一片柔和的暖:“有人告诉我楚镜还活着,”他凝视着她:“但是魏简早已葬身火海了。”
      “那么多年,你用着那个死去之人的身份和名字,活得不孤独吗?”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长到了他心里。

      夕阳将尽未尽,他们坐在车里,透过车窗远远的眺望着那个宁静的小镇,只有风迤逦而来。
      “这个地方真安静。”萧池望着魏简的侧脸,说了一句。
      魏简回过身,半边夕阳落在她脸上。
      “你会不会一直都用魏简这个名字?”萧池转过脸去,突然间问道。
      魏简望着他,还不待回答,萧池就突然轻捶了一下方向盘:“以后你就一直用这个名字。”他梗着脖子也不看魏简,声音里有种底气不足的强硬:“以前那个魏简还有楚镜都死了。你就是魏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个名字算是我给你的!”
      他自作主张的说完这一大段话,直着脖子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的路,看也不看魏简。
      车里一片沉默。
      就在萧池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一旁的人却突然轻轻的开口了,她说:“好。”
      萧池一惊,转过脸去看她,却看到她笑意盈盈的眼。他的脸没来由的红了起来,但是又死撑着不想让魏简发现。
      “那什么,你那个什么死了就死了,这不是还有我么?”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用力的手筋都爆了起来:“老子命大得很,以后给你养老都没问题。”
      他说完紧绷着脸,拿出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架势来:“反正我就这样说了,你想打就打吧。”
      魏简望着他,眼中突然像是落进了什么,迅速的晕开了一片,她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微微了摇头,轻声道:“好吧,这次不打了。”

      林岸在失踪了半个月后终于又再次出现,然后就去了监狱。
      春寒料峭,他裹着黑色的风衣,在监狱门口的冷风中站了会,慢慢的抽着烟。他望着天边遥远的太阳,脸上那种愁思凝成的冷酷显得越发的锋锐,像是刀锋劈砍而成的。
      他抽完了一支烟,在垃圾桶上捻灭后,面无表情的踏进了监狱的大门。

      隔着一层防弹玻璃,他看见林潮白缓缓的走了进来。
      他穿着带有条纹的病号衣服,身上几处还帮着绷带,也许是因为受伤,他并没有带着什么手铐之类的东西,就像是住院的病人,脸色苍白,但是面容平静。
      林潮白在他对面坐下,隔着玻璃窗静静地望着他,点了点头:“你来了。”
      林岸抿着嘴打量着他劳改犯的板寸发型,象征性的对着他点了点头。
      林潮白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眼神深处是一马平川的宁静,带着经过风暴和激流肆虐后沉淀下来的那份厚重和深沉,这份深沉反而让他有了一种内蕴其中的层次来,较其之前的林潮白,更添了一份货真价实的沉厚和内秀,纵然顶着一个板寸头,却更有了君子端方,高卓绝艳的风采。
      “伤怎么样了?”林岸微微的垂下眼,问道。
      “好得差不多了。”林潮白眼中带上了几分柔和:“都是皮肉伤。”
      林岸皱皱眉,透过玻璃的透气孔,闻见了他身上的药味,强忍着没有说话。
      “你吸烟了?”林潮白肩背挺得笔直,就像是以往坐在家里沙发上那样同他说话:“吸烟不好。”
      林岸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好?”
      林潮白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你现在还是刚开始,能戒就戒了吧。”
      “你顾好自已就行了,怎么还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林岸心里有些烦躁,他窝着火,这火已经窝了很长时间,没法发泄。
      林潮白没有说话,目光散散漫漫的落在他身上,沉甸甸的,让林岸有些无法承受。
      他沉默了片刻:“我把你所有的家产都变卖了,然后把钱分了。”
      林潮白并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微微点点头:“嗯。”
      “你现在就是分文没有的穷丁了。”林岸对他这副态度有些意外:“你当时把我的公司搞败了,我现在又卖了你的公司,公平吧?”最后他冷冰冰又颇为不满的嘲讽道:“你可真是处处给我留惊喜。”
      “嗯。”林潮白脸上依旧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你都知道了。”他想了想突然转了话题:“听人说你这些天一直联系不到,就是在做这些事么?”
      林岸扭过脸没有吭声,这人竟然如此阴险,把他搞到一文不名然后自已跳出来当好人。他越想心头火苗窜得越高。
      “你以后准备做什么?”林潮白忽略了他的冷淡,继续问道。
      “我还能做什么,”林岸阴阳怪气的:“当然是干老本行了,找工作给人打工,攥点家底后再考虑创业。”
      林潮白点点头。
      “我还要养活自已,”顿了顿林岸突然莫名其妙的发了火,猛地锤了一下面前的桌面,表情带上了某种绝望的冷冽,似乎是极愤怒又极无奈。
      他发泄完后过了很久,脸上的表情才慢慢的缓了下去,显出一种深沉的悲哀来。
      许久许久,他摸了摸口袋,似乎想点上烟,但是想了想又作罢。他面无表情转向林潮白,轻声开口:“我要是现在不好好工作,以后你出来了,我拿什么养活你。”
      林潮白眼中震了一下,随即便涌出一种难以置信而又小心翼翼的希望来:“你愿意原谅我么?”
      林岸被他眼中那份谨小慎微的渴望刺的心里一疼,迅速的又别过脸去:“不愿意。”
      林潮白眼中的光迅速的收拢。
      “你这人罪无可恕,我没有立场去原谅你,该原谅你的也不是我,是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我不是天不是神,更不是法律,你向我索求原谅没用。”林岸在他眼神黯淡下来之前,继续道:“我只是一个没原则、没有道德底线,纵亲逞凶的无耻败类罢了。”
      “你在监狱里赎罪,我在外面赎罪。”他顿了顿:“我这一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林潮白的眼神沉沉的,重的像铅,狠狠地砸在他心底:“哥,心里难受吗?”他指了指心口:“你要记住,正是这种痛苦才会让人在行善时快乐,作恶时痛苦。你好不容易得来的,要好好守着,出来之后还会用到。”
      他嘴唇颤抖了一下,抬眼望向林潮白,认真道:“还有很多东西,等你出来后我再教你。”
      林潮白的脸上陡然有了某种情不自禁的深情,那深情被他死死的压着,反而露出了几分羞涩而又小心翼翼的不好意思来。他死命的绷着嘴唇,眼神里流淌着什么。
      林岸看的心里有些酸软,反手屈起一指在面前的玻璃上敲了两下。
      林潮白的脸渐渐柔和了下来,林岸甚至看见他的眉眼都微微舒展了起来,但是眼神深处仍然郁结着什么,这发现让他忍不住的皱起了眉。
      “但是二十年并不短。”林潮白轻声说。
      林岸瞥了他一眼:“我都已经单身了这么多年,多那二十年也不多。”
      林潮白轻轻笑了起来。林岸与他认识那么多年,相处那么久,他从来没有见到过林潮白的笑容,带着几分伤后的疲倦和脆弱,像一朵盛开在清晨沾染着露水的白花。
      林岸忍不住的怔了一下。
      “林岸,”林潮白的笑容又渐渐地隐了下去,他正色道:“有你今天这些话,我觉得我这辈子所有的磨难都可以忽略了,我挣扎着在这世间的苦难光阴里走了那么久,也许就只是为了听你说这样的话。”他抬起手,隔着玻璃,凭空虚抚着林岸的脸:“我已经知足了。”
      “林岸,我不忍心你一个人等我那么长时间,如果你遇见你喜欢的人,就放心去吧,我再也不会插手了。”
      “屁话!”林岸忍不住爆了粗口,那么长时间的稳重和语重心长都散了个空,他乜斜着眼睛望着林潮白:“现在又跟我面前装圣人了?”他抿着唇,道:“林潮白,我这个人最讨厌拐弯抹角了,我绕不过你那些花花肠子,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跟我说,别整什么三路十八弯的话里话外。这些天我想过很多,我这辈子爱的人不少,但唯独为了你,我不顾伦理,不顾纲常,不管性别,甚至不去管什么道德准则,极力的去忽视你是个杀了我两任女朋友的疯子,林潮白,我能为你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我已经应尽全力了。”
      “我只能到这一步了,我没法再向前走了。”
      林潮白眼神却突然有些恍惚,他用手微微遮了下眼睛,片刻后有眼泪从他脸颊流下,顺着下巴,滴落到他面前的桌台上。
      “我知道,我知道了,剩下的由我来。”他抬手握紧拳头抵在心口,剩下的一步纵然是刀山火海,他都粉身碎骨,百死不回。
      他这一辈子的巨大的痛苦霎时间褪色崩溃,风流云散。
      他从椅子上微微的倾身过来,将额头抵在玻璃上,林岸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放纵地靠了过去,隔着一块薄薄的玻璃,与他额头相抵。

  •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第一本小说完结了!感谢所有一直陪伴或曾经陪伴过的人!感谢所有能看完的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