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玩笑》虹光闪闪

87、第八十六章

　　绯红帝都海姆达尔的街道上，银发的少年和叼着香烟的颓废大叔步履匆匆往某家小小的旅店赶去。

　　“都是洛特叔叔你的错啦，居然为了替战友出气在列曼自治州浪费那么多的时间！我可是为了省时间特意请来了那些观众哎？”

　　“不要捡了便宜还卖乖了小鬼，我可没让你把那些家伙找来做见证人好方便撤销对我的通缉令。”洛特毫不客气地回怼道，“而且我要一个人把那个混蛋揍到怀疑人生再干掉的意愿已经很明确了吧，你居然还找那些家伙来完成最后一击。”

　　要论单体战斗能力，那些前来的猎兵中还真没有能够胜过洛特的人在，可他们胜在人多势众配合默契，最后连洛特都没看清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抢在他之前做掉被群殴中的倒霉蛋犯人的。不过洛特并不怀疑库洛必然知道是谁动的手，或者说他能够猜得到这都是库洛的安排，却正因如此更加不爽。真是多管闲事。

　　“我需要为苏菲阿姨着想，叔叔。”库洛稀罕地正色直言，“既然你已经不再是猎兵，就不需要手上继续沾染鲜血。”

　　听起来还真是肺腑之言。洛特也心里明白这就是库洛的真实想法，但却因此更看不懂这个年纪比他小两轮有余的少年。天真又世故，温柔又严厉，善良又残忍，多情又无情。这是一个每当你认为能够看透对方时都会给你更多惊喜的不可思议的个体，却正因为这种莫名的神秘感更具有吸引拥有特殊气质之人的魅力。所幸，任何人都只看得到他们想要看到的库洛·安布斯特，从不失望。

　　无端想到这么多事情的洛特自嘲地摇摇头，暗道自己竟会本能地分析起了一个无需视作敌人的小鬼，实是好笑。而当他迈入旅馆看到前来迎接他们二人的苏菲和黎恩后，更是坚定了这念头——单是看看这小子的弟控程度就没必要担心太多吧？那黑发的少年刚面露羞涩地说了声“欢迎回来”就被银发少年抱个满怀蹭来蹭去嚷嚷着要补充什么“弟弟能量”，以至于被弄得手足无措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不过洛特自己还算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没瞧见苏菲那别有深意的笑容吗？今晚至少是别想好好睡觉了，老实坦白交代吧。

　　丝毫没察觉自己开始往妻管严转化的男人板着脸冲两个孩子一点头就一副准备奔赴刑场的姿态跟着苏菲向内屋走去。

　　“雷恩，库洛，你们好好玩哦~我和这离·家·出·走的老男人先聊一聊，改天请你们吃下午茶！”

　　保持着拥抱姿势的两人瞬间身体僵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怎么说话。

　　“刚，刚才苏菲阿姨的笑容好像有点恐怖？”

　　“啊，啊哈哈，一定是错觉吧？因为阿姨她在跟我说她和洛特叔叔的往事的时候还很正常呀，甚至全程用的是普通话——”

　　“普通话？”库洛若有所思地松开手，抬起右手摸摸黎恩的头，“唔，手感真好~不过，苏菲阿姨是典型的茱莱本地人，和爷爷一样爱说土话的啊？更何况她和爷爷情况不同，由于不需要会见重要人物是不用会说普通话的，所以基本不说普通话。”

　　基本不说普通话的人不可能全程说普通话说那么好的吧。黎恩苦恼地歪着头跟库洛细细说了一遍苏菲阿姨所说的事情，让他帮忙分析一下。他毕竟不是茱莱原住民，对苏菲阿姨的了解绝对没有库洛那么深刻。

　　“苏菲阿姨那么自顾自地把洛特叔叔拖回家治疗，吗。”库洛绝不怀疑黎恩所说的任何话，立刻思考起来，“在我的印象里，苏菲阿姨不是那种完全不顾他人意愿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他人的人，也就是说这种情况本身就很罕见。那么她会那么做的理由——等等，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在黎恩疑惑的眼神注视下，库洛道出了苏菲的身世。她的确是名普通的茱莱人，但祖父是不折不扣的帝国子民。身为能力出众学者的苏菲的祖父受嫉妒其才能的同僚打压，不得不改名换姓离开帝国继续自己的研究，期间和苏菲的祖母相识相爱结婚生子，留在了茱莱定居。苏菲的祖父和祖母生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苏菲的父亲，继承了苏菲祖父的那份才能与性格上的隐忍坚韧，子承父业努力钻研相同的研究课题并有了新的发展。这名“隐士”学者和苏菲的母亲在利贝尔相遇，顿时陷入爱河，回到茱莱结婚生下了苏菲。起初夫妻二人恩爱有加，苏菲的童年也很快乐，然而就在苏菲18岁生日的那一天，不知从何出得知苏菲父亲研究成果并对此非常有兴趣的帝国贵族派人前来想要买下这份成果加以利用研发出强力武器。当时正值帝国贵族派扬眉吐气之时，平民派也就是革新派的势力还没有被贵族派放在眼里，有些高傲的贵族便恨不得在西大陆横着走见到什么有趣的都想买下。苏菲的父亲深知自己的研究成果若是让这种人得到定会引发至少是小范围的混乱，便暗渡陈仓将成果悄悄无偿赠送给了主张共同和平发展的列曼自治州的爱普斯泰恩财团。得知此事的贵族勃然大怒，而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女，苏菲的父亲毅然没留下任何告别言语就独自前去帝国设法转移了那名贵族的怒火，最后自然是不知客死何方。而从那之后，一直嚷嚷着长大要成为和父亲一样了不起的学者的苏菲再没提过这件事情。

　　“苏菲的父亲年轻时周游大陆各国并在游历期间说得一口流利的大陆标准通用语，也就是普通话。苏菲阿姨后来表现得太大大咧咧弄得不光是我们这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小辈会下意识遗忘这段过往，就连我父辈的那些叔叔阿姨也没几个还记得苏菲阿姨原本性格的。时间一长，大家都只记得苏菲阿姨的长辈好像出过厉害人物，却对具体情况模糊了认识，现在想来应该是阿姨她故意的吧。”

　　黎恩也可以理解苏菲的做法。既然自己的父亲希望自己不被卷入这种事情之中，那么装作毫不知情的确是最优秀的做法。特别是时间的流逝足以让人们遗忘任何事情，只要把更加强烈的印象加到别人脑海中，以前的印象很容易就模糊不清甚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阿姨的母亲——”

　　“在意识到阿姨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之后就郁郁寡欢，很快就因病去世了。”

　　黑发的少年沉默了。有这样的背景，苏菲阿姨很可能是在看到洛特叔叔当时的眼神之后生出共鸣了吧。也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并恍惚间觉得那眼神和生父临行前的眼神很像，便为了不让当年的悲剧重演而出言干涉，希望得到一个不同的结局。现在的结局，虽然不一定是最完美的，但至少会让苏菲阿姨获得一些救赎感也说不定。他又想到了“家”这个概念。他是有家的人了，那么为了守护重要的家人们也一定要更快地成长起来撑起一片天。

　　“哥哥，刚刚说法不太对，现在纠正一下。”黎恩认真地和库洛对视，“欢迎回家！”

　　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这才是家的真谛。

　　“哈哈，说的也是啊。”库洛马上就理解了黎恩的改口包含着怎样的心意，“我回来啦，雷恩。”

　　这一回，我会和你一起活下去。活到你厌倦为止，决不食言。

　　撤消了对洛特通缉令的猎兵团几天后派来代表，一方面是为了道歉，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找人。

　　“这件事真是很希望拜托给你，阿奈尔。”那名作为见证人之一的猎兵一脸严肃，“是名为‘莎拉·巴雷斯坦’的女性。具体的相貌特征都写在这张纸上，如果找到她了的话请和我们联系——”

　　洛特显得对此兴致缺缺，但还是碍于情面接过了纸张，随意地一目十行确认着内容。最后他挑挑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就开始往外赶人，美其名曰耽误了他做生意。猎兵知道他定然对猎兵团已经没什么好感，也不想继续呆下去闹得更加尴尬就起身告辞。

　　“你准备怎么做，小莎拉？”

　　等到猎兵的气息完全消失之后，洛特冲内屋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谢谢您没有告诉他们我在哪里，阿奈尔叔。我已经回不去了，若是被他们找到还真有点没法说什么。”

　　年轻的粉紫发女性缓缓从内屋走出，向洛特深鞠一躬。她金黄的双眸里布满血丝，显然又是睡眠不足所致。洛特对此不准备发表言论却也有些不忍继续旁观的意思，少有地出言安慰这名前前将军兼前猎兵团团长的养女。

　　“你父亲的情况已经稳定很多了，顺利的话大下个月就能醒过来。他的毅力你还不相信吗？”

　　“的确如此，他就是这么了不起的男人。”名为莎拉的女性认可道，“相比之下，我却——”

　　“你要不要去游击士协会做点委托转换下心情？”洛特冷不丁问道，点燃了嘴上叼着的香烟，“有两个我照看着的小朋友希望你帮帮忙协助一下，是我个人的请求，他们不知情。可别露馅了就好，他们机灵着呢。”

　　莎拉倒是晓得有转换心情可以让自己忙起来的说法，不过洛特会主动请别人帮忙实在是过分稀奇的事情。她被勾起了好奇心，下意识地顺势点点头。洛特见她点头，满意地撕掉了手中的什么相貌描述内容的纸张，甩过去一份薄薄的信函说了句“成交”。

　　“是【剑圣】那边的委托——那两个小鬼头商量着去游击士协会再找几个帮手办那件事，不过依照你的经验有你一个人就足够。这是我的介绍信，你去协会找他们吧。那可是两个很显眼的小鬼，你绝对认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