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老师》季末雨

15、祭

　　期末考试结束后，又是学子们返乡的日子。于静和夏天也开始打包行李，等学生们都走了之后，她们也该放假了。夏天收了满满两个大箱子，转头一看，于静就一个小行李箱和一个双肩小背包，早早就收好了行李，这会儿人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了。
　　“我说你怎么什么都不带回家，偏偏带了一个纸筒，是什么东西？”
　　“一筒香而已。”
　　“香？你为嘛带筒香回去啊？大过年的……”
　　“乡下蚊子多，熏蚊子用，可以吗？”
　　……
　　距离春节还有三天的时候，夏天随家人飞回了东北老家，于静终于也要回家了。临行前，于静再次接到Bon的电话，两人约在了于静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见面。一个多月没见面，于静发现Bon似乎变了。以前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热切的，甚至是狂热的。而如今，虽然她的眼神里虽然还带着情意，但褪去了狷狂的气息，多了一抹从容。
　　这对于于静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了。她曾经很希望两人能单纯地做朋友，但一直以来Bon对自己表现出的情意阻隔了两人的友谊。任何于静对Bon出于朋友间的友好都会成为她追逐自己的理由，不得已，于静只能狠心远离，并一再拒绝Bon的关心与好意。夏天常常说于静在感情上太过决绝，于静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但凡自己对Bon表现出一丝宽容，都会让Bon看做是种若即若离的小纵容，反而会给她带来希望，还不如一刀给它切了。
　　“静，好久不见，我们见个面吧？”当于静接到Bon的电话时，手机那头的声音不再是急迫的语气，而是十分诚恳礼貌的邀请时，于静多少有些讶异。于是就有了这一次的相约。
　　“Bon，你，好像变了。”这是于静见到她时的第一感觉。
　　Bon笑得很真诚，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问到：“我变了？哪里变了？”
　　“不是外在变了，而是心境。”于静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视线落在Bon握着咖啡杯的双手上。
　　“静，你的心，很细，也很深。”Bon微微仰起头，视线斜向窗外的街道，说：“在泰国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后来听说你回国，我就想来看看你的国家，看看你的朋友，也看看你的生活。你说不想和外国人谈恋爱，我就觉得，是不是我来了你的国家，学好你的语言，你就不会觉得我是外国人。但是这两个月，自从你躲着我以后，我才去想，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或者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直到……”
　　于静因着Bon戛然而止的话抬起头，果然，对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
　　“静，你好像很少这么看我。以前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的眼神总是从我脸上飘过去……”
　　于静始终保持着浅笑，有些话她以前说过，但是似乎没什么用，于是也就不再提起了。聆听，成了她和Bon相处的常态。
　　“这个学期你的课我都有去上。但每次下课你要么和学生一起走，要么就直接回办公室。我知道你在躲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除了喜欢你。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你和一个很好看的女学生约会，在这家店，她就坐在我坐的这个位置。我看到她和你说话的时候，你的眼睛一直看着她。我才知道，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只是你真的不喜欢我。”
　　Bon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长长呼出一口气，好像憋了很久似的。于静的笑容僵硬了一秒钟，嘴角又扬了起来，视线在店里转了一圈又回到Bon的脸上。
　　“你说的对，谁都没有错。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我对你的喜欢，不是你对我的那种喜欢。我喜欢和你做朋友，就像我和夏天那样。无论是你，还是夏天，我都把你们当成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可是，朋友之间是要有距离的，我说的距离不是说我坐在这里，你就一定要坐到我对面，或者离我更远的地方。我说的距离，是在心里。我和夏天十年的交情亦是如此。我希望我和你之间也是。至于你说的那个女学生，呵，你想太多了，我没有跟谁约会，她真的就只是我的学生而已。”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Bon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先把话揉开了，再揉过去给于静。想着她横竖都得捏出个形状来，谁知她一招云手又给揉了回来，生生把她梗在胸口的那句“再给我一次机会”逼回了肚子里。
　　于静怕Bon又把话给带到感情上去了，索性把话题岔开，问她春节要不要回泰国。Bon说没见过中国的春节是怎样的状况，她的很多留学生同学都留在中国过新年，她也打算在中国过新年。于静也不问她打算去哪里了，直接给她说了几个少数民族地区的旅游景区，并推荐她去云南过年。三言两语的功夫，于静就勾起了Bon的兴趣，还把自己在云南开客栈的同学的联系方式给了Bon，教会她预定了客栈和机票，就差没把Bon打包丢上飞往云南的飞机了。
　　直到于静坐上开往机场的大巴，Bon才想起来自己去见于静的初衷，原本是打算让于静开口请她一起回去过年的。可是，她怎么就订了云南的客栈和机票呢？
　　从天寒地冻又没有暖气的长江以南最北端，飞到温暖花开的北部湾，于静在飞机上就脱掉了厚重的羽绒衣，一身轻便地出了机场。今年父母还是在D市过年，于静回到N市的家里修整了一晚，隔天开了车去批发市场按照父母列的清单买了一车的年货，又马不停蹄地开去D市。
　　两年不见父母了，于爸爸看到自个儿女儿的时候脸上没有特别欣喜，看似平淡语气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欣慰，“回来了？”于静点点头，说，“回来了。妈呢？”
　　于爸爸朝隔壁家努努嘴，说：“打牌呢。你妈今天买了很多菜，等她打完牌今晚做大餐。”说完，于爸爸扶了一下老花镜，一屁股坐在电脑前，斗地主的音乐和配音就从书房穿透而出。
　　于静摇头失笑，默默地把一车的年货搬进客厅。做完这些，于静走到客厅的角落。角落里放着一张长条形的供桌，正中放着于静爷爷和奶奶的牌位。于静从供桌上抽了三支香点燃，闭上眼拜了三拜。
　　靠墙角的一侧还有一个牌位，于静从自己包里翻出一筒香，也点了一支，却没有拜，而是直接把香插进香炉。供桌和两个香炉都收拾得很干净，香炉里的香灰比两年前厚了许多，想来逢年过节父母应该都有给爷爷奶奶上香，也会帮远在异国他乡的自己点上一炷香。
　　于静拧了条湿布把爷爷奶奶的牌位擦了一遍，又拿起另一个牌位，轻轻擦拭着上面灰尘。那是江昕的牌位，那个把自己放逐在这个小县城的过气演员，也是于静的人生导师。
　　江昕，这是你生前最喜欢的一款线香，我终于找到了。十年了，你还记得这个香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