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掌书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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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谦将刀鞘藏在怀中，将有关赈灾大事的奏折书报系数挑选出来，抱着去东宫书库。
到书库门口，头一个见到的便是曾固。曾固作为伴读，担任着代替太子抄书做作业被先生打骂的任务，太子不在，便只能被发配到书库做些抄书打扫的活计，如今甫一见太子面，看着太子也没有缺胳膊少腿，一下子难免激动，手中拿着的一本砖头样厚的书啪的一声巨响掉在地上，把太子也吓了一跳。
聂谦嗔怪道：“干什么，见鬼了吗？”
曾固大叫一声，从书架上下来，跑过来下跪道：“殿下！”心情激荡之下，声音已有些哽咽。聂谦不禁有点感动，扶住了他让他起身，道：“好阿固，不要害怕，我没事的。”
曾固连连点头，上下打量了他许久，喜滋滋道：“还好，殿下虽瘦了些，但似乎长高了。”
聂谦嘻嘻一笑，道：“那是，你的殿下我向来洪福齐天……白早掌书呢？”
曾固“呃”的一声，不好意思道：“在睡觉呢。”
聂谦早有预料，倒也不生气，抱着手中的奏折等物，绕过一排排厚厚的书架，借着昏黄的灯光，果然见到凌乱的书堆上趴着一个衣衫皱巴巴的人，头上的官帽顺着书堆一路滚到了底，自己一个乌黑的脑袋枕在一本大厚书上，头发散乱，簪子也歪到了鬓边，咕咕地睡得几乎流口水。
聂谦跟着这位白早先生没读过几天书，大多数时候白早只是让他自己读书写字，自己就躲去一边看书，看累了就睡觉，完全没有自己在当未来天子师的自觉。聂谦想着当年颇为感慨，忽然想：“其实豫皇叔也没有很过分，如果按我昔年的样子长上来，我一定不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想到这里不禁一凛，摇头叹了句“惭愧”，上前一步，恭敬道：“白老师。”
白早：“呼噜噜噜——呼噜噜——”
聂谦也不生气，提高一点声音，仍然恭敬道：“白老师。”
曾固等不及了，便要上前去推醒白早，被聂谦拦住，抱着奏折退到一边坐下，就着油灯开始看。户部的折子语意晦涩，且总是绕开重要的内容不说，尽说些天意如此，吾皇福泽深厚西南定会化险为夷之类的废话，看得聂谦连连摇头，苦着脸终于看完，又认真再看一遍，将意思理了个大概，便将折子放在另外一边，拿起下一本继续揉着发疼的脑袋看。
折子既多，他看得又慢，曾固在一旁侍奉着倒也没感觉到时辰之过，无意间一抬头，才发现月过中天，竟已看到半夜了。
茶水早凉了，曾固去给他斟茶，斟到一半见他呆呆地望着月亮，想了想道：“殿下，是不是该睡了，饮茶多了影响睡眠，阿固给你去筛一杯牛乳罢。”
聂谦“嗯”了一声，仍是看着月亮，叹了口气，喃喃道：“那个什么千里共婵娟来着……举头望明月？千里共婵娟？”曾固已另外去取牛乳，并没有听到，却另有一个温润的男子声音婉转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聂谦回头，喜道：“白老师，醒了。”
白早睡眼惺忪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些困倦，脸上也迷迷糊糊的，只用左手里翻过一本奏折，道：“三千字只说了一件事，西南大雨，雨多淹稼，收成不好，农民还要交租，无剩口粮。”右手将那本奏折轻轻放落，左手又拿起一本，道：“这个好一些了，不过也用了三百来字，想求朝廷拨款赈灾，趁城中未呈疫情，先疏散一些外来人口。”
他一边看一边丢，左右手行云流水般来回更换，没多久就将一堆奏折看完，并拣最要紧的事情说了一遍。
聂谦站起来，向他行了拜师礼，道：“谢谢老师。”
白早垂着眼睛“嗯”了一声，又浅浅叹了口气，道：“救灾如救火，这折子递上来已有十日余，殿下怎如今才想到要看。”
这淡淡的一句话，却令聂谦一阵羞愧，若说他之前不在东宫，延误了时间还能说得过去，但今日他已回宫，却还是硬生生在御花园中消磨了半日时光才回来看折子，若灾情当真严重，延误一时就可能多死一人，确实可谓是帝王的失职。
他定了定神，道：“是，这件事是学生错了。之前学生因一些事出了宫……今日回来，但当年不好好读书，孰料造成如今的后果，看到密密麻麻的字便头疼，一时不想花费精力，起了逃避之念，如今才看，悔之莫及……幸好，还不算太晚。”
白早微微仰头，露出了一截细白修长的脖子，他年纪不大，只与九舒仿佛，眉眼细长俊秀，却莫名有一种陈暮之气，沉默了许久才道：“于国家大事，微臣丝毫不懂，也不想参与。殿下日后有读不懂、看不透的文字，微臣会为殿下尽绵薄之力，其他的，微臣也无能为力了。”
聂谦知道第一次不能逼他太过，仅凭这位掌书官看一眼就能总结出奏折内容的本事，就足以傲视天下读书人，需要请教他的事虽然很多很杂，但尽可以来日方长。于是聂谦又一礼，尊敬道：“学生告辞了，老师好好休息。”
白早思忖片刻，看聂谦已经转过身去欲走，道：“殿下留步。”
聂谦回头，白早道：“殿下怎么知道……微臣会帮殿下？”
聂谦朝他笑了笑，笑容温暖而纯真，缓缓道：“那时我气走了好几个太傅，最后一个太傅借故辞官前在书库考教我功课，问我是否已将昨日的书看过，我假称看过了，太傅便问我那本书在书架的何处。”
他看向高高大大的书架，道：“其实我根本没看，更不可能知道那本书在何处。那时白老师你已经担任掌书，不过是前一日听过一个书名，就已记住，暗暗朝我使眼色，右手小指指向了书架上的位置。这本事难能可贵啊……而且你是怕我耽误了，不希望我在此气走太傅，想要我好好读书……可惜我当时心不在读书上，没有理会你。我现在，很是后悔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老师，我都记得的。你念我孺子可教，再给我一次机会，教我一次。”
白早道：“殿下请回，殿下的意思，微臣已明白了。”
聂谦看着白早，白早的眼睛仍微微垂下，并没有看他。聂谦心知今天就这样了，又再次向他告了别，出了书库，外面明月别枝惊了鹊，曾固捧着一碗牛乳走来。
聂谦笑道：“先不喝了，走，摆驾，带去给我们美丽的姜大小姐献献殷勤。”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掌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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