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个攻如何在宫斗中活下去》禾灯

17、小夫人

　　聂谦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仿佛手中还握着那把小巧迅捷的规毁弩，又仿佛还被那只稳定而布满老茧的大手牵着，内心雀跃着，既好奇又兴奋地去看规毁弩队的射箭大赛。然而这一切的触感，又在一瞬之间，消失无踪，再也无处可寻。

　　萧寅续道：“我其实也不完全算是燕国人，我母亲原是楚国人，后也追随我父亲去了。我在我家萧氏一脉，原本不算特别重要的人物，也习惯了独来独往。所以我离开故土的时候，倒也……没有特别留恋。”

　　聂谦敏锐地捕捉到他那一个小小的停顿，问道：“其实还是有所留恋的，是不是？”

　　萧寅仰头望了望月，道：“有个从小一道的玩伴……罢了，不提了吧。他的前程远大，自是会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绝不会需要我替他担心的。”他似乎并不想多谈这段往事，转而又说起自己的生意，“泽山关外兵荒马乱是真的，然而那边的游牧族所售卖的毛皮极好倒也是真的。”

　　聂谦笑道：“山魂关如今不是暂时由燕国占着？怎么山魂关便没有游牧族和兽皮买卖了么？”

　　萧寅道：“燕国虽占着山魂关，但也时刻生怕楚国前来争夺，驻扎军队颇有些惊弓之鸟的模样，一旦发现可疑之人便要将其抓起来拷问。游牧族常年流浪，逐兽群而居，趋吉避凶已是本能，绝不会冒险走到山魂关的。泽山关外山路虽险，却很是适合追逐猎兽，反而是燕国境内，多年未见质量上佳的毛皮了。”

　　聂谦点了点头，他自小锦衣玉食，要什么好料子没有，于什么毛皮并不十分艳羡，倒是不知道边境的游牧族为了维持温饱有这么多的讲究。两人无话了一会儿，萧寅忽然“咦”了一声，伸手便往他头发上捏过去，还未捏到，手指已被人格开，整个人亦被一阵逼人的气势迫得推后了半步。

　　九舒出手格开萧寅之后，只扫了一眼便已知道萧寅并无恶意，聂谦头上不知何时沾了一点藤草碎屑，多半是床铺上掉落的，萧寅手指所捏向的地方原是那处——不过帮他取走碎屑罢了。

　　九舒抱拳道：“得罪了。不过男女授受不亲，在下的夫人，在下自会照顾好的。”

　　萧寅笑了笑，原本想说些什么，九舒眼神中的坚定从容却叫他说不出讥嘲之言，沉吟了一会儿，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聂谦已道：“傻瓜，他知道我是男的。”

　　九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聂谦的这个判断原本只是一种本能的直觉，但有了这番猜测之后，再细想蛛丝马迹，便有了更实在的依据，解释道：“他叫我小夫人……燕国如何我不太清楚，楚国人只有称呼妾室时才叫做‘小夫人’。咱们刚见面不久，夫人就夫人了，加个小字简直画蛇添足。萧大哥走南闯北做生意，岂会不知这个礼数？我料想，他其实是想叫我小兄弟的，只是看我作女装打扮，不想拆穿，才临时改口叫小夫人。”

　　萧寅拱了拱手，笑道：“小……兄弟确实细致入微，贵兄……贵夫婿善定大局，小兄弟长于小节，果然是天作之合。”

　　他这个“贵夫婿”的称呼一出，倒是让聂谦心头一突，“天作之合”的四字评语更是叫聂谦脸上发热。萧寅察言观色，只当他们“小夫夫”有什么悄悄话要说，自己已经不便在场，当下十分识相地告辞，回了船舱之内。

　　夜晚宁静，月光落在聂谦的脸上，遮脸的纱巾露出了小半白皙的肌肤和一双乌黑的眼睛。聂谦定了定神，支支吾吾地，没话找话道：“萧大哥人是挺好的，就是似乎没什么脑子，怎么明明知道我是男的了，还要说你是我的贵夫婿。”

　　九舒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摘下他的纱巾，道：“他以为咱俩是断袖分桃的龙阳之癖，乃是一对儿。”

　　聂谦脸上一红，九舒手指轻柔地滑过纱巾，道：“半夜出来做什么，把我吓了一跳。幸好，总算还记得戴面纱。”他这句话责备的成分多一些，其实并未期许得到聂谦的答案，聂谦也知道，便没有回答，只道：“行了，我知道，独自出来还是小心为上，你身上还有伤呢。”

　　九舒“嗯”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耳垂，笑道：“粗看还行，细看到底是不像，你若要扮女子，起码还少了一对耳环……咦？”聂谦竟然有耳洞。

　　聂谦不好意思道：“小时候身体不大好，母后不知从哪学的异端学说，给我打了耳洞，穿上金器，说是这样一来便好养一些。我稍微懂事后，就再也不肯戴耳环了。”

　　九舒凑近过来，道：“我看看，这么多年没戴，耳洞长没了没有？”他温热的气息轻轻打到聂谦的脸颊上，聂谦晃了晃头，呼吸微微急促，将耳垂从他的手指间晃出来，抬眼，对上九舒的眼神。月亮的银辉使得眼前的一切都朦胧而缥缈，连九舒一惯冷硬的眼神都显得十分迷离湿润。

　　九舒修长的手指从他的耳垂划到下巴，线条坚毅的嘴唇缓缓凑近过来，聂谦眼睛眨了眨，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发干的下唇。两人的唇堪堪将要相碰，九舒的眼神倏然清醒，眼中某种热烈的情绪也在同时迅速地冷却，手指垂下，放开了聂谦的下巴。

　　聂谦喉结动了动，没能说话。九舒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你长大许多了，比在宫中时，更擅长动脑子也懂得观察人，这很好。”将纱巾重新给他戴上，握住他的手，道，“回去吧，离天亮还早，还能睡一会儿。”

　　聂谦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中慢慢抽了出来，低声道：“……九哥。”九舒的手维持着握着他的姿势，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殿下还是叫我爱妃吧，怎么跟桐樱那小丫头学得一般乱叫，我又不排行第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