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改邪归我》林中树

83、至高至明日月1.2.2

　　赵靑蕖低沉深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赵无眠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想不动东西了。

　　公子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陪着她？

　　她不敢揣测，又忍不住揣测。

　　公子曾说过与她的感情只是手足之情，当时的她为了让一切都回归应有的轨道，选择了相信，好像只有这样的借口才能把一切都视作不曾发生，阻绝她的胡思乱想和赵靑蕖心照不宣的情愫。

　　可现在赵靑蕖看似什么也没说，实则把一切都说开了。他向来是聪明人，而聪明人又总是贪得无厌的，既要面子也要里子。

　　第一次亲吻赵靑蕖，赵无眠还不适应二人之间气氛的突然转变，所以在隐隐约约察觉出赵靑蕖对自己的情愫后，她选择的是逃避和抗拒；而如今，或许是因为适应了，也或许是因为她对赵靑蕖有了非分之想，所以在他挑明后，她的心情与之前大不相同，心中有隐秘的欢喜，却也非常害怕。

　　如果她选择赵靑蕖作为自己的如意郎君，那她可能活不长这件事是必须要告诉他的的，可又应该怎么告诉他呢？

　　她想她是真的喜欢公子的，所以她不能让公子把时间浪费在她这个将死之人身上啊。

　　赵无眠东想西想，想了很多，她也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她感觉自己通过这么一件事，愈发明白自己是谁，想要的是什么，又真正害怕什么。

　　无论她能活的长还是活的短，她都是东罗的族长，她要对自己的族人负责；可作为一个平凡的人，她希望自己长命百岁，足够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足够勇敢去爱自己想爱的人；但她也非常懦弱，她害怕面对自己大限将至的事实，她害怕与赵靑蕖修成正果后却因为现实的限定镜破钗分，同时她也觉得自己不够好，她不识字不够机敏，配不上赵靑蕖。

　　赵无眠两只脚丫互相剐蹭，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原本想先扯些别的东西蒙混过去，但在转眼看见赵靑蕖滚烫灼热的目光后，她觉得想要应付了事的自己对他很不负责任。

　　两人一个侧卧一个仰卧，默不作声地对视良久。

　　赵无眠发现了赵靑蕖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她觉得公子可能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现在实在想不动东西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才好。

　　赵靑蕖确实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无声告诉他，她需要时间去想思考这件事。虽然没有直接得到她的答复，但赵靑蕖委实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直接拒绝那就还有回寰的余地，况且赵无眠无法直接作答，说明在她心目中，已经有了他的一席之地，她对他，一定不只是手足之情。

　　除此之外，赵无眠身上谜团诸多，譬如她到底是什么人，长鸣到底是她什么人，他觉得她对他隐瞒了一些极为重要的事，倘若他之于她要发生关系的转变，成为她的良人，那只能等她亲自开口告诉他。

　　赵靑蕖露出笑容，抚了抚她尚且发烫的脸蛋，柔声道：“不必急着回答，我等得起。方才你淋了雨还磕到了脑袋，先好好休息，我会出去和长鸣道长解释。”

　　赵无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赵靑蕖忍不住凑近，在她绯红的脸蛋上落下一个吻，随后才坐起身。

　　赵无眠一直盯着他看，这才发现他袖子和袍角都是湿的。

　　赵靑蕖先将被沾湿的被褥换了，又和赵无眠说了一会儿话，随后才推门出去。

　　果然，他刚将门打开就猝不及防受了一拳。赵无眠听见闷哼声，赶忙坐起身，门外，长鸣猛地踢开赵靑蕖，直奔向榻上的赵无眠。

　　“无眠，他有没有伤害你？”长鸣蹲着，两手扶上赵无眠的肩，着急询问。

　　赵无眠没心思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打公子了？”

　　长鸣黑着脸没作声，赵无眠便知道他确实把人给打了。

　　赵无眠鼓着嘴，为赵靑蕖鸣不平：“公子没伤害我，你怎么问也不问就打人家？”

　　长鸣静了一瞬，之后才冷着声道：“我还觉得自己下手轻了。”

　　赵无眠便不想和他再说，准备下榻去外头看看赵靑蕖怎么样了。

　　她脚刚从被衾伸出来，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穿罗袜，赶紧又缩了回去。她反应虽快，但长鸣还是看见了那一抹白，他眉头皱得更紧，心想方才她就是这么赤着脚和赵靑蕖共处一室的么？

　　长鸣心头百感交集，既有怒火又有悲伤。他怒赵靑蕖对她的冒犯，更怒赵无眠对他的袒护，悲伤的却是赵靑蕖真的不再是小姑娘了，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似乎与她渐行渐远，又或许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他突然间看清了她对自己的真实情感，并非他对她的男女之情。

　　赵靑蕖走了进来，他嘴角青了一块，可见长鸣下手有多重。

　　方才他刚将门打开，就吃了长鸣一拳，那一拳直接将他撂倒在地，缓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站起身。

　　赵靑蕖的目光与赵无眠相撞，他看见了她眼里的心疼和担忧，他对她温和一笑，不改一贯温和的语气，对屋中立着的长鸣和陈连道：“无眠现在需要休息，我们先出去吧。”

　　长鸣脸色很不好，他最后瞧了赵无眠一眼，却看见她的视线停留在赵靑蕖身上。即便心潮起伏不定，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陈连是跟着长鸣进来的，他发觉几人的情绪都不对劲，虽然心中有很多话想对赵无眠说，但现在显然不是恰当的时机，他只能提着医箧跟在长鸣身后离开。

　　长鸣和陈连走了，赵靑蕖看着赵无眠重新躺回去，帮她掖好被衾，低道：“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赵无眠点头，见赵靑蕖真的也要走了，她突然伸手将人拉住，“公子，我替长鸣向你道歉，对不起。”

　　赵靑蕖微微弓下腰，回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没关系，我并不在意。如果我是长鸣道长，也会这么做。”

　　赵无眠仍旧怏怏不乐：“他有时候很冲动，会让别人难堪，但他本性不坏的。”

　　“我知道。”

　　赵无眠缓缓吐出一口气，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细声道：“你回去记得擦药哦。”

　　“好。”赵靑蕖展颜一笑。

　　赵无眠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意图将手抽回，但赵靑蕖握着她的手并未松开，赵无眠和他对视一晌，他才收回力道。

　　轻轻将门合上，赵靑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随后才走进隔壁的飞庐。

　　那边厢，长鸣冷着脸快步下楼，蓝谷冬与他错身而过，面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她还记着赵无眠从楼上摔下来那刻赵靑蕖的反应，她没办法再说服自己赵靑蕖对赵无眠只是普通朋友的关心。

　　那一刻她无比清晰地在赵靑蕖身上看见了长鸣的影子。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傻，第二次了还是看走眼，竟会以为赵靑蕖不是歪脖子树。事实上，不单他是，围绕着赵无眠的男子，都是！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压得住赵靑蕖？赵靑蕖看起来文弱，实则令人捉摸不透，极有主见，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有心计。

　　蓝谷冬早不是天真的姑娘了，她能混到江意盟分舵主的地位，洞察人心的能力不说所向睥睨，但绝不差。如今摒除感性，静下心来想一想，就不难明白当时赵靑蕖只是在利用她，想靠她安全离开浔阳，顺道送赵无眠去药王谷医病。

　　可即便想通了，蓝谷冬也气不起来，她现在更多的是颓丧难过，甚至都提不起劲给部下做出下一步指示。

　　海上的风雨仍旧未消停，楼船在汹涌的波涛中艰难前行。豹子等人都看出了蓝谷冬情绪的低迷，他们可不敢这个时候去碰钉子，只能凭着出海这么多年的经验自行操纵船只。

　　相比起萎靡不振的蓝谷冬，长鸣只消沉了一会儿，便重新振作。

　　他已经答应了赵无眠，要去查清楚船上到底是谁被种了尸香，况且越是心烦他越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长鸣从包袱里翻找出雄黄粉，拿去让船上的庖人泡制成酒。等风雨渐小了，玄衣卫们都得了空，他便借犒劳暖身的托言，和庖人一起，给每人都送去一碗。

　　耐心等了半晌，终于听说船上有人腹痛难忍，长鸣赶去一看，竟发现此人是豹子。

　　原来被种香之人是豹子。

　　长鸣端来早就备好的乳糜让他喝下，随后把被腹痛折磨得虚脱的豹子扶回房，又让人将蓝谷冬叫来。

　　蓝谷冬犹自沉湎于赵靑蕖带给她的打击中，原本谁都不想理谁都不想见，她是被部下烦的不行了，加之听那部下说豹子吃坏了东西，整个人奄奄一息，她好歹身为船长，豹子又是她心腹，这才不得不耐着性子走一遭。

　　等进了门，听见豹子中气十足地哎哟哎哟叫唤，她才知道那部下夸大其词了，豹子好得很。

　　虽然不耐，但蓝谷冬还是将表面功夫做足了，她问豹子：“怎么回事？你一大老爷们，叫唤什么叫唤？”她第二次被男人伤了心，都还没叫唤呢。

　　豹子肚腹虽没有之前那么疼痛难耐，但现在还难受得紧，他凄惨地叫了声“老大”，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长鸣见蓝谷冬来了，便开门见山的和屋中两人说：“豹子兄弟被人种了香。”

　　听罢，蓝谷冬和豹子互视一眼，异口同声问：“什么香？”

　　长鸣：“西罗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