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32、第三十二章

　　天色渐晚，最后一抹绚丽烂漫的晚霞余辉被黑暗吞没。

　　池有思翻看着李少爷的同学合照，身着黑色制服、来自不同家庭环境的学生们笑着注视同一个方向。

　　门外骤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少爷，该用晚餐了。”管家的唇角含着轻慢笑意，语调温和，眼神却犹如一滩阴翳幽黑的死水。

　　“过午不食。”生日这几天不间断地被李家众人投喂，池有思尝试采用间断禁食的调养方法，一天两顿限制热量摄入。

　　“恐怕不行，少爷。”像是故意吊人胃口，管家慢吞吞说道，“老爷出差回来了，他想见见你。”

　　“父亲？”池有思略略怔愣数秒，点头道，“我这就过去。”

　　餐厅里的八位家庭成员排成两列共同用餐。

　　坐在主位下首的陶茜茜在家庭厨师倾情奉上的一桌好菜里挑挑拣拣后夹起一块芹菜送入嘴中，静寂的餐厅里回响着她嚼动芹菜时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瞟了一眼匆匆赶来的池有思，眼神带了些露骨的轻蔑。

　　这些天已经以李家长媳自居的陶小姐毫不掩饰对有可能分走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家产的李家其他子女的不喜。

　　性情温和、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池有思经常被这位“长媳”拐弯抹角的指使去干原本有佣人做的家务活，还遇到过几次女人和家里工作的佣人们说一些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什么“好端端的人怎么进了医院”“突然性格大变是不是撞邪了”。

　　少年和女人双目对视一瞬，唇角勾起礼貌微笑，随即垂下头一言不发地咀嚼着嘴里的米饭。

　　似乎将这笑容当做了挑衅亦或嘲讽的陶茜茜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我要把她的眼睛从眼眶里抠出来丢掉！”李新远的语气难掩暴戾。

　　风水师是他喜爱、信任并珍惜的人，他难以忍受他人对池有思的不尊重，就算是家人也不行，更何况只是个占了“家人”虚衔的既傲慢又愚蠢的蠢货。

　　“别冲动。”池有思安抚道，“毕竟陶小姐已经将偌大的李家视作自己的掌中之物，看不惯我也是理所当然。”

　　少年柔和的安慰驱散了李少爷心中蓬勃的怒火，他“噗嗤”笑出了声，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要我说干脆把李家送给她算了，说不定这位陶小姐能不费吹灰之力拔除管家这个怪物。”

　　池有思摇头失笑。

　　李文慧冷冷瞪向面容天真娇嫩的陶茜茜，突兀出声：“阿姨，大哥和陶茜茜订婚，我觉得有些不妥。”

　　用修长纤细的手指拎起手帕擦了擦唇角的小李夫人语气平淡：“我倒是觉得很妥当。他们早些订婚，你父亲也能早点抱上孙子。”

　　李允衡将目光移向陶茜茜：“你或是回自己的房间歇一歇，或是出去走走消消食。”

　　长相靓丽的女生毫不意外地拒绝：“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人家想陪着你嘛。”

　　“希望你不要后悔。”话中暗含深意的李允衡将手中的资料递给李父，“我让助理帮我调查陶小姐的身世背景，调查结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阿姨定是嫌我平日里说话做事太过无趣保守，这才百般撮合我和这位‘有趣’的陶小姐的婚事。”

　　“什么？！”陶茜茜姣好的面容因为惊惧而变得惨白。

　　对自己相中的儿媳的端正品行笃信不疑的小李夫人探身去看，白纸黑字刹那间映入眼帘，女人保养得当的光滑白皙脸庞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李家长子的视线掠过神情平静的少年，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和小弟交谈的画面。

　　“这位陶小姐眼睛圆圆，眼尾皮肤松弛下垂，两颧之肉圆润有弧线，这种人喜新厌旧，反复无常，感情飘忽不定。印堂过于广阔，奸门饱满，血管浮露，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对于男性没什么抵抗力。脸色苍白，泪堂气色青黑，则是纵欲过度，肾气亏虚不足的表现。”

　　头顶一片青青草原的李允衡语气古怪：“你什么时候学过风水面相？”

　　看出池有思不愿多说，大少爷转移话题，问话简洁明了：“为什么要帮我？”

　　少年沉默良久，抬头注视李允衡的眼神明亮：“帮助自己的家人，需要什么理由吗？如果非要说出原因，那就是我相信假使有朝一日我陷入困境，大哥也一定会对我伸出援助之手。”

　　“不要以为这么简单就能得到我的认同，你还差得远呢。”凝视着不知不觉成长到超乎自己想象的兄弟，李允衡冷峻的表情逐渐柔和，伸出手掩饰般地揉了揉发红的眼角，“不过这次多谢你，新远。”

　　——

　　猛然起身的陶茜茜眼前一黑，有些头晕目眩，过了几秒才出声说：“叔叔阿姨我还有事要做先失陪了。”

　　一口气不带停顿说完，女生拎起旁边座位的鳄鱼皮手提包，慌慌张张离开李家大宅。

　　五分钟看完满满当当一整页善良柔弱准儿媳的荒唐情史，小李夫人的三观碎成细小玻璃渣，她用中指按了按太阳穴，神色疲惫：“我头疼，先上楼歇一会儿。”

　　李父漫不经心道：“允衡的婚事不用你操心，少给我添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小李夫人愤而起身，纤细手腕上的高冰飘阳绿翡翠手镯在阳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有妻子照顾打理好允衡的日常生活，他就能全身心投入到事业当中，我也是为了允衡好！”

　　“您和我大哥年岁相当，又这么重视他的婚姻生活，该不会是对我大哥有什么非分之想吧？”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乘风挤眉弄眼说道。

　　“李乘风，闭上你的狗嘴！”腾空飞来一顶绿帽子的李父眉宇间浮现深沉怒气，他没想到这个向来混不吝的二儿子能说出这么不着调的话来。

　　余光瞥到侍立一旁的佣人们目瞪口呆的神情，李父暴跳如雷道：“都给我滚蛋！”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起身要离开的池有思，冷笑道：“还有你，病了这么长时间好了没有，好了就给老子滚去学校上课，明天就去，让管家开车载你！”

　　“好啊。”少年神色沉静。

　　没想到池有思回复得这么爽快，李父向他投来惊异的一瞥，回过神后不耐烦地摆摆手：“走走走，别在我跟前杵着，一个个的生下来的全是讨债鬼，真不知道我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你们都应该和管家好好学学怎么做人，做一个品德高尚，凡事为他人着想的人。”

　　管家的嘴角怪异的弯曲，他试图操控自己的表情不因李父的黑色幽默而扭曲，却因不经意看到的少年目瞪口呆的表情而差一点失败。他微微一笑，垂眸拍了拍制服衣摆处沾染的浮尘，慢条斯理道：“老爷您谬赞了。”

　　“是你父亲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李家接二连三的坏事可都是在管家到来之后冒出来的，他就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吗？”池有思感觉现实可真是荒谬，“相比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倒是更相信一个外人。”

　　“他有成为狂信徒的潜质。”李新远无可奈何道，“他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是否正确，是否合理并不重要。因为他想要相信，即使永远不能得到证实，他也绝不怀疑。”

　　——

　　翌日清晨，池有思早早醒来，将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塞进运动背包，换好宽松的校服，吃完一份鸡蛋三明治，一碗香菇滑鸡粥后坐车来到学校。

　　作为贵族学院的长盛中学一年学费高达几十万，有着外国皇室在此就读的噱头，更是吸引了一大批非富即贵的人将子女送来求学。

　　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沿着清丽如画的人工湖再走一段路，六层楼高的白色建筑物映入眼帘。

　　池有思走进高二（2）班。

　　方才还热闹喧哗的教室变得死一般寂静。

　　良久后，伴随着倒吸气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窸窸窣窣的低语声。

　　绕过窃窃私语的同学，黑亮的秀发直垂于肩膀、肤色略深的少年疾步走来，热情地和池有思搭话：“身体好些了吗？我看到手机群上的消息知道你醒了以后，本来想去你家看你，又怕你不方便。”

　　射入教室窗户玻璃的明亮阳光中充斥着细小的尘埃，无端让人感觉温暖和怀念。

　　池有思瞥了一眼少年别在胸前的金属胸牌，上面刻着银色的字——金钰，应当是少年的名字。

　　池有思笑着点点头：“已经好多了，劳你费心。”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板管家硬塞给自己的黑巧克力，递给双眼瞪得溜圆的金钰：“吃吗？”

　　“多谢，我刚好没来得及吃早饭。”金钰在片刻失神后接过巧克力，撕开包装纸，掰开一块递给池有思，“一起吃吧，你的脸色煞白，我真怕你会在体育课前做准备活动时昏倒。”

　　池有思接受了蜜色皮肤少年的好意，专注进食的样子像花栗鼠。

　　金钰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低声笑道：“你这样子可比原来讨人喜欢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