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旅行的勇气·英智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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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一开始以为这一次是她走在前面。
十几个小时后她降临在热带国家，正是旱季的1月正午干燥温暖，预先联系的地陪带她上车去了酒店，约好了明日的见面时间，便留下杏自由活动调整时差。
出门转了一圈只带了杯咖啡，生物钟的疲惫和精神的期待交战，杏坐到了阳台藤椅上，感受着傍晚时分渐生的凉意，将飞行中脑海循环的旋律继续哼出：
『设想并排演 和每一处的相遇
感受你曾有的心情
或是早上一步停留标记
悄悄地期待或有可能邂逅
未来的你那个你』
一夜无梦后顺利早起，地陪看着杏的状态赞赏地说了句“看来不需要为你打伞也能走很久了”，杏笑了笑戴上遮阳帽，两人便前往景区。
旺季游客多，人气天气两相热烈，游览开始不久汗水便跟随不断绝。一身长袖长裤为杏攀行陡峭的寺庙台阶提供了不少便利，免除了最大困扰，有时走得快了，还是地陪叫停解说着一处未必炫目景色下的故事，或者挑选经典的场景为她拍下游客照。
等走完今日计划的路线，离落日尚有些时间，杏没有选择随大流去山顶看日落，放慢了回程的脚步，去重温方才路上让她在意或是后知后觉想再观赏的细枝末节。
塑像的线条给人生命力的动感，因为时光消磨，悲悯的神情少了精致与高高在上之感，几相叠加亲近感多过敬畏，只想让人驻足、凝视、倾诉，放大自己作为凡人的不坚强情感。
“如果我向你们许愿……”话语过半还是停止，杏摇了摇头，回身汇入看完日落渐又密集的人潮。
有事先准备不足穿着高跟鞋的少女脚步晃晃，碰到了旁边的杏，好在引起连锁的倾倒被扶住。杏稳住了身体，以为是地陪的援手正准备道谢，对上视线的瞬间不知如何言语。
“英智学……英智，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对方的挑眉，杏将尊称咽了回去。
意外已经过去，天祥院英智没有收回手，反而改为揽住她肩膀的姿态，一边引导她继续向前走，一边说道：“我从机场出来直接到了这里，想试试运气，没想到以为一无所获时，善心给了我大惊喜。”
夕阳将他的金发叠加了一层色调，离记忆有些远，但在肩膀上的手掌几力度，还有环绕在身边的气息，从经年到熟悉只需要一瞬。
『人潮中驻足抚平翻涌的思绪
却难停止想起你』
他在身边了，她不必想了，思维的混乱反而更甚。
“小杏住在哪个酒店？”下了台阶路面变得宽敞，英智同她稍微拉开了距离，问询着，获得答案后提议，“我也在那，如果没有其他安排，现在我们一起回去吧。”
一度消失又出现的地陪在杏点头后载着二人回了酒店，确认明日的行程是否增加一人，非常实际地表示同时需要补收费用。
英智没有说话，但笑着对杏表露了一种期盼，那样的表情多年后依然不减误导之力，杏原本因为回程而冷静下来的头脑又变得短路，一切都好说由着他。
约好了晚餐时间，回到房间杏看着镜中的自己，汗水淋漓比起当时只是气息略转急促的英智，也算是一幅狼狈的游客肖像。
“亡羊补牢也算补……” 想着地点并非什么高端餐厅，至少不用冲向隔壁商场现买礼服，杏喃喃打开行李箱，找出万幸备用带上的唯一一条连衣裙，一番收拾后勉强从奔走切换到了从容度假的模式，最后别上一只发卡，方才忐忑又带着一份信任地出门。
大堂里不算冷清，但隔着一段距离，杏一眼看到了在等待的英智。如果是在舞台，这时候应该是有一束光打在他身上，就能够很好地解释这份注目。但没有物理因素为她开脱，合作排练剧本时不少见的久别重逢主题，让习惯幕后运筹的杏在自身亲历时犹疑。
“晚上好，英智。”
出发的前一晚，杏做了一个梦。
回到了毕业那一晚的演出，只是她不再是幕后的制作人，而是穿着自己制作的演出服，登上了舞台，在灯光反射中看不清又确认地向着某个方位，对着某个人唱出了那首歌。
梦或许停在她演唱的中途，或许停在完毕等待着可能的反应，醒来之后记得的，只有演唱的歌曲，那首她曾经反复修改词曲最终没有完成的草稿。
杏任由自己在闹钟后稍稍停滞了那么几分钟，然后才起身有条不紊地收拾出发，只是在机场等候时，轻声哼出了开头：
『看十步外你的背影
不曾出口的话语
藏一种憧憬』
作曲能够掌握技巧，但很难掌握灵感，这首曲子的出现便出乎杏的意料。那时她正为自己这一届的返礼祭忙碌到了一个新的巅峰，但在查看舞台布置的间隙，在停下缝制演出服的间隙，在回答制作科的后辈们问题的间隙，歌词零零碎碎地浮现，曲调在脑海中鸣动，逼迫她赶快记下，推搡着被本因各种演出大小事而不多的大脑空间。
如此对抗几日后，杏还是选择献出两个通宵，将它化成了纸上曲谱。
“……偏要选择这个时候？”看着她连化妆品都无法拯救的脸色，协助记录的北斗面上不忍又不解，“虽然曲子是不错。”
“说实话我也想问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练习室外人声续断嘈嘈，庆幸制作科已不是她一人，偶像科的同级生们也各司其职着，才让她的不合时宜安放。在这样的背景音里北斗轻哼了几句，停顿后开口：“他肯定会来，你真的不……”
杏摇了摇头，疲惫地将额头抵在弓起的膝盖上，轻声道：“写下来就够了。”
就像她曾经在他的返礼祭上欲言又止，一年后回来的英智夸赞了精彩的演出，放缓最后几个字的语速，最后也没有补充其他。
而杏说到做到，将曲子从脑中转移后，便再无可阻碍她的事，返礼祭顺利完成，是一场结束又是新的序幕，仍是幕后人的她，前方的舞台将转移至大洋彼岸。
『未说的心事同春樱落地
毕业钟声远去』
后来的四年，杏没有再想这首歌。
倾诉的欲望源于希望，因为毕业前的最后一次机会疯长，但落笔之后，可能的冲动与再激烈的曲调，都因框定在白纸黑字上而被消解。而且在异国的挑战接踵而至，梦之咲的历练不过让她站在了与各位天之骄子相近的起跑线，陌生的环境里她再因为第一位制作人的身份而享有缓冲期，放下行李完成报道后，就带着一身时差投入了新的求学。
起初是忙碌到没时间想。被问与梦之咲相比如何，杏用了一些时间把开始变得陌生的高中生活从记忆中拎出来抖了抖灰尘，端详一阵后总结：密度降低，强度大增，每一次的挑战难度大概都类似于……和日日树涉同台竞技。
后来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不想。创作者或是时时自信爆棚，或是时过境迁回看旧作陷入否定，而杏属于后者。那时的心绪发泄之作再拾起时，它的优点缺点都那么明显，需要改进之处一目了然，可技术的改动伴随着的是那种难再现青涩真心的消失，而放任它残缺地继续制作下去同样有违本心，因而最后杏选择继续让它保持着半完成的状态，如同自己始终没有真正主动结束的感情。
大概是封印的时候便心不在焉，所以封印松动也没有过于费力，毕竟她有太多的选择都或深或浅地受到他的影响。
比如选择来美国学习舞台剧。原本有其他很多发展方向，作曲家、经纪人、甚至舞美，哪一样都不讨厌甚至说是充满浓浓兴趣，但杏在毕业之际回想着梦之咲的难忘时刻，同Trickstar一同经历的那些低落或辉煌的时刻之外，最难忘的是在堆满服化道的拥挤排练室和灯光只向一方集中的剧场里，被日日树涉神乎奇迹的表演牵掣心神，然后听到英智不出所料的满足笑声：“戏剧，是很棒的吧。”
第一年杏忙到脚不点地，等到圣诞假期忽然全体放假时，习惯性的脚步因为关闭的大门一阵茫然。返程取文件的教授留下一句“给自己放个假Sweetie”，在日常严苛之外流露出一份对这个学生的喜爱。
然后这个假期成为了她睡到昏天黑地的冬眠期。
比如假期的旅行。第二年逐渐习惯了课程的节奏，依然在同样时间的假期惯性地扑空。没有再次遇见教授，但想起节前因为自己被询问安排时发愣的表情，教授和蔼建议去旅行，杏在返程的路上，在超市门口伫立片刻后，跑回了公寓收拾行李。
『赋予了自己迟到的勇气
收拾行囊 开始跟随旅行』
之后落地海关，接过护照看着上面的新印章，她感受着南半球在此时迥异的温暖，缓缓敲下一句“意外的旅行就开始了”，加上了定位。
面对那一句“好巧，我也打算去”，杏犹豫片刻，装作轻描淡写地回以一个微笑。
有古柯茶伴随的十天路途里，杏回忆着红茶部的氤氲香气，脑海中某条旧日设想的路线从模糊到清晰。那些话语渗透生命隙间，丝丝缕缕无法断绝，偶尔又怀疑英智的声音如果真的响在耳边，自己是否能真实分辨。
“圣诞会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时间。南半球正是夏季，南美洲开始一路向上，然后……”当时不过是他对身体好转后一段漫长自由时光的想象，杏没想到自己会真的这样偶然开始。
只是没有他的陪伴，可原本那段计划里，更多地本来便是对于自我的猜想。
但杏知道他也在逐渐实践着那时的愿望。老式的圣诞到新年的贺卡，或是SNS的更新，都透露着彼此的动态。她有些固执地按照路线的顺序一处一处拜访，缓慢而坚定，而他更加随性，有时早于她，有时在她之后。
“你会来吗？”
“我们看到了一样的风景吗？”
疑问藏在心底，他们的互动像普通的前后辈，混杂在其他昔日的梦之咲学生的评论中。但原本自他毕业后渐少的联系，因为旅行的共同话题，又日益频繁起来，再自然地转移到了学习生活中。多出的空间让杏看到两个人依旧的不同，满足中带着清醒。
倒是北斗会询问：“旅行中应该有很多新的灵感和故事吧，会写新歌吗？”
“等我发demo给你啊。对了，最近有没有日日树前辈的消息，这边有个不错的角色……”现在身边的师友不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但能让她瞬间回到最为眷恋的两年的时光里，一点才在酝酿的小情绪变转成了温暖怀念，不想谈的便避过。
『夕阳长长穿透时光轨迹
抚过发际忽然寻得谜底』
杏原本以为这一次他们也会像之前一样心照不宣，但事实是两个人忽然地在人群中再会，然后吃了一顿普通的晚饭，然后并肩走在街头，说着各自这些年很多没有写在SNS上的时光。
不去侧身看他，那么眼前这个旅游城市的街道并无特殊景致，但英智的话让她无法平静：“……我是在看到你发布的定位后，下定了决心过来。”
杏不知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依旧没有看向他，只继续走着：“很，突然又意外。”
“但并没有什么困难，就像过去一样，” 英智抬头看了一眼夜幕，低纬度下星空更繁盛，笑着说出路上的思考，“来时我在想，是不是我们都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了，才会因为一点可能认定了不可能，留下了几年的遗憾。”
星光灯光叠加的眩目中，杏终于从聆听转向正视，张口欲言，思维却慢行。
“小杏觉得，这些年我们总先后走过同样的地方，是一种巧合吗？”
“当然不——”杏下意识回答了一半。
英智煞有介事地赞同点头：“哪怕第一次是，第二次、第三次之后，我无法不自以为是地联想，小杏也记得曾经我们规划的那条线路。”
“没有自以为是。”杏轻声说着。
“如果我得寸进尺地认为，小杏是和我一样，借由一样的旅程，来缓解某一份思念呢？”
仿佛是晚餐的酒劲卡顿而传输迟缓，脸上的热意在一瞬间爆发，杏双手用力捂住了脸转身，没料到被一个拥抱迎接。
“英、英英智，我想回去休、休息……”
“我们是在回去的路上啊，”头顶上方忍笑声传来，逐渐又转为认真，“小杏，所有路都不会远，无论是从这里回到酒店，或者是日本到美国。各方面的平衡我能兼顾，无需因为家族而退让。不能天天见面，那就一周甚至一月一次，或者在某个很想你的时候便出发。”
『一场场旅行读懂自己的心情
也真正更加了解你
不再抬眼可及却更靠近
行走中所见风景值得珍惜
也希冀与你同行』
曾经歌曲臆想的结尾成了无差的预言，杏在无声中以动作回应拥抱代替回答，将不减热度的面上微笑藏进了迟到多年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旅行的勇气·英智篇
