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至高至明日月1.8.9 ...

  •   长鸣走后,赵靑蕖拄着竹杖轻轻推门而入。

      屋中还残留着昨夜他闻到的那股药草香,赵靑蕖看了眼炕上躲在被衾里的人儿,随后慢慢走至桌旁,打开药罐盖俯身闻了闻。

      味道确实不好,难怪她不肯喝。

      赵靑蕖腾出一只手,端起药罐掂了掂,余下的分量还不少,看来长鸣这是给他出了道难题。

      他若有所觉,返身往后望,露出两只眼睛偷看的赵无眠被他抓了个正着。而她像只受惊的兔子,又重新缩回了被衾里。

      “无眠。”赵靑蕖走过去,在炕边坐下,一只手搭在她蒙得严严实实的头上,低声唤她。

      赵无眠在衾中哼唧了一会儿,带着鼻音道:“我都听见了,你和长鸣是一伙儿的,都是逼我喝药的大坏蛋。”

      赵靑蕖被她的形容逗笑,还不忘纠正:“他是,我不是。”

      赵无眠没搭理他。

      “嘴里还苦吗?”

      当然苦了!

      赵无眠鼓着嘴,听见被衾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些像是牛皮纸被打开时发出的声响。她心下一动,偷偷掀开一角往外瞧,果然瞧见赵靑蕖手里捧着装有蜜饯的牛皮纸。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结果被唇上残留的药汁苦得皱起一张小脸。

      头顶传来低沉的笑声,接着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过来,把她蒙着脸的被衾轻轻拉开,赵无眠没有反抗,但也没有配合地坐起身。

      被衾一掀,赵无眠可怜无辜的面容便露出来。也不知她刚刚是不是偷偷掉了几滴泪,所以两只眼才会红彤彤的,愈发像只被人欺负了的小兔子。

      见到她这幅模样,赵靑蕖心头被柔情塞满,情不自禁伸出手,顺了顺她的长发。

      赵无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另只手上的牛皮纸看,赵靑蕖便把手放低,让她从中拣了颗金桔蜜饯。

      连吃了四颗蜜饯,嘴里那股难以忍受的苦味终于得以缓解,赵无眠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想到长鸣临走前对赵靑蕖说的话,赵无眠滴溜溜转着眼珠,糯着声问:“公子,我能不能不喝药啊?”

      赵靑蕖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可以晚点喝。”

      听罢,赵无眠当即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抗拒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赵靑蕖眼里笑意不减,仍旧帮她顺着长发,毫无脾气地说了她一句:“娇气。”

      他并没因为赵无眠抵触的态度就放弃让她喝药的打算,他问过长鸣药罐里是什么药,长鸣很明白地告诉他,是救命的药,赵无眠必须喝。

      她不久前刚发过大寒,身子损耗严重,必须喝满一罐补气的药汤。

      孰轻孰重赵靑蕖分得清。

      他故意回避喝不喝药话题,只问道:“蜜饯还有很多,还吃吗?”

      赵无眠便翻回身,又从牛皮纸中拿了颗小的塞进嘴里。

      “别躺着吃,会肚痛的。”

      言讫,赵靑蕖伸手扶她坐起来。

      她没来得及梳发,一头乌黑发亮的及腰长发披散着,加之红扑扑的脸蛋和雪白的肌肤,衬出了挠人心肺的女儿娇态。

      赵靑蕖眸色暗了暗,不敢再看她,只将手里的牛皮纸重新包好放进衣襟。赵无眠诶了声,正想说她还没吃够,又见他从广袖中拿出另一包,打开一看,里头放的赫然是各式各样的糕点。

      赵无眠惊奇:“公子你怎么有这么多小点心?”

      赵靑蕖把牛皮纸交给她捧着,一边回答一边找篦子:“昨日去客栈,蓝姑娘给的。”

      赵无眠咬了口糕点,心道谷冬真是偏心,瞒着她偷偷塞给公子这么多好吃的。

      等赵无眠吃完两块糕点,赵靑蕖终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她的篦子,除此之外,底下还有一只眼熟的银笙。

      他多看了那只笙几眼,便手握篦子,帮赵无眠打理有些乱糟的乌发。

      他的动作又轻又柔,赵无眠感觉不到疼痛,也就任他随意施为去了。以前在东罗,都是姑姑和柳杞帮她梳发,入世以后,帮她梳发的人换成了长鸣,虽然他提醒过她不能让别的男子为她做这种事,但她当时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姑姑和柳杞还有长鸣能碰,那别人碰一碰也没什么,只要别扯疼她的头皮就行。

      赵靑蕖见她吃得唇边都是碎屑,不禁问:“很好吃吗?”

      赵无眠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你别想用点心骗我喝药哦。”

      赵靑蕖啼笑皆非,又甚是喜欢她这幅机灵有生气的模样。

      她一个人吃去了大半糕点,吃到有些腹胀,才想起糕点是蓝谷冬给赵靑蕖的,当下露出了赧容,扭头问身后的人:“公子你吃吗?”

      赵靑蕖觑了眼牛皮纸中所剩无几的点心,“你喜欢就都吃了吧,我不喜甜食。”

      话虽如此,但赵无眠面皮薄,而且她也确实吃饱了,便把牛皮纸包好,还给赵靑蕖。

      赵靑蕖照着第一眼见到她的模样,为她扎了个结实的道士髻,再将她交还给自己的牛皮纸放在桌上,以便她嘴馋时可以解馋,之后出门而去。

      赵无眠纳闷不已,正想着他怎么一句话不说就把她丢在屋中,赵靑蕖便捧着书回来了。

      这次他坐在木桌旁,离她不太近,只在进门时朝她笑了笑,便顾自翻开书看起来。

      赵无眠转了转大眼睛,搞不清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为什么绝口不提让她喝药汤的事,反倒悠闲自在地看起了书。难道他已经放弃了?那她是不是不用喝那个苦到嗓子眼的药了?!

      赵无眠内心雀跃,试探着问:“公子,药冷了吗?”

      赵靑蕖翻过一页,头也没抬:“应该还没有。你想喝了吗?”

      “不不不!”

      “那等你想喝了再喝。”

      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赵无眠心灰意冷,重新瘫倒在床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她只觉嘴里又出现了那种令人反胃的苦味,迫不及待想要吃点甜食压下去。

      这么想她也这么做了,两三口吃完剩下的糕点,她才好受了些。

      偏偏在这时,赵靑蕖轻飘飘来了句:“如果药冷了会更苦。”

      “我不管,我不要再喝了。长鸣明明说只喝一碗的,他又骗我!”赵无眠哀嚎。

      赵靑蕖摸了摸药罐,提醒道:“现在已经是温的了。”

      赵无眠腿一蹬,抓过被衾蒙住头,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赵靑蕖鲜少看见她这么任性的时候,看来她真是怕及了喝药。他不禁想,她该是喝过多少喝了多久,才会如此畏惧抵触。

      虽满腔怜惜,但他还是平静地放下最后一击:“长鸣道长说药你必须喝完,我不会逼你,你若现在不想喝,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只是,到时药凉了,喝起来不但比现在苦万倍,而且还伤脾胃,实在得不偿失。你说是么无眠?”

      最后那声询问他说得低柔沉缓,俨然就是在哄慰,可赵无眠听了却更加难受,当即红了眼眶。

      在喝药方面,她和长鸣博弈多年,从来不是他的对手。一开始长鸣用各式各样的小甜点引诱她,她当时年纪小,又贪嘴,被骗得灌了将近十年的药;后来她是大姑娘了,可爱美味的小甜点渐渐不起效了,他改成诱哄加强迫,方法层出不穷,屡试不爽。

      她几乎可以想见,等长鸣回来以后,得知她还未喝药,又是怎样一番痛苦折磨。

      反正都是痛苦折磨,公子更温柔,那她干脆就……不行不行!药实在太苦了!她一咽就想吐。

      可是如果现在不喝,真等放凉了,那更痛苦!

      要不偷偷把药倒了,反正公子也拦不住她。但是这个方法她以前也用过,结果就是长鸣又重新煎了一壶,量比她倒了的那罐还,要,多!

      赵无眠心中天人交战,如沸水煮心,眨眼间行过千万帆念头。

      赵靑蕖添上最后一把火:“我刚刚尝了尝,药好像已经有些凉了。确定不现在喝吗?”

      唉,算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让痛苦来得更早一些吧。

      赵无眠猛地将被衾掀开,跳下地,直奔木桌,一脸视死如归。

      她拿起药罐,里头空落落的,她还以为赵靑蕖良心发现帮她喝了,开心不过一秒,盛满黑色药汁的碗由赵靑蕖端着举到她面前。

      赵靑蕖面带笑容,声音低柔:“我尝了,不苦的。”

      即便赵无眠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也没力气反驳了,她捧起碗,才喝了一口就被呛得咳嗽不止,赵靑蕖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只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赵无眠语带哭腔:“我不行了,我要吃蜜饯。”

      赵靑蕖低声哄慰:“你行的,你看,你都已经喝下第一口了,还剩两口,捏着鼻子很快就过去了。再勇敢点好不好?”

      他说了许多,赵无眠便鼓起勇气又喝了口,这下可把她苦得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再受不住了。

      “呜呜呜,公子我要吃蜜饯。”

      “还有一口,喝完咱们再吃。”

      “不要不要,我不喝了,我要吃蜜饯!”

      “乖一点,只有最后一口了,再忍一忍好吗?”

      赵无眠一个劲摇头,手往他衣襟里摸,像滑溜溜的小蛇抓也抓不住。

      赵靑蕖无声叹息,不言不语地仰头将最后一口药汁含入口中,趁赵无眠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用自己的唇堵上她的嘴,一手捏住她的下颚,将口里苦涩的药汁悉数渡给她。

      赵无眠什么都来不及说嘴就被堵住了,她睁大水盈盈的杏眼,和近在咫尺的赵靑蕖对视,两种不一样的感受袭来,嘴里的味觉是要人命的苦涩,甚至于苦到咽喉痉挛,可眼里的视觉,却是浩瀚星河,光风霁月,碧浪柔波。

      她脑子里空白一片,无意识地吞咽,只觉得赵靑蕖眼里藏着五光十色的日月山水,魂都差点被勾了去。

      可今日的赵靑蕖异常清醒,他浅尝辄止,更无越界举动,口中的药汁一渡完,便抽唇而去,还伸手抚了抚赵无眠的后脑勺。

      赵无眠呆愣愣的,她张着嘴,眼睛直眨巴,留恋的是刚刚自己看见的皓月清风,而非唇齿相依。

      “无眠……”

      赵无眠如梦初醒,抬头看向唤她的赵靑蕖,双颊慢慢飘红。

      赵靑蕖用大拇指揩去唇边残留的药汁,将解开的牛皮纸举到她面前,温笑道:“你今日很棒,这是奖励。”

      赵无眠猜自己现在脸一定红的像刚煮熟的大虾,她直接两手拿过牛皮纸,一边往嘴里塞蜜饯,一边目不斜视地往外走,虽然面上极力营造淡定的假象,但越走越快的步伐还是泄露了她的秘密。

      嘤嘤嘤,她刚刚一定是被色鬼附体了!公子的唇要离开,她还垫着脚追过去,简直不能更丢人!

      少女的羞耻心让她一口气冲去了茅房躲着。她很想向赵靑蕖解释,自己不是因为贪图他的美色才那样,她就是单纯地想数一数他眼里有多少颗星星而已!

      赵无眠怀抱蜜饯,捂着脸靠在墙上,都忘了这一切是因为赵靑蕖主动吻她酿成的。

      没等她开始新一轮的自我批判,清悠的曲音突然响起。

      赵无眠听了一会儿,惊觉这首曲子是用笙箫吹的,而且还是她的那只银笙!

      曲音只响了一会儿便停了,她探出头往院中瞧,就见赵靑蕖长身玉立,手里果然拿着一只银笙。

      赵靑蕖看见了鬼头鬼脑的她,眼里笑意深重,扬了扬银笙,拔高声音对她说:“对不起,未经你同意拿了你的东西。”

      赵无眠轻轻哼了声,心道公子真狡猾,吹都吹了,现在道歉还有什么用。

      “我想吹首曲子给你听。以前我生病喝药,乐坊的老嬷嬷都会用这首曲子哄我,现在我用它哄你。”

      赵无眠本来就红的脸变得更红了,她想不起来赵靑蕖当时说的是除非遇见意中人,否则不唱曲还是既不唱曲也不奏乐。

      她没作声,赵靑蕖便问:“想听吗?”

      当然想听!她一边嚼着嘴里的蜜饯一边点头。

      赵靑蕖托住笙斗,指尖密实地按在七个孔上,薄唇一触上吹嘴,缓慢柔和的曲调缓缓流出,几暂几缓后,声调抑扬顿挫,忽高忽低,节奏却始终舒缓,渐渐地,曲调一路走高,愈发悠扬,再急转而下,几段层次鲜明的吹奏后,戛然而止。

      一曲毕,赵无眠不知不觉间走进了院子,一个劲地鼓掌。

      赵靑蕖玉颜温润,垂下长睫,“献丑了。”

      赵无眠忙摇头,绞尽脑汁挖掘夸赞的词语,临出口了又觉得那些辞藻流于表象,根本不足以形容其优美动听之十分之一。

      斟酌半天,她才道:“真好听!我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山林,周围有好多鸟儿在唱歌,很自由很欢畅。公子这是什么曲?”

      “朝元歌。你喜欢就好。”

      赵无眠自觉孤陋寡闻,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只一个劲地鼓掌,以抒发自己对赵靑蕖的仰慕之情。

      赵靑蕖见牛皮纸空了,关心问道:“嘴还苦吗?”

      赵无眠敷衍地摇头,她早被声乐分去了心神,哪里还顾得上苦不苦。

      笙不比萧和笛,既讲究指技又讲究口技,很不好学,赵无眠惊奇于他会吹笙,忙不迭问:“公子你什么时候学的笙?”

      赵靑蕖掂了掂手里分量不轻的乐器,直言不讳:“我在乐坊长大,学的杂,萧笙笛琴都会一些。”

      她恍然,想起赵靑蕖说过他自幼学琴,她还以为他是幼时请了先生来家中教习,现在才知道他竟是在乐坊长大的。

      可是公子怎么会在乐坊长大呢?

      赵靑蕖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爹娘离世后,幸得乐坊一名乐师收养,不然世上就没有赵苣这个人了。”

      赵无眠睁大双眼,双唇嗫嚅,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赵靑蕖家中已无亲人,却不知道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幼时失怙失恃。

      她以前总以为赵靑蕖是神祇,仰之弥高,现在才发现其实他和她一样,都是被上天捉弄的凡人罢了。

      她突然觉得今日之后,自己和他的距离不再是千重山万重水,他在她印象中也不再是那个坐在高头大马上回眸睥睨的高官,而是立在院中为她吹笙,袍角被风微微拂起的赵靑蕖。

      赵靑蕖:“外头风大,我们回屋吧。”

      “好。”赵无眠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云消雾散,伸出墙外的枣树枝落下一颗青枣,青枣染尘,摔进水洼里。

      赵靑蕖回身往清静幽寂的小院看了眼,心想这样与世无争的安逸日子竟也还不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至高至明日月1.8.9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